严亦思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落山,光线逐渐暗下来,天边镶着的霞光也慢慢散淡。
这个时候,是该回家做晚饭了。
严亦思瞥了一眼还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冯惠,正思考着如何哄她回家,村支书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把严亦思拉到一旁,小声说:“钱都还给他们了,得了钱的都回去了。”
“你都登记下来了吗?”严亦思不等他说完,连忙问道。
“登记了,都登记了,不过,”村支书顿了一下,“还差小娟家的钱没还,听小娟她妈说,这钱是小娟偷偷拿走的。她家金额比较大,我把其他小账先平了,小娟她妈还跟我闹别扭呢。刚才死活不肯走,我打了保证,说你绝对会还钱,她犹豫了好久才同意离开。”
严亦思先说了一声感谢,然后才问:“还差多少?”
村支书伸出一个巴掌。
严亦思点点头,“叔你放心,既然你都替我打了保证,这五元钱我肯定会还,我明天就还给小娟她妈。”
说完,她把眼神瞟向坐在地上的冯惠。
村支书立即懂了她的意思,走上前拍拍冯惠的后背,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别哭啦,该回家吃饭了,你肚子还没饿啊?”
冯惠倒是很听话,她果真不哭了,站起身来直接往外走。
这时候,冯竞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挨着冯惠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走。
三个人,一大两小,走在并不宽敞的巷子里。路旁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白色的烟从烟囱里面冒出来,腾腾的热气扑面而过,勾起人的食欲。
严亦思停下脚步,回过头去问身后隔着两米距离的冯竞:“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没有瞧见你人?”
冯竞和冯惠两人原本脑袋挨着脑袋小声地说着悄悄话,听到严亦思的声音,两人立马不作声了,一副戒备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严亦思:“……”
行吧,看来她这个后妈成了最讨人嫌的形象。
回到家时,隔壁杨姐正躬着身子在菜园里择菜。
她瞧见三人走回来,极为亲切地打着招呼:“哟,回来啦?”
杨艳是个三十来岁的寡妇,丈夫得肺结核去世之后,她就一直独居。她与亡夫有个儿子,儿子现在是亡夫的哥哥在抚养。
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养不着,她对隔壁三个小孩格外的照顾,三个小孩和她也亲近。
“杨姨,你在干什么?”
冯惠的话音刚落,冯竞就已经跑到菜园里,勒起袖子和杨艳一起择菜。
“我也要帮你择菜!”冯惠见冯竞蹲在菜园里,她也凑热闹似的要去择菜。
三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氛围融洽得像一家人。
严亦思站在不远处,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往自家屋子里走。
等严亦思的背影消失之后,杨艳低下头,小声问冯竞:“你的事情解决了?”
“没有,”冯竞漫不经心地说:“我临走前还听见常富荣在后面叫喊,说这事没完。”
杨艳点点头,小心瞧着冯竞的脸,试探道:“听说你严姨还为你说话了?”
冯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杨艳看不出他的心思,故意叹了一口气,说:“你严姨人也挺好的,她要是以后多关心关心你们,你们也不要总是和她闹脾气。”
“她人哪里好了?她刚才还骗我钱呢!”冯惠想起刚才的事,依旧愤愤不平。
“哦?是吗?她怎么骗你钱了?”杨艳一副很想知道的语气。
于是冯惠把在村委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最后得出结论:她那个便宜后妈不是个好人。
杨艳看到冯惠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转头看见一旁的冯竞仍然不说话,只专心择菜,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心里拂过一丝担心。
终究,她还是没忍住,故意试探道:“小竞是不是对你严姨改观了?也是,你严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强子给你道歉,说明她是在乎你的,你该感激她。”
“才不是勒,我哥才不感激她,我哥恨死她了,是吧哥?”冯惠把脸凑到冯竞的面前,等着他的回复。
冯竞“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择菜。
杨艳这才又笑起来,有意无意地对冯竞说:“你没事就好,其他不重要,也不枉我一路跑回来给你严姨报信。哟,你手腕上怎么回事?怎么青了这么一大块?”
杨艳眼尖地发现冯竞手腕上有淤青,她把冯竞的左手拉过来,仔细瞧了瞧,心疼地说:“你看你,总是和人打架,自己伤了都不知道。”
冯竞点点头,默默地把袖子拉了下去,覆盖住那一大块淤青,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儿,小伤而已。”
“以后要多注意一点知不知道?”杨艳说完,转头问冯惠:“那你的事情呢,解决好了吗?”
“钱都还给大家了,还有什么没解决的。”冯惠闷闷不乐地说。
杨艳拍拍她的脑袋,宠溺地说:“傻孩子,以后缺钱你和杨姨说啊,干嘛去骗别人的钱。”
冯惠听完,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冲上来,抱住杨艳的胳膊使劲蹭了蹭,撒娇似地说:“还是杨姨对我们好,要是老爸当初娶的是你就好了。”
杨艳满脸都荡漾着笑容,明明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还是说:“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冯惠对冯竞抱怨:“你看看杨姨,让我缺钱就找她,比某个只知道骗小孩钱的人好多了。”
冯竞按了按手上淤青的地方,他想起刚才杨姨很快就发现了他手臂上的伤,而严亦思跟着他走了一路都没有发现,于是很赞同地附和冯惠:“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地从隔壁走回来。
严亦思透过厨房的小窗户看见两个小孩归来的身影,开始把米下锅。
农村里八十年代用的都是那种土灶,灶台一米来高,中间架起一口大铁锅,铁锅下面是灶肚,需要往里面不断添加柴禾来加热铁锅。
严亦思把刚劈开的两根木头放进灶肚里,然后从鸡窝里掏出几个鸡蛋,洗干净,放进快要蒸熟的米饭上。
做完这一切,她摘掉围裙,朝着刚回来的两个娃大喊一声:“饭快熟了哈。”
喊完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不是有三个小孩吗,还有一个呢?
仔细算起来,她这一天都还没有见过冯厉呢。冯厉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偏偏这个时候,严亦思的右眼皮跳了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虽然这话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是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刻突然不恰当地跳了起来,严亦思有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冯竞打人,冯惠骗钱的事情才刚刚解决,冯厉可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严亦思把脑袋探出去,朝着冯竞和冯惠问道:“冯厉呢,你们知道冯厉去哪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妈,饭熟了没。”清脆的童音,但气息不足,听起来有一种软绵的味道。
严亦思诧异地抬头,正对上冯厉那双狭长的眼睛。
不得不说,这三兄妹中,冯厉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冯竞长得凶神恶煞,和“好看”二字基本不搭边,当然,他也不难看,只是眉宇间的凶气太盛,让外人产生不了亲近感。
冯惠的五官算是普普通通,但她皮肤有些黑,整个人看上去就少了一份水灵。所谓“一白遮三丑”,偏黑的皮肤让她普通的五官雪上加霜。
只有冯厉,生得不像是农村里土灰土灰的娃。他的皮肤很白,即使脸上和后颈处被晒黑了,但依旧比冯惠要白。他的眉目很清秀,不像冯竞那样粗狂,他是典型的江南男子长相,似乎是江南水乡里孕育出来的人。
“妈,饭熟了没?”冯厉见严亦思望着他发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严亦思这才回过神,心里暗自惊讶。
冯竞和冯惠,他们俩亲切地称呼隔壁杨姐为“杨姨”,他们甚至连一声“严姨”都不愿意称呼她,而冯厉居然直接以“妈”来称呼她。
不知怎地,严亦思一下子对这个冯厉充满了好感。
然后她思考了一下,冯厉这个人长大后是犯了什么事情来着?
哦,想起来了,冯厉,天才少年,16岁就成立了世界上最大的黑客组织,然后策划了入侵外**用计算机,制造病毒攻击国际大企业造成几十亿的损失,窃取国际银行信息盗取几千万美元等等重大国际事件,导致国家对他下达黑客逮捕令。
冯竞和冯惠长大后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影响力可没这么深远,而冯厉弄弄小动作,国际都要抖一抖。后来国家要严办冯氏一家,连冯耀齐后来也受到牵连,这大多就是拜冯厉所赐。
这么一想,下头了。
“熟了熟了,搬凳子过来,可以吃饭了。”严亦思回了一句之后,转身往厨房里去。
她把鸡蛋从蒸熟了的饭中挑出来,然后用冷水冲了冲,装进一个豁口的碗中,端到桌子上。
她从中挑出一个,递给冯竞,“呐,把鸡蛋剥了皮,放到手腕上滚一滚,淤青马上就会消了。”
冯竞迟疑着接过鸡蛋,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手腕上有淤青?”
严亦思呲笑一声:“早看到了。”
冯竞低着头盯着鸡蛋看,看着看着,耳根子红了。
严亦思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冯惠,“小娟家的五块钱还没还,你明天把这五块钱还给人家。”
冯惠愣了一下,接过钱,默默和冯竞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