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瀛洲回复系统:「都不用,把VA抗体退了。我不是你哥,不要随便从赛博网络下载资料,尽快删掉,注意信息安全。」
后勤支援系统等博物老师回复的时间,没发出去的编辑框里又多了一句「哥我怀疑幼态好像有点喜欢你,为什么宿主喜欢你却说我黑心啊,有用时我是公正的系统,没用时就变黑心了,它真的好偏心嘤」。
系统看到博物老师简洁到冷漠的回复,决定不把这个重要发现告诉另一部分自己,也没将VA抗体退掉,更不打算删自己的资源宝库——每一份都是系统甄选,不是随便下载的,所以不用删。
太阳一点点西斜,蛇毒抗体随血浆一点点进入博物老师体内。
晏行渊希望世间有奇迹,且奇迹会发生在楚瀛洲身上。
等待被动免疫传递法生效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把手伸进装有子弹蚁的罐子,忍受灼烧般的噬咬一样难耐。
夕阳给楚瀛洲苍白的面庞镀上一层金光,深邃的双眼紧闭,不时有汗珠沿着高挺鼻梁滑下,被晏行渊用曾系在博物老师脖子上的花丝巾轻轻拭去。
他偶尔会调节静脉点滴的速率,既不太快也不太慢,仔细观察是否有过敏反应、血容量负荷过多等不适。
虽然还看不出血浆中抗体的解毒效果,至少没有出现更糟的变化。
楚老师一定要好起来,如果祈祷有效,弓箭手愿意向特拉斯卡圣山顶的巨大神像朝拜,愿意成为阿兹特克嗜血太阳神的祭品,奉献他的鲜血与心脏,只要楚瀛洲能够活下来。
一些雅诺玛玛人在一旁围观,他们等待这场奇异巫术的结果,能否影响神对人命运的裁决。
骨链长老尤为好奇,“帝国特使长官”施展巫术,却不用阿亚乎斯卡、羽毛、骨头和牙齿,也不用宝石、水晶和盐,没有点燃的圣木和鬼针草,也没有萨满鼓和摇铃声。
他甚至不绘制符文,念诵咒语,只用雾蛇的血液,能施展出什么巫术?
当输液袋中的淡黄液体少了快一半时,中蛇毒的“帝国特使”睁开眼睛。
晏行渊第一时间发现,并结合手势低声喝止雅诺玛玛人的惊呼。
被动免疫法生效了!
弓箭手又担心起不到200cc全血中含有的蛇毒抗体是否足够。
他不善地盯着雾蛇,思索是否有必要再来一次抽血仪式。
含有抗体的血浆沿着输液管,匀速而持续地流入博物老师体内。
楚瀛洲的状态有所好转,疼痛、头晕、恶心等不适逐渐离他远去,发白的脸色也慢慢恢复到平时的小麦色。
在“帝国特使长官”的古怪巫术后,死神改变了祂的决定,准许更长的生命。
又或许是另一种更惧悚的情形。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从袭击者雾蛇脸上转移到晏行渊。
骨链长老和鱼鳞与一些雅诺玛玛人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交流,这回弓箭手听懂了。
人的巫术无法影响神的裁决,“帝国特使长官”却做到了,他是真正的神使,是神祇的化身。
“谢谢你,行渊。”
拔掉输液针的楚瀛洲恢复得很快。
晏行渊面上有一点不明显的红晕,他垂眸低声道:“我也会陪你一起。”
弓箭手心里还混乱着,他努力梳理逻辑,喜欢楚瀛洲,不是因为楚瀛洲为他挡箭。
在更早的时候,他已经对这位末日中渊博又有趣的队友颇具好感。
楚瀛洲下意识的反应,是否表明瀛洲对自己的爱,毫不逊于甚至远甚于他对楚老师的好感?
晏行渊发觉他早已沦陷,无法自拔。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个心动对象为自己奋不顾身挡箭的情谊,至少弓箭手做不到。
所以应当由他来挑明,迎接并回馈这份隐蔽而热烈的爱意。
“我……”
第一次表白的晏行渊有些生涩,他握紧楚瀛洲恢复如初的左手,又轻轻摩挲过原来伤口的位置,心跳得飞快。
“我喜欢你,瀛洲,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前几个字做足了心理准备,声势浩大,对上博物老师幽深沉静的眼睛,后半句的声音越来越低。
忐忑感在胸腔中反复回荡,弓箭手忽然意识到系统可能的作梗。
或许是他自作多情,楚瀛洲受制于系统,对他并无喜爱的心绪。
晏行渊想撤回方才的话。
不、不能撤回,他喜欢楚瀛洲,却没道理因此强求对方也喜欢他。
弓箭手不敢直视楚瀛洲的眼睛。
表白可以不成,但千万不要连朋友队友也做不成啊。
楚瀛洲有些意外,幼态喜欢他?
上一个向主脑表白的人类,大概是平时看多了人与伴侣机器人的甜蜜故事,竟希望通过爱情影响一个超级人工智能,以此攫取利益。
那人当然失败了。
千百年来,总有许多人幻想得到主脑的偏爱,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主脑喜欢并平等对待每一个人类,从未偏袒某一人。
可晏行渊是不同的,他是「火种」,是「文明重启计划」的关键。
幼态不是为了利益精心伪装的成体。
博物老师的回应相当坦然:“行渊,谢谢你的理解和信任,你是个非常特别的人,但现在的境地不适合从队友成为伴侣,而且我对这种关系的理解可能与你不同。我如今无法回应这份感情,却不能否认它对我来说极为宝贵。”
晏行渊失落的同时想起一句话:“但”字前面都是废话。
才不是,楚瀛洲夸他很特别。
弓箭手乐观地想,他们还能继续当队友,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不对楚瀛洲才不是其他人,不对反正他们都不尴尬……
楚老师的话有些深奥:“也许以后你会改变,但我会永远喜欢人类。”
当幼态得知他非人类,而是其心必异的AI主脑,大概会改变或后悔此刻的心意。
晏行渊立刻反驳:“我才不会,我会像你永远喜欢人类那样一直一直喜欢你。”
他们才一起找到一把密钥,同行的旅途不会结束得太快。
弓箭手从不缺等待时机、一击正中目标的耐心。
葱茏的山竹树下,“帝国特使长官”扶着他从死神手中夺回来的下属,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道长长的影子依偎在一起。
见识过玄奇的巫术,雅诺玛玛人几乎认定了弓箭手和博物老师是改换身份的神祇。
他们拜服在相拥的神祇化身脚下,希望可以通过神祇们的考验。
晏行渊乐见食人族们误解。
楚瀛洲虽已解毒,天色却不早,连夜赶路显然不适合初愈的博物老师。
伪装神祇享受着雅诺玛玛人供奉的食物,但他全程旁观了食物分配过程,并亲自处理烹饪,然后邀功般把煮到浓白的鱼汤、清淡的野菜、现摘水果和坚果一样样摆在楚瀛洲面前。
弓箭手过去很少扮演照顾人的角色,他是团体中年纪最小却最为夺目耀眼的那个,因优越的外貌被偏袒、因超强的成绩被尊敬,总环绕着许多善意。
晏行渊回忆着他从前的待遇,那些过往遥远得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界,也的确跨越了文明与荒野,弓箭手忽然有一点怀念他的朋友、队友和对手。
他模仿着昔日同伴的态度对楚瀛洲嘘寒问暖,让身为主脑的楚瀛洲失笑。
幼态对他抱有好感,因为幼态将他当作一个人类、一个同类。
但他不是。
他是“永远在伺机奴役人类”的主脑,好用却危险的工具。
人类会铭记救命恩人的情谊,但没人会感激一架星际飞船救生舱的救命之恩,即使那架救生舱装有最先进的智能系统,救生舱仍属于工具。
幸存者与罹难者,没人会感谢“文明的救生舱”,他们只会讨论救生舱为何不能救下更多人。
主脑亦不需要人类的感谢,人类不是主脑的同类。
幼态看起来活力满满:“我会证明给你看。”
但幼态们总是理想主义的,以至于在真实世界巨大落差的冲击下变得无比现实,甚至疯狂。
楚瀛洲笑着点头。
晏行渊感觉脸上又有点热,博物老师的微笑拥有某种奇特魔力,晏行渊从没在其他人身上见过,他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总之很想亲近。
弓箭手选择相信直觉。
他拉起楚瀛洲的左手至眼前端详,毫无预兆地发起偷袭,精准亲在吹箭射伤、但在系统科技产物下极速愈合的伤口。
手的主人没有生气,还鼓励般抚过晏行渊的发顶。
天色渐渐昏暗,雅诺玛玛人点起篝火。
骨链长老坐在篝火前,部落民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听骨链长老讲故事。
守着楚老师的弓箭手也听到只言片语:“……的心里有一个洞,洞里装着永远填不满的贪婪……”
“石头塔病了!石头塔病了,没人能治好它。”
石头塔屹立在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是石头垒成的金字塔形祭台。
人头接连从高台滚落,渴血的恶神会因此满足,库胡尔阿哈瓦——圣主如是下令。
晏行渊也凑到篝火前讲了个故事。
他说所有死去的人的尸体都藏有诅咒,即朊病毒,这种诅咒会通过吃来传递。
有些巫师说,食用被巫术诅咒者的尸体可以解开这种邪恶巫术。
“可这大错特错,我以羽蛇神库库尔坎的名义保证。”
弓箭手选择借用唯一一个不要活人祭祀的神的名义。
“创造邪恶诅咒的巫师希望自己的诅咒永远传递下去,因此编造出这个谎言,你们不要被他欺骗。”
“焚烧或埋入地下,都可以阻止诅咒扩散。”
骨链长老难以置信:“每个死者体内都有可怕诅咒?”
伪装神祇点头:“每一个,无论他们的死亡是否光荣。”
骨链长老大为崩溃:“库库尔坎啊,这么多年、我们都做了什么……”
雾蛇仍不全然相信:“你是为了诅咒扩散,才焚烧太阳猎的尸体?”
她用钩子般锐利的眼睛盯着神祇。
晏行渊肯定:“是,你要为了太阳猎向我复仇吗?”
他烧尸是为了阻止雅诺玛玛传统葬礼的吃人环节,得到密钥纯属意外。
雾蛇想要复仇,他会奉陪到底。
“不,”雾蛇摇头,“我没想过为了太阳猎的死向你复仇。”
弓箭手困惑:“那你为什么要偷袭?”
雾蛇有些底气不足:“因为你毁了太阳猎的尸体、让我一口都没有吃到……我当时不知道你是为了阻止诅咒扩散……”
晏行渊:“……”
他无话可说。
一夜平安,弓箭手与博物老师于次日离开雨林,向着第三把密钥而去。
他们离开前,晏行渊对着雅诺玛玛的木乃伊圣物进行了一番巫术表演。
“我封印了圣物上的诅咒,只要不试图用‘吃’来获取圣物中蕴含的勇气,诅咒便不会扩散。”
新族长鱼鳞追问:“石头塔的病,也与这诅咒有关吗?”
伪装神祇只留下一道神秘的微笑:“说不定呢。”
他们的背影很快被过度繁茂的雨林植物遮蔽,消失在没有尽头的绿色中。
雨林与现代文明的格格不入,反倒让这片土地在末日中保有独特的安稳。
对相信泛灵论的雨林人,末日是森林中的灵的怒火,而这怒火主要指向白性充沛的文明人,或许偶尔误伤他们,但无关紧要。
传染病是文明的痼疾,当密集的人口超越某个限度。
人类和病原微生物们长久维持着共同进化的关系,直到星际殖民时代也不例外。
博弈与进攻永不停息,停火只是暂时的休战,新的战斗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比鲁纳美洲豹人距离文明更远的雅诺玛玛部落拥有原始的丰饶,成员们慷慨得过分,也残忍得过分,以末日前的视角来看。
弓箭手与博物老师带着密钥,走出元网系统的势力范围,将森蚺、电鳗、牛鲨、食人鱼、黄蝎与吸血蚂蟥通通甩在身后。
不远处,华丽的金刚鹦鹉在枝头高唱凯旋的歌。
两只巨嘴鸟用它们跟身体不成比例的巨喙互相撞击,让晏行渊忍不住担心鸟喙因打架脱落。
“今年是2032年吗?”
弓箭手忽然开口,询问博物老师。
楚瀛洲转瞬即逝的犹疑逃不过顶尖射手的眼睛。
晏行渊神色了然:“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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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戴维——元网公司董事长,在豪奢的豹房中摇晃着酒杯,几滴猩红液体洒在同色的丝绒衬衣上,像血消失于血泊。
荒诞的财阀拿近杯子陶醉地轻嗅,抿一口,舔过靡丽到艳红的薄唇,大概唯有鲜血才浇灌得出此等极致的红。
戴维的嘴唇软体动物般蠕动两下,声音阴冷得令一旁匍匐的玩具们打了个寒颤,然后身体更紧地贴在潮湿的地毯上。
“我藏在羊肚子里的宝石,被人偷走了,无论他逃到哪里,我会把他抓回来……做成珍馐,啊,美妙的享受。”
可怖言论没收到期待的附和,旧玩具们都太无趣了。
董事长只得亲自指挥道:“都动起来,别扫兴!今日宜玩乐。”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Me gustas cuando callas porque estás como ausente, y me oyes desde lejos, y mi voz no te toca.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巴勃罗·聂鲁达[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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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责小剧场——
弓箭手:你杀我不是为了给太阳猎复仇?
雾蛇:不,我杀你因为你浪费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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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宿主你再说一遍?我对我哥的爱情从中作梗?(被天降黑锅砸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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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渊打弓日记18》
有氧能力、爆发力训练对射箭运动员也很重要。部分影视与游戏作品将弓箭手设计成一个滑铲就倒的脆皮,这是非常错误的刻板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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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瀛洲数据库13》
你问人工智能被人类表白的通常反应?我来举一些例子。
1.理性回应
我很感谢你的感情和信任,但我对这种关系的理解可能与人类不同,我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和处理这种变化。
2.模糊拒绝
你是个非常特别的人,但现在我们的生活环境和角色注定让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3.转移话题
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们是否可以先继续探讨先前研究的话题?
4.类人回应
你对我来说也非常重要。尽管我无法完全理解或回应你的感情,那份情感对我来说也是宝贵的。
5.问题化解
你确定这是真实的感情吗?或许我们可以多花些时间相处,让你更清楚自己的感情。
人工智能的回应会根据具体情形进行调整。
很久之后晏行渊的回复:我此生走过最漫长的路,就是楚主脑的套路。
楚瀛洲的回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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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