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大象放进冰箱里 第15章 第十四章

月球旅行告一段落，工厂实习扬帆起航。

一切现实面前，都要先向赖床低头。

杭昭刚月球旅行回来第一周，生物钟完全失调，青春期的小孩子，本身也贪睡，七叔不得已把他从床上刨起来，让他按时吃早饭。

杭昭穿着睡衣坐在餐桌前，没睡饱，真的很不乐意：“我知道人类和仿生人的区别了，睡到上午九点尚在我妈能容忍的范围内，但七叔你，七点是一定要把我弄起来吃早饭的。”

“即使在假期也要按照上学的作息时间来，三餐吃的很混乱的话以后容易得胆结石。”

“七叔，我，今年十六岁，青春期本来就该是混乱的，无论是饮食作息，还是情感生活。”

“没有什么事情应该是混乱的，秩序，意味着高效。”

杭昭摇着头：“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能因为有意思就糟蹋自己的身体，你们的身体又不能修。”

杭昭伸着筷子斜斜地点着空气：“我们的精神也不能修啊，当身体和精神产生分歧，舍身体而取精神也。”

七叔额间的蓝光又开始乱跳起来，他蹙紧眉头做出了个不赞同的表情：“你这是唯心主义的选法，事实上人类的身体健康精神才能保持健康，放纵自己懒惰的**只会产生一连串难以预计的糟糕后果。”

杭昭简直听不下去了，摇着头啃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吐槽道：“太死板了。”

“我也是为你好。”七叔说道。

杭昭震惊地停住了动作，这句话他妈妈以前常对他说，没想到现在七叔又说了一遍。

按照自己的想法过，就是对自己不好了吗？杭昭觉得他们简直是在试图绑架他的精神，把他训练成一个无聊无趣的人。

杭昭有点生气了，不想理七叔，回了房间，一把甩上了门，发出一声巨响。

回到房里他打开电脑，打算上网找漫画看。

电脑只有一个显示器，以前杭昭以为是一体机，后来才发现现在的电脑是没有私人主机的，主机是共享的，安装在底楼机房，占地九十平方的一台量子计算机，满足了整栋楼1024台电脑的使用需求，没有卡顿，没有延迟，不会串联，这一切都基于量子计算机强大的算力和现代成熟的通讯技术。

杭昭实在是心情不好，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想看的漫画，又把电脑关了，扑到床上去，还觉得胸闷，气得滚了两圈。

然后他的腕上手机滴滴滴响了起来。

他抬腕识别面容解锁了屏幕，全息投影展开在他的手臂上方，是一则视讯电话。

画面上是一个穿着橙色连体工作服，年纪六十五岁左右的女性，面部精瘦，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头发已经银白，护目镜被她像是发箍一样推到额顶，整个人看起来很酷的样子，此时她面色不虞：“你就是杭昭？”

她身上有那种班主任的气场，吓得杭昭立马在床上坐端正了：“我是杭昭，可您是哪位？”

“你不是今天下午一点来工厂实习吗，问你能不能改成上午，下午有订单，很忙，顾不上你。”

“哦，那我现在过去可以吗？”

“可以。”

杭昭换了衣服出了门，故意没和正在做家务的七叔道别。

仿生人制造工厂坐落在城市郊区，从外表看来平平无奇。

七叔给杭昭申请实习的时候上传了他的身份信息，门口的安保设备扫描过杭昭全身之后就放他通行了。

一台引路机器人从门卫室侧边的充电座上弹出，向杭昭问好：“你好，杭昭，很高兴为你服务，请仔细阅读并确认实习协议。”

它是那种长条造型，底部有四个万向轮，在充电的时候会折叠回底部卡槽，身体是圆柱形，脑袋是个半球形，没有脖子，看起来很憨。此时它脑袋上弹出个投影用的杆，凌空投影出了实习协议的内容。

杭昭看过之后点了同意，画面就熄灭了，杆也收回了那颗圆脑袋里，它继续说：“确认完毕。请跟我来，我们去作业区找王珂工程师。”

王珂就是刚刚给杭昭打电话的人，仍是视讯电话里的那个造型，坐在一个高脚凳上，拿着平板在看数据表，眉头紧蹙，很不耐烦的样子。

杭昭有点发憷，想跑，但引路机器人先声夺人：“王工，杭昭来了。”

王珂放下平板，看了过来，认可道：“来的还算快。”

自动化生产的流水线机械运行的“滋”、“滋”声，“咯哒”、“咯哒”声不绝于耳，交响在一起，很摇滚，又麻木不仁。

王珂站起身，她身高很高，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年纪没能压弯她的脊梁，一站起来气场更强，她开口说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是个机灵的，既然出了校门，我也不会把你当个孩子看待，别叫我王奶奶装亲近，我们算同事，你喊我王工就行，我就叫你小杭。”

“……”

杭昭最近叛逆期，内心戏多的不得了，此刻他想的是自己虚长这王珂工程师一百来岁，较真起来自己也当得起一声太爷爷了，他才应该喊她小王。

上午的时候王珂带杭昭参观了组装仿生人机体骨架的生产线。一连串流畅的组装之后那些机器人被整齐地列进仓库中，画面很治愈。此时它们还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金属骨架，毫无误差，分不清谁是谁。

下午的时候王珂工作，杭昭就在旁边看。

王珂主要的工作内容是给仿生人“画皮”。

每一个仿生人都具有独特的外貌，和人类一样，不过仿生人的外貌是人手工一点点做出来的，塑形，贴皮，毛发，一处都不能偷懒。人类对外貌的想象力和手工中微妙的误差，会让仿生人变得栩栩如生。

“看到您的工作，我才有点明白为什么仿生人卖这么贵了。”杭昭出自真心地感叹道。

“这些家伙都是非定制的，可以自由发挥，定制的会更贵。”王珂说。

王珂来了点兴致，开了话匣：“你知道吗，仿生人其实都是一样高的，因为他们的骨架是一样的，不过如果外表做的胖的话，站在瘦的旁边看起来就会矮一点，和我们人一样。”

杭昭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又想起前面王珂说定制仿生人，问：“什么样的人会定制仿生人？”

“谁知道呢，大概是些不相信人类的人吧。”王珂耸了耸肩。

杭昭点点头，撑着下巴继续看王珂捏仿生人。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晚上下班，杭昭磨蹭了好久都没有回家。

最后不得不回去了，又偷偷摸摸的，在门前听了一会儿屋里的声音，刚想摁密码开门，门就被七叔从里面打开了。

杭昭脸上一片空白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七叔也没催他进门，而是开口说道：“杭昭。我今天仔细分析了你生气的原因，你是在我说‘我也是为你好’这句话之后才生气的，你一定是觉得我根本没有从你的角度出发去考虑你的问题，却得出了‘我是为了你好’这个自私的结论而觉得不快，我觉得这是个事实，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杭昭。”

杭昭更懵了，不知如何反应，张了张嘴，“呃”“啊”了两声，还不知道回什么，七叔又说话了：“但我还是会坚持让你早睡早起，按时三餐的，我希望你和我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

杭昭觉得这是个不平等条约。虽然还是很想睡懒觉，但是还有一个月的工厂实习期要度过，早睡早起也是势在必行的。

杭昭说：“早睡早起按时三餐确实是为我好，没毛病，怪我太小心眼了。”

七叔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只是在发展自主意识的阶段，你可能会觉得我让你早睡早起是在控制你，让你的人生按照我的剧本演，但我并没有那个想法，我只是想你真正握住人生的方向盘的时候，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精神，除了你的健康以外，你的选择我都不会干涉的。”

杭昭很动容，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