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茗紧张地用手搓着裤边, 那裤子上好几个补丁,堪比何如月第一次见到的郭清。
“谢谢……”霍建茗低声道,眼圈有些红。
何如月受不了这个。霍建茗这么个大小伙子,要在她面前掉泪, 她扛不住。
赶紧道:“多大事啊。这就是我工作, 别这么客气。”
霍建茗点头:“嗯。”已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小何主席,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行,我知道!”
何如月转了转念头,霍建茗学的机械、干的是技术,在这一行, 最厉害的还是她家里的亲爸同志,所以霍建茗在工作上帮不上什么忙。
但……
拉近距离的途径不仅在给予他人帮助, 也在求助他人、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有价值。
何如月嫣然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还真需要请你帮忙呢。职工学校刚刚成立, 师资力量不太够,能不能帮忙带一个初中班的数学?”
这对大学生霍建茗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初中班每天下班后上课,也耽误不了霍建茗的工作。他当即喜笑颜开, 大声道:“没问题, 有教材吗?需要备课吗?什么时候开始?”
这迫切的……立刻进入角色了啊。
“有教材,回头我送过来给你。咱就从下个月开始?”
霍建茗明显开朗多了:“后天就是下个月啦。”
对哦,后天就是元旦了。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何如月就要长一岁啦。
如此一想, 心情真是特别好。
…
丰峻终于在岁末戴上了何如月织的围巾。
倒不是何如月织得特别慢,而是丰峻不愿意提前戴,他非等何如月把两条都织好, 一起戴。
有时候看他凝望着何如月戳针的样子,刘明丽很怀疑,如果丰峻家里不是有一堆胶卷在等他,他说不定会亲自上阵学织围巾。
丰峻拿着针织围巾?
这场景实在有点想象无能。
但刘明丽说可能,何如月也不跟她争。把围巾围上丰峻脖子时,刘明丽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前两天值班了,不然我的也织好了。”
不行,这句没有杀伤力。刘明丽又道:“而且我又要织毛衣,又要织围巾,工作量大。”
何如月被她逗笑:“是是是,肯定是明丽比我厉害。”
刘明丽:“哼哼。”
“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先送围巾,不是也差不多了吗?”何如月道,“毛衣的事以后再说呗,赶不上新年礼物,当生日礼物也是可以的嘛。”
“呸!费远舟九月份生日!我才没那么慢……”
一声“呸”把屋里的人全逗笑了。刘剑虹好心:“要不要姑姑帮忙?最近姑姑手里没活。”
刘明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长波浪甩得格外好看。
“怎么啦,嫌姑姑织得不好?”
刘明丽面露惭色:“是姑姑织得太好。你看我针脚都不太平整的,姑姑你一帮忙,成两截了……”
虽然嘴上这么讲,但望着何如月和丰峻脖子间一人一条浅咖色毛线围巾,刘明丽第一次感受到“情侣装扮”的威力。
羡慕!
丰峻的围巾就戴上了,一直到何如月送他到弄口也没有摘下。
“我两周没给邓叔叔写信了,今晚上没事,我来写一封。顺便也问问邓叔叔,全国农机质量管理现场会这个想法靠不靠谱,听听邓叔叔的意见。”
丰峻点头:“行,问问也好。上周我写信倒没提这事。”
又摸摸何如月的头发,柔声道:“别写太晚啊,也不用写太长。小心眼睛度数又加深了。”
说起来也是遗憾,何如月那双明亮的、一直被称为“心灵窗户”的眼睛,最近终于按上了“窗户玻璃”。
她度数真的有点加深,不得已戴上了眼镜。
但丰峻却说她戴了眼镜更好看了。何如月知道丰峻这是哄自己呢,却也心安理得接受了。反正自己怎么折腾,在颜值这块也追不上丰峻。
那话怎么说来的,她和丰峻走在一起,别人第一反应:这女的有点东西。
这效果似乎也不错。
何如月踮起脚尖,在丰峻唇上轻轻一吻,低声笑道:“度数深了也看得清你的弯弯肠子,我是X光视线,一眼看到你五脏六腑。”
丰峻望着她,眼神里光芒闪现。
“都被你看成这样了,所以……小何主席什么时候娶我啊?”
何如月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脸就红了。
在医院照顾的那些天,看是看了不少,现在是到了需要负责的时候了吗?
何如月正要顶着厚脸皮揶揄丰峻两句,却望见丰峻突然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何如月问。
丰峻竖起食指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转头,望向马路对面。顺着他的视线,何如月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费宜年和李千千。二人正驻足在街边说话。
李千千扎着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棉袄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看不清颜色,却看得出岁月。
何如月好庆幸自己戴了眼镜出门啊!连街对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费宜年和李千千似乎并不怎么亲密。尤其是费宜年,身体颇为僵硬,两手插在裤兜里,似乎有意和李千千保持距离。
但李千千却是天生的娇弱,样子像是哀求,伸手欲去拉费宜年的手,却又犹豫着。
“李千千居然还在中吴。她来了快一个月了吧?”何如月低声道。
丰峻摇摇食指,让她别说话。
何如月顿时想起,丰峻听力优越、远胜常人。普通人听不到马路对面的谈话,但丰峻却能听得清楚。
于是何如月不再说话,她靠在丰峻怀中,在孙家弄口照壁的阴影里,静静地望着街对面。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二人似乎不欢而散,一前一后地向南边走去。园巷和公安局招待所都在那个方向。
费宜年走在前头,李千千亦走亦趋地跟在后头。走了大约十来米,费宜年突然转身,向李千千大吼了一句。
这声吼,连何如月都听见了。
“能不能放过我!”
这是一声悲愤的吼叫,也是一声咎由自取的惨呼。
李千千不为所动,她站在原处,等待着费宜年吼完,然后又亦步亦趋地跟上。
终于目送二人走远,何如月吐吐舌头:“这是去古园巷,还是回公安局招待所?”
丰峻道:“费宜年回古园巷,李千千嘛……或许会在古园巷费家楼下逗留良久,再回招待所。”
何如月叹道:“天都黑了,费宜年也不送她回去,她这么跟着,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