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 第9章 发疯

老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温照闭着眼，却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感。

眼看着刀疤脸的手将要抓向温照，却只听耳边一阵风声，一道身影窜至她身旁。

温照睁开眼，只见那人手持一条从馄饨铺子顺来的长凳，在靠近刀疤脸时突然抡圆了胳膊，将长凳照着刀疤脸砸去。

刀疤脸到底是混□□的，又是□□小少爷的贴身保安，他只是微微抬手，便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突然砸来的长凳。

温照转头看去，才发现拿着长凳前来救她的居然是拂柳。

显然拂柳也是极害怕，原本她还是单手抓着长凳，眼下成了双手紧握。她抿着唇，两手止不住颤抖。

可即便恐惧如斯，她也不曾放下手里的长凳。

温照看着拂柳，看她身形消瘦，看她弱质芊芊，看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却赌上一身气力与这地痞流氓硬碰硬来保护这个一心想死的假温照。

刀疤冷着一张脸，手上微微使劲便令拂柳难以招架。他看了拂柳一眼，只身子一侧，手腕一转，便卸下了拂柳的力道，夺去了她手里的长凳。

不等拂柳反应，刀疤反手将长凳砸在拂柳身上。

一时间，长凳破碎，拂柳失去平衡撞在墙上，又吃痛地捂着手臂摔倒在地。

刀疤脸捡起地上的半截长凳，面带凶光，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上不得动弹的拂柳。

温照见状，心想拂柳这无妄之灾全因自己而起，若非自己一心送死，她也不至于伤得如此。

自己占了她家姑娘的肉身，还享受这不属于自己的忠诚，实在有悖温照从小学习的八荣八耻。

思及此处，她暗下决心——

至少要让拂柳平安回去。

于是，趁着刀疤注意力全在拂柳身上时，她猛地扑过去，抱住刀疤的大腿，大喊道“踢他的是我，有事冲着我来，打个小孩算什么男人。”

喊罢，便照着刀疤的大腿肉猛地一咬。

刀疤吃痛，使劲一踢。

这身体不过十岁，身子骨弱，从不出门，又吃得清淡不占荤腥，以至于连全力抱住大腿都做不到。刀疤一踢，温照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撞在墙上，脸颊更是与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温照跌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疼痛。

刀疤似乎还想有所动作，却见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道人影来。那人踩着墙壁，施展轻功，照着刀疤的面门踢出一脚。

刀疤挥手以应，堪堪挡住了那人的攻击，却仍禁不住对方的脚力后退了两步。

那人站在刀疤与温照中间，温照抬头，只见来人作书生打扮，巷子的穿堂风吹得他衣袂猎猎，发带翩飞，仿若武侠电影里带着BGM出场的侠客。

只是这位侠客拿的武器，是隔壁馄饨铺子的漏勺。

侠客回过头，看了温照一眼。

只见他脸上覆着一个猪脸面具。

刀疤脸见状眼神一变，先是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捂着裆满地打滚的杜明旭，回过头时从怀中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刀光在当空明日的照耀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只见侠客不慌不忙，漏勺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一件神兵利器。他轻轻一挥，漏勺的边缘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与刀疤脸的短刀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温照本在看二人缠斗，忽觉口中腥甜，她掀起半幅面具吐出一口血沫，只见其中竟还混着一颗牙。

她拿起来一看，还是一颗后槽牙。

温照顾不得身上诸多疼痛，手上拿了一段长凳摔裂的短木头藏在身后，踉跄地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着杜明旭走过去。

越是接近，杜明旭叫得越大声。

果不其然，刀疤听见其声本想来帮忙，分神之间被侠客手中的漏勺点在关节处，险些令短刀脱手。

温照扶着墙，又吐了一口血沫，说道“别装死了。”

说罢，踹了他一脚。

杜明旭吃痛地蹭一下从地上跳起来。

他捂住被踹着的肚子，说道“你三番两次踹我，我招你惹你了。”

“第一，你上次差点害我死掉了，念你还小，又是误伤，我只踹你两脚已经算轻的了，”温照说道“第二，我的牙被你的人打掉了，你说的冤有头债有主，狗咬了人自然是要问罪于它的主人，对吧？”

说罢，她用力握紧手中的短木，将对苏梵、对桃花红雨、对黄瓜泡饭以及对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处境的十二万分愤恨与怨气一股脑儿加诸其上，猛地朝杜明旭的脸颊挥去。

杜明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温照靠近的手。温照也不急，紧咬着后槽牙抬腿再一次踹在了他的下腹。趁着杜明旭吃痛的工夫，温照手一挥，那短木便生生打在杜明旭的脸上。

但温照毕竟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身形力气皆不必年长她的男子，何况饭没吃饱，即便是有满腔怨气加成，也没能真把杜明旭打到天上去。

杜明旭只是脚下踉跄，身子撞在了墙上，这次他虽没摔倒，但左脸明显是肿了许多。

他的嘴动了动，片刻之后，竟也吐出一颗带着血沫的牙来。

温照笑了笑，说道“教你一句成语，以牙还牙，意思就是我的牙没了，就拿你的牙来还，寓意——千万别招惹疯子。”

刀疤脸从缠斗之中抽身而出，急急忙忙跑至杜明旭身侧，见他手心里躺着一颗牙，不由怒起心头，瞪着温照几人的眼神亦多了几分凶意。

侠客见状挡在温照身前，让拂柳带着她快走。

拂柳勉强撑起身体，拉着温照便跑。

温照本想挣脱，奈何拂柳使出了吃奶的劲，眼下她浑身酸痛，无力反抗，只能任由拂柳拉着跑出巷子。

在拐角处，她们遇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拂柳唤他阿七哥。

阿七带着二人边走边说道“你们太乱来了，白鹿堂也敢主动招惹。若非我们路过，你们非得在此吃亏不可。”

温照正想反驳两句，可嘴角一扬，这脸就一抽一抽地疼。她摸了摸，大约是掉了牙的那一侧肿起来了。

拂柳扶着温照，问道“阿七哥，我们留少爷一个人在那儿，不会有事吧？”

阿七答道“看见你们去找杜家二郎麻烦时，少爷便吩咐我去白鹿堂了，算算时间，这消息应该传过来了。只要消息传到，少爷就能脱身。”

“什么消息？”

温照肿着脸，嘟囔问道。

阿七笑了笑，答道。

“白鹿堂在盐州城的赌坊走水的消息。”

※※※

温照甫一回到陆家宅邸，便听说了白鹿堂的赌坊走水的消息。听说这火势并不大，只烧了前门与后院的大门口。也没有造成什么贵重财物的损伤，顶多就是后院的两只石狮子被熏黑了。

但这火烧得损失不大，侮辱性极强。

听说不知是谁往前门后院投了数块点燃的狗屎，一时间这赌坊前后均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在此赌钱的人皆纷纷捂鼻四散，更有甚者在逃跑过程中意外踩中狗屎，觉得晦气的。

外头传言，虎父出犬子，这白鹿堂堂主杜三秋不过是去了外省几日未归，其子杜明旭便已经将白鹿堂搅得人无安日，鸡犬不宁。

彼时温照正敷着拂柳递来的冷毛巾，温煦坐在她的身旁替她上药。

温照听到这消息，忍不住咧着嘴笑道“不过几块狗屎罢了，怎么就把他们整得人仰马翻的？”

“阿七哥说，这些年白鹿堂号称将盐州城内大小八十一家赌馆治理得井井有条，无人敢在其门前造次。尤其是白鹿堂自己经营的赌坊，来的人哪个不是达官显贵，腰缠万贯。要想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在他们自家赌坊闹事再合适不过。拿着刀剑过去他们定有防备，但扔狗屎就不一定了，他们都多少年没遇过这等破皮无赖干的事了。”

拂柳站在她身旁，笑道。

“那杜明旭后来怎样了？”

温照问道。

拂柳说“我方才去打听了一下，杜家二郎听说赌坊被人扔了狗屎，伤都没来得及医治便急急忙忙往赌坊赶去。眼下白鹿堂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旁人都在说杜三秋杜堂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件事情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不，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温照说道“一个疯子打掉了我儿子的牙，另一个疯子派人朝我的公司门口扔狗屎，若被我知道他们同住一家，我必趁着月黑风高带人灭他满门......灭满门......”

温照反复琢磨着这三个字，忽而想到自己不是一心盼望着有人来杀自己么，先前因对拂柳的一时恻隐错过了刀疤脸的攻击，如今又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她怎可再次错过。

但转而她又陷入了天人交战，毕竟灭门之事关系重大，真要是发生了可说是惨事一桩，之前她也是想想罢了，若真要这样做属实不符合她生前那二十年现代教育出来的道德观。

温煦见她一时欢乐一时愁容，以为她在忧心招惹了白鹿堂的事情，便温言安慰道“放心吧，你动手全因杜家二郎欺辱在先，这是他们理亏，不敢大闹。至于无定与阿七，他们更不会有事的，白鹿堂在盐州城虽有些势力，但在陆家未必能讨着好。”

温照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温煦笑了笑，说道“盐州城地处边关，又是商贸重地，南来北往行商采买者有汉人亦有关外之人，更遑论此地四通八达，各方江湖人士云集，宗派势力复杂。陆家能存在于如此龙蛇盘踞，宗派林立之地，你觉得陆家会是普通的商贾人家吗？”

温照想了想也不无道理，陆家能在此等□□盘踞之地经商百年，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否则仅凭行销海外一点便容易受人觊觎，守不住百年之业。

“既然如此，这陆家背后究竟是什么势力？”温照好奇地问道。

温煦将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这是陆家的秘密，宋叔说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小映，等你大一些我再告诉你。”

温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姐妹，你不是跟我同一个时间从娘胎里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