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 第1章 投胎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当我再次苏醒，时间已经扭曲，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扑入火焰的蝴蝶等待着重生，迷失方向的孤魂仍在寻找归路，新的一程又将开始。”

—— Le Papillon

她是被刺骨的阴寒，与那仿佛来自于地底最深处的凄厉号恸惊醒的。

周围漆黑一片，如同置身地底深渊。

仅凭着那盏悬在头顶忽明忽暗的红灯，并不能让她看清除自己双手轮廓以外的任何东西。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她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醒了。”

有人自黑暗中走来，无论身形还是面目在红光之中皆是模糊不清，唯有那仿佛自空谷传来的声音，带着回响，无比清晰。

这是个女人，听声音很年轻。

“如果你觉得头晕眼花，记不起事情，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正常的拟态反应，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人站在她的跟前，可尽管是这样的距离，她也依然看不清那人的面目。

虽然难辨五官，可她对眼前这人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有一些熟悉？是不是在想，我可能是你认识的某人？”那人说道。

她愣住了。

于面前这人来说，她是透明的，这人能窥探到她内心所有的想法。

她没有任何作答，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人也没有打算解释什么，只继续说“你现在一定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用着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说。”

那人转过身，抬头看向那盏忽明忽暗的红色灯管，说“这灯挺晃眼的，对不对？我早就告诉过他们，没有必要把这里布置成杀人现场的样子。无论是塑造一个人，还是摧毁一个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

说罢，那人打了个响指。

不过眨眼之间，头顶的微弱红灯变成了一团明亮的光球，透过指间缝隙去看，那团光就像个近在咫尺却不那样灼热的太阳，在它的笼罩之下，原本无法触及的如深渊般黑暗的地方都显现出了他们各自的样子。

在她的身边，原本被黑暗遮掩住的地方有一张约摸半人高的圆柱石台，上面搁着一方以玉作面，以石为框的镜子。

看着不像现代的工艺，镜子的边角还缺了一块。

缺的这一角，形状有些眼熟。

隔着衣服，她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石坠子。

可是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再想这些。

那团光驱散了黑暗，展现出的不仅是那张雕花石台，那方玉石古镜，还有以石台作圆心，围绕在它周围躺着的六个人。

这些人里，有两个被拧下了头颅，两个眉心有枪眼，一个像是被掏了心脏，还有一个歪着头，看着像被拧断了脖子。

黑色的液体在他们身下汇聚，空气中传来阵阵不可言说的气味。

震惊于这一幕的同时，先前被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她想起来了。

她转过头，与那个女人四目相对。

她认得这个人。

在晕倒之前，在那家酒店地下一层走廊的最深处，她亲眼看见眼前的这个人把另一个女人抵在墙上，右手使劲活活扼死了她。

“我想起来了，是你杀了她，”她指着地上那个被掏了咽喉的女尸，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抖着，她说“我亲眼看见的，是你杀了她，你是杀人犯。”

那人笑了笑，说“我并不是杀人犯，因为严格来说，我杀的并不是人。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有感情的，有思考能力的人形物体都是人类。”

说着，那人走到一具被拧断脖子的女尸前，用手生生撕裂了女尸的咽喉，并由大洞探手进入，连拉带扯，拽出一束黑白电线。

“他们没有动脉和静脉，只有交织缠绕的电线。他们没有肺腑和脏器，只有齿轮和螺丝钉。他们没有血液，那些流在地上的都是机油。我们赋予了他们生命，给予他们成长的环境，提供给他们良好的教育，现在也只是在帮助他们实现存在的价值。”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六具尸体，正如那人所说的，自那些残肢上流下来的液体确实不是血液的颜色，而那些被徒手拧断的头颅伤口处，裸露出来的也不是真实的血肉。

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

她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人类的皮肤，会干燥，会湿润，有指纹，她的指甲会生长，她的伤口会流血，她有父母，有家人。

她是人。

是人......吧。

那人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把小刀，递给她，未说一字。

她迟疑却最终接过了刀。

她眼看着手中刀锋寒凉，对着另一手腕怎么也割不下去。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人类科技真的进步得非常快。那些神乎其技的创造工艺，有时连神仙妖怪也不免惊叹。他们可以用一堆冰冷的机器零件堆砌出一个人体形状，然后用电线把它们连接起来。即便没有血肉作为依托，他们仍然可以把皮肤做得像真的一样，有纹路，有血色。而这些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被制造出来的，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只是别人希望他们知道的，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也是别人希望他们看到的。”

那人走到她的面前，从她颤抖的手中取走小刀，说“刚才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熟悉。那是因为我们已经见过无数次了，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时间。只是在这个世界，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我对你的了解，比你对自己的了解更加深刻。你的名字，嘉言，这是我给你起的。”

“你说......什么？”

“他们六个也是，有人赋予了他们存在，有人赋予了他们生命，而我，则赋予了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归宿。今天之前，他们散落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循着他们各自的轨迹生活，可能相识，也可能不相识。他们的拟态系统会让他们像普通人类一样生存与生活，他们会饥饿，会寒冷，会思考，会动情，还会把流出的机油当作是血液，会把周围监视他们的安保人员当作是家人。”

“疯了，你疯了，全都疯了，”嘉言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被躺在地上的被拧断了脖子的男尸绊倒，她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入未被光团照亮的黑暗中。彼时，在她的眼中，光明之处并不比这黑暗之地安全多少，她宁可游走在黑暗里，也不愿回头再听那个女人胡说八道。

她紧握着脖子上的石坠，开始喃喃自语。

“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作弄我......”

“摄像机呢，整人节目呢......”

“假的，你说的都是假的。”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团光，她跑进那团光里，可出现在她面前的仍是那方石台，那面石镜，仍是围绕在四周的尸体，仍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她又跑回了起点。

她摇着头不愿相信，她再次跑入黑暗中，继续寻找着出路。

明明应该是越跑越远，可那女人的声音却愈发清晰，始终缠绕在耳畔，无法摆脱。

“你说的没有错，我们无冤无仇，在今天之前，我们两个人没有半分交集。”

“今天之后，我们也不会再有。”

“我赋予给你们的归宿，就是在这一刻闭上眼，做一场梦，只消一刻，再睁眼时，那些人就会回来了。”

“那些与我在无数时间线上同生死、共患难的人，他们就会回来了。”

“你们不会痛苦，你们也是他们第一部分，可你们不是他们。”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蝴蝶，也会回来了。”

嘉言喘着粗气，站在光明与黑暗的界线上，她发现无论自己跑得多快，跑得多远，最后终会回到这个地方。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我胡汉三又又又又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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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折子戏 红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