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打完了一场仗。
伺机许久的秃鹫冲到战场上空到处乱飞,时不时发出一声令人惊心的长鸣。
伤兵们已经全部被抬回到伤字营里,此时营内的大夫和药童们,正在各个帐子里忙进忙出,到处都弥漫着混合着血气的药味儿。
“咴咴——”
一声马嘶响在伤字营外。
营门附近的士兵听到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一匹通体黑亮的马扬起前蹄,几乎直直立在营外。
马上的人单手勒住缰绳,一拉一放,马蹄便又猛地落下去,过程中仍是稳的,只带起地上的一层灰尘。
“呀!是苏小将军回来啦!”
有人认出了来人,满面笑容的跑去打开营门,让外面的人进来。
从马背上利落的翻下一名女子,殷红的披风随着动作起落间一摆一扬,全是锋芒毕露的张扬。
她一边走,一边摘下头上戴的兜鍪,随意地抱在怀里,在一连串“苏小将军”的问候声中,同样热情的回应几句:
“哟老郭,最近恢复得不错呀,都能出来走走了!”
“小瓦!军医都说你那胳膊上的夹板还不能拆,仔细以后拉不开弓——”
之后大步流星的走向其中一个帐子。
伸手,“唰”的一下掀起帐帘,扬起嘴角,往里探头。
“二……”
招呼还没打完,就被里面一声毫无威慑力的轻喝打断。
“出去。”
接着“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正正奔向她的面门。
变故只发生在一息之间,苏令月来不及多想,迅速偏头,躲过从里面丢出来的东西,
又随手一抄,那东西当即稳稳当当的落在她掌心。
掌心微微有些热,定睛一看,竟是一只还留有余温的空药碗。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先松了一口气,然后拿碗重新拨开帐帘,抬脚大剌剌的走了进去。
一边走一边状似抱怨道,“不就是阿爹没让你上战场,你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连亲妹妹都下死手呢!”
她说着,将碗往床边一搁,一矮身坐到另一边的凳子上。
眉目间跟着蹙起一团委屈,满脸都是控诉,“我可是一收兵就赶着来探望你,喏,我这胳膊上的伤都还没来得及包扎一下。”
她身上还穿着甲,行动间全都是还没散去的沙场余威,偏又懒洋洋地拿胳膊肘往床上一拄,笑眯眯的托腮看着一脸铁青坐在床上的青年。
然而那关切的目光只是堪堪在青年的脸上一溜,接着就落向四周,像在找什么人。
“二哥呀,那个一直给你看箭伤的俊俏小大夫呢?”
一听这话,青年脸上的表情抽了抽,终于还是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敢情你压根就不是来看你二哥我的!”
又没好气的抬起下巴,往外示意一下。
“要么说你们两个无缘呢,就算是月老亲自给你递红线也没用,人家前脚刚走,后脚你才来,啧啧啧,真是不凑巧啊。”
“走了?”苏令月满脸都是失望,但还是抱着一半希望的问,“干什么去了?”
偏偏她二哥苏朔热衷于泼冷水,“回京城了呗。”
“这么快?”
“仗都打完了,人家帮过了忙,自然就回去了。”
苏令月的兴致顿时没了大半。
苏朔说完看她一眼,忽然说,“你呀也别总管人家叫俊俏小大夫,人家好端端的一个翩翩谪仙人,被你这么一说,倒好像还是个半大娃娃似的。”
然而她整个人都恹恹的,也没注意听苏朔说的后一句话。
“回去了啊……我都还没问过他的名字,也没和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呢。”
苏朔看着自家妹妹脸上的落寞,难得没有继续调侃她,
而是挪动了一下全是伤的身体,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说收兵,怎么回事儿?燕云关那边可有结果了?”
苏令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回了这个话题上。
她脸上重新有了笑意,语气也有些得意,
“当然,这次我们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现在么,燕云关以南这些地方,就算是都收回来了。”
“太好了!”
苏朔激动得一拍大腿,却忘了大腿上还有伤,他这一巴掌拍的又狠,绷带处当时就渗了血迹出来。
“诶呦!”苏令月忙不迭起身拨开帐子朝外面喊一声,“快拿纱布和伤药进来!”
苏朔疼的龇牙咧嘴,但脸上还是止不住的露出笑容来,
“这回好了,有燕云关在手,就算是掐住燕云之地的关键所在了,
等咱们再休养生息一阵子,便能一鼓作气,直接把余下的地盘都收回来!”
“是啊,等燕州之地也收了回来,有了高地做屏障,北姜国再想来进犯,也是不能了。”
苏令月在帐子里踱了两步,又盘算起来,“二哥,燕云关收回来以后,阿爹大概就要被召回京都述职了。”
“那是自然,”苏朔也皱起眉头来,“只怕这次回京,阿爹主帅的位置,就要交出去了。”
兄妹两个难得都沉默下来。
他们十分清楚,阿爹这些年到处领兵打仗,收回了不少前朝割让出去的地盘,军功挣得太多,
如今更是被封为了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镇北王。
若是再封下去,除了封无可封之外,还有“功高盖主”四个字。
而且兴和帝已经放出了信号,有意栽培年轻一代的心腹;
还提起过让太子挂帅,将收复最后一个失地的功劳,成为太子的功绩,
所以他们这一次收回燕云关,也不过是为了给太子扫除最后一个难啃的障碍。
苏令月与苏朔交换了一个眼神,纷纷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对未来的担忧。
太子从未参与过领兵打仗,兴和帝对他的培养方式,也更偏向于一个守成之君。
让这样的人做主帅,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再如何担忧,他们也还是要跟随父亲回京述职。
……
燕云关这一仗,除了苏令月伤得轻一些,苏家其他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影响了行动。
于是这一次回京的时候,除了苏令月以外,其他人都选择了坐马车。
与苏令月兄妹的担忧成对比的,是镇北王苏衍极其看得开的心态。
用镇北王的话说,不用打仗了还不好么?老看那些血淋淋的断臂残肢,回头连香喷喷的烤羊腿都吃不下去!
苏令月一直到跳上苏朔坐着的马车时,都还在念叨着,她阿爹的胃口好到刚和敌人肉搏完还能立刻坐下吃烧鸡。
只是苏朔因为连日来的颠簸,伤口收得慢,这会儿看到苏令月活蹦乱跳的进来,顿时就憋了一肚子气。
“你又上来干什么?”
“来关心关心你。”
苏朔毫不留情面的赶人,“去去去,骑你的马去——”
苏令月摸摸鼻子,从苏朔的马车下去,又转向另一辆马车。
一坐进去,她就自己拣了个地方坐好,闭起眼睛就开始睡觉。
车上的青年睨她一眼,心下了然。
“被二郎给赶下来了?”
“大哥,”苏令月忽地睁开眼,“你得帮我出气!”
“你们俩的事儿,我可懒得掺和。”青年干干脆脆的拒绝。
苏令月眼巴巴的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大哥。
她大哥自阿爹封王以后,紧接着就被封了镇北王世子,要说在苏家她最怕谁,莫过于这位大哥,苏朗。
苏朗的年纪与她和苏朔差的太多,在她还在和苏朔在泥巴地里打架的时候,苏朗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而且苏朗很知道治他们的法子,有时候连阿爹都拿他们没辙的事儿,苏朗一出马,她和苏朔保证连个屁都不敢放。
所以她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苏朗。
“但是二哥这次太过分了!”
苏令月铁了心要让苏朗给她撑腰,把从伤字营挨了苏朔一药碗的事儿,一直到刚才马车上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通。
苏朗听完只淡定的翻过一页书。
“上次离京之前,你二嫂嫂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要是二郎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带了一身还没养好的伤回来,她就要二郎好看。”
苏令月眼前一亮。
她二嫂嫂向来说到做到。
上次因为苏朔打上了头,去追穷寇反被围攻,成了个血葫芦被抬回来的事儿,她二嫂嫂就足足盯着苏朔吃了两个月的糖葫芦。
果然,这一次回了府,孟氏看到又绑成了个粽子模样的苏朔,当即就派人出去买粽子去了。
苏朔苦着一张脸,对着孟氏说了一堆好话,无果,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粽子之重。
短暂的休整之后,他们就要进宫去面圣。
兴和帝听说这一次苏家两兄弟伤得最重,便差人送了一道口谕,让苏朗和苏朔在府中养伤,不必进宫来了。
于是跟着镇北王进宫面圣的,就只有苏令月一个人。
苏令月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到经过一道宫门时,看到宫门尽头走过去的一个身影,才突然回了神。
那不是之前在伤字营的俊俏小大夫……哦不,
翩翩谪仙人么!
当初在伤字营听别的军医们谈论,说他是宫中最年轻的御医,那时候她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这事儿九成九是真的!
苏令月抱着胳膊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眼里浮现起笑意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缘分不就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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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约坚韧女公子x锋芒毕露少将军】
后世说起大胤名将祁克焉,常常会分为两个极端。
推崇者赞他少年天才,用兵奇诡,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贬低者责其狂悖,是葬送数万将士的千古罪人。
青史之上,他惹尽争议;
名家铁笔之下,又对他吝啬笔墨。
*
须臾三百年。
定国公之女元伽罗,随父兄驻守北境。
她常听父兄感叹:
孤叶堡一战,若祁克焉未败,他定能一鼓作气,收回被蛮敌占据的故土。
可惜战机已失,三百年间,竟无人能了此夙愿。
除夕之夜,因牵挂留在军中的父兄,元伽罗写下一封家书
哪知收到回信时,莫名多出来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信上笔迹苍劲有力,言其偶然得一书信,不知寄信者名姓,但见信中有论兵法之说,兴之所起,贸然回答一二,信手寄回。
*
起初,元伽罗只当是巧合。
后来,又有第二封、第三封与她有关的无名回信,被送到她手中。
看信中人的口吻,她猜那应该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他们聊练兵、聊琐事,极是投缘。
纸上熟稔以后,他们又发现彼此同在北境,很可能相隔不远。
他们约着相见,然而无论约定哪种见面方式,最后都无功而返。
甚至,顺着信上提示去寻,常常物是人非。
疑虑越来越深。
直到,她读到他在信中说起自己名字的来历——
克焉支于北境,他姓祁。
祁克焉!
*
对元伽罗而言,祁克焉是她一直参不透的迷。
无论她看过多少史实、札记,推演过多少次他的用兵之法,她都不明白——
为什么素有用兵如神之称的祁克焉,在那场至关重要的胤焉之战里,会那样固执的,选择把精锐之兵压在并无水源的孤叶堡里。
三百年的轮转,她不曾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与祁克焉相识。
……揭开当年真相!
甚至,和他一起,重打孤叶堡之战,收回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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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岁月为笔,描你风骨。
百千年后,青史应为你正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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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