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被世界意识认可并驱使的灵魂,可称之为英灵。”
“好的,这个名词解释没问题了,下一个,‘恶灵’。”
牧羊犬拿着他厚厚的笔记本,在“英灵”一词打了个钩,然后抬头看向面前的猎狼犬。
萩饼酱清了清嗓子,顺畅地背诵道:
“‘恶念过深、失去自我,被世界意识遗弃的灵魂,称之为恶灵或咒灵’——不过,小诸伏,这不是下一章的内容吗?”
牧羊犬看了他一眼,像一个十分信任好学生的老师那样忽略了后半句,继续道:
“那么,二者间的区别与联系呢?”
“……”
猎狼犬拖着长长的脸叹了口长长的气,
“恶灵更容易现世。无论是召唤、自发或被动地转化……啊,总之,就像抽卡游戏里那种污染卡池用的R级素材吧……”
窝在旁边打游戏的松田看不下去了,懒洋洋地开口解救好友:
“诸伏,一节课灌太多,再好的学生也会头晕的。”
他边说边左右看了看,试图找个帮腔的,却无论如何都没寻到雪橇犬那庞大的身躯。
苏格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和、不带任何讥讽地说道:
“班长在阳台练口语呢。”
“哦,这样啊。”
松田顶着那隐约自阳台传来的、颇有几分叫驴神韵的犬吠——不得不说班长学得挺快——若无其事地看向时钟上摆过12的分针,转开话题。
“说起来,零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已经过十二点了。”
“哈,急什么,小降谷又不是会丢了南瓜车的灰姑娘……”
萩原话音未落,苏格兰手边属于三重野的手机响了。来电提示:蛋包饭仙人。
狗狗们陷入沉默。
对了几个眼神之后,苏格兰还是先按了接听。
那头传来的是三重野的声音。
“请问你们谁比较擅长开车呢?”他有些羞赧道,
“这个东西,在下实在不会操作。”
挂了电话,三重野发来了一个距此约15公里的定位。
苏格兰和松田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萩原。
警视厅最高公车时速记录十年维持者兼 木马公园环湖马拉松冠军萩饼酱,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安室陷入了一片混沌的噩梦。
在这梦中,他不断重复经历着死亡或死亡的告知;他仿佛跋涉于无垠的泥淖或流沙,奋力抬脚迈出的每一步,得到的结果都是下陷、回退。
他疲惫至极,胸口好似压着巨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安室奋力地挣扎着。终于,下一秒,他一脚踩空。
再睁开眼,青碧的青空下,他的视野里一片樱花飘散,容貌青涩的四个朋友站在走廊的尽头,像这多年里的每一个梦境里一样,喊他快点过去。
安室站在原地,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这次的梦境尤为真实。樱花的气味浓烈惊人。
照理来说,这并不是一种富香型的植株,但此刻,安室确实感到了——他正身处于多年前的那个充满希望的温暖春日。
对面的友人还在不断呼唤,可浓烈的情绪堵在安室的胸口,沉重地让他无法动弹。
怎么会这么沉重啊?
“……狐狸君,这样他真的不会喘不过气吗?”
萩原从镜子里瞥了眼后排皱着眉沉沉睡着的降谷,以及趴在他胸口抱窝的狐狸。
“这也是一种稳定灵魂的方式。”
狐狸揣着手,一本正经道。
此时已接近凌晨一点。
相较于白日空荡许多的马路上,白色的马自达如幽灵一般轻飘飘地略过。
那接近于飞行的车速与丝滑得无可挑剔的过弯,让擦肩而过的司机们无不以为见了鬼。
也有几位动态视力极佳的,侥幸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主驾者的面容——几乎包裹全身的深色大衣、长而卷的白色飘逸发丝,被鸭舌帽及立起的衣领遮挡着的雪白的脸。依稀可见是位十分纤细的银发女郎。
“我们是不是快到家了?”
狐狸打量着越来越眼熟的街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大概两分钟、不,一分半左右。他大概还有多久会醒?”
“唔,一般是会重现一些难以释怀的记忆……”狐狸捋了捋胡子,沉吟道,
“如果是心理脆弱的人类,很有可能在这里被诱惑,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更容易吸引恶灵——最后就会被同化或者吞噬了。”
萩原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笑道:“安室君不是这种人吧。”
“……他属于完全相反的那种。”
狐狸的脸上浮现出纠结。他支起了上半身,再次用爪垫拍了拍安室的脸。
“倒是没有一点被诱惑的迹象,但也没有醒的迹象——他的记忆,也太多了吧?”
眼看着木马公寓近在眼前,萩原稳稳地停下了车,长出一口气。
他听到狐狸叽叽咕咕的感叹,目光划过安室并不宁和的睡颜,脸上浮现出复杂的微笑。
“那——”
下一秒,他收拾掉情绪,好奇地询问狐狸,
“需要做些什么吗?”
看来,今夜的剧本不是《灰姑娘》啊。
-
安室也觉得这梦有些长得过分了。
因为过于遥远、传到耳边简直像气泡水被打开那样微不足道的爆炸声,几条淹没在讯息与邮件中的警员殉职新闻,冰冷的石刻墓碑,道听途说的意外,被天台枪响惊起的一群乌鸦——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和多年前的某个背影重叠。
他们转身时的说词甚至都是相似的:
——“要去遥远的地方了。”
当然,这是属于他的梦境,所以他可以再多听到一句不该存在的:
“要不要一起呢?”
安室透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干脆打自己一拳来脱离梦境时,忽而鼻尖传来一阵清淡的、带着土腥气的青草味儿,一下冲开了那呛了半天的甜腻花香。
耳边,一种清朗而悠远的颂唱隐约响起。他听不清具体的文字,只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
但是,安室尚未来得及分辨。除了草味儿,鼻尖还泛起了强烈的痒意。
他打了个喷嚏,猛地睁眼。
耳边似乎传来噗嗤的笑声。怎么形容那笑声呢?——就好像志怪古书里,暗处的狐妖看到了路上滑跤的行人所发出的嘲笑一般,淘气中带着一丝奇诡。
但此刻风清月明,还能听到远处街道巡逻车的鸣笛声,是他所身处的现实世界无误。
安室短促地舒了口气,抬头,见三重野正垂手站在车窗外,一副侯君依旧的模样。
他的唇角被刻意的抿着,但安室捕捉到了他微微弯起的眼尾。
再放低视线,安室很快发现对方手里拈着的半截细长的草叶——看样子还是从花圃里摘的麦草。安室记得经常有流浪猫过去偷啃。
注意到他的视线,三重野干咳一声,将手背到身后。
“您总算醒了,安室先生。”他严肃地说道,“在下看您在这儿睡着很是担心,差点要打120了呢。”
“…我把车开回来了吗?”
安室怔怔地打量着熟悉的公寓楼,喃喃自语道。
再回头看车内,一切也是他最后印象里的样子:他还坐在驾驶位上,踩着刹车,车也熄火了。
他怀疑地比对着,但没找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好吧,要说不对劲……
安室又看了看三重野。这家伙今天下午是去理发了?
一直留着复古妹妹头的男子不知何时将鬓边几绺垂发挽了上去,侧扎成一个小髻,露出了半边光洁的额角——这让他看起来时髦了不少,从像下棋的,变成像搞乐队的。
见他一直盯着,三重野板着的脸上浮现不知是羞恼还是什么的神色,干咳一声,将头偏开了。
安室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礼貌。
他晃了晃尚有些昏沉的脑袋,道了声歉。
下了车,他注意到萩饼酱也跟在三重野的身边,而那只毛绒绒的、淘气又麻烦的狐狸却不见了踪影。
“你说它吗?”三重野漫不经心道,
“已经放回它该在的地方了。”
……既然自称主人的家伙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安室在心里摇头。
“明天见,安室先生——对了,”
临分别时,三重野从门后探着头,再次喊住了他,十分神秘道,
“如果您想喂狐狸的话,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苹果。”
他也是很喜欢吃柑橘的。
郁未美滋滋地想着,安然地甩了甩尾巴,再回头就对上了几只狗的死鱼眼。
……一种夜不归宿,被家长逮到的感觉。
郁未合上了门,严肃道:“今天在下有重大发现。”
狗狗们不动如山地看着他。
郁未:“那个地方一定就是英灵召唤处!”
他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描绘那些倒霉的、被失误召唤的恶灵如何被封印在小小的储藏室里,如何像真空防尘袋里的棉被一样挤得严严实实,而他又如何在关键时刻威风凛凛地保护了无辜路过手无寸铁的普通市民安室先生……
“等一下,”松田决定先不纠正对方对于零的认知偏差,问出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
“那么,有找到关于已知的敌人的线索吗?比如遗留的召唤物之类的,或者,关于御主的线索呢?”
狐狸沉默了半晌,微笑。
几只狗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打着哈欠一哄而散,只剩苏格兰跑慢了一步,留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好心地换了个话题。
“铃木大厦博物展的票过零点开售了,要买吗?”
他记得今天看到三重野对那个展览似乎挺感兴趣。
狐狸的注意力果然在一秒内就被转移了。他接过手机,看上面五花八门的规格与票价,眉头渐渐蹙起。
“如果你对现代艺术感兴趣的话,买C套餐,如果是文物……”
苏格兰说了一半,便见三重野指尖飞快地做出输入付款码的动作。
“……”
牧羊犬爬起来看了眼订单,表情诡异起来。
“……有约好和谁一起去吗?”
他委婉地问道。
三重野自然而然道:“我记得安室先生也要去的。对吧,萩饼酱?”
那边已经半入梦乡的萩原含糊地应了一声。
“哦,是的,是有这回事。”——去帮人家杀人。
“安室先生兼职这么多份工作,真是不容易,”三重野解释道,
“在下应适当为他提供些帮助——而且,这个票里还有双份的水吧套餐。”
他说得实在是真挚,理由也相当充分。
苏格兰的吻部再次纠结地张张合合。
最终,他叹了口气,扭头钻回了属于他的奶牛花被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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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