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霜!”
“寄欢姐姐!”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一道清朗些的来自燕须霁,一道则是来自一直藏在湛风遥身后的湛江离。
岳寄欢恍恍神,难得瞧了眼朝她出声的小姑娘。不远处,宋折镜身姿挺拔,淡然地瞧着她二人,柳扶荔缓慢地眨眨眼,眉目间隐上几分担忧,燕须霁冲她们招手,湛风遥和湛江离相互拉着,江离遥遥喊她,苍白虚弱的声音少有地添上点俏皮。
“来了。”岳寄欢喊应着,眼波微动,“我们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眼下忙得很,明天要去受罚,接着是比试,拜入师门。”
她神情冷淡,低垂着眼:“既然都没藏着什么肮脏手段与心思,你我之间何必闹得太难看。”
拒霜掠着不远处的众人,低声道:“手段?我拒霜瞧不上那些手段,自然也不会使。”
“至于闹得难看什么的,别这么说。我对你只是好奇而已,你若是不喜我以后不问便行了,况且你不也对我很好奇?”她起身抬脚而去,声音弱得听不清,但并不退虚,“走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天快亮了。”
*
清岚院算得是个幽静的好地方。
卯时三刻,岳寄欢便醒了。
凌云宗的天边泛起鱼肚白。今日天气同样的好,日光微微露出,直直打进窗沿里。
拒霜打着哈欠,懒懒翻个身,搂着湛江离迷迷糊糊问:“不过一个时辰,你怎的就醒了?”
岳寄欢望着窗外,神情恹恹:“睡不着。”
昨夜他们一行人本已到了清岚院门口,不料这几日恰好碰上宗门内学院考核,弟子间都在忙着准备。大概是想着这两日新弟子一时间也上不来这宗门之中,一时间竟没人守在这清岚院里,院中寂静得只剩鸟鸣,简直能算得上荒无人烟,一片死寂。
柳扶荔蹿着这清岚院里绕了几圈,最后只堪堪找到两间歇息的空房,面色难看:“我瞧着这执事堂的人莫不是死绝了。”
宋折镜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毕竟连着许多年新弟子都需几日后才能来着清岚院歇息,今日才第一天,又撞上考核,执事堂的弟子没来得及收拾正常得很。”
于是岳寄欢五人只能堪堪分了这两间屋子,燕须霁同湛风遥一间,其余三个姑娘一间。
湛风遥起初还有些担心离开自己独自一人的妹妹,但跟着岳寄欢和拒霜的湛江离倒是意外适应得好,啪嗒啪嗒就跟着二人去了。
她三人这房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床和两条薄棉被,但好在这床铺铺得还算开,恰好足够她们歇息,就是宽得有点像大通铺,却又实在宽不到哪里去,她们只能稍微挨得紧些。
前世今生,岳寄欢睡眠一直很浅,躺着小憩了一个时辰左右便彻底清醒,身旁的湛江离和拒霜倒是睡得很沉。
虽已进入春日,但夜晚的天还不算得特别暖和,她们又只找出两条被子,就只能勉强遮着点冷意,缩得挤挤囔囔。
见湛江离和拒霜还是一副困倦的睡样,岳寄欢也没惊醒她二人,只是掀了被子往外走,又替她二人掖好被角。
清岚院小道这一路上都安静得紧,远离凌云宗正中广场,人少动静少。岳寄欢想来湛风遥和燕须霁怕是也还睡着,院中四下无人,她缓步往绿竹林去。
凌云宗其实有很多片竹林,像柳扶荔他们喝酒的那片绿竹林挨近仙游峰,至于清岚院这片是最大也最绕的,新弟子和外客的居所大都离凌云宗其他地方远,这个点更是没什么人。
沿着竹林一道一路往深处走,愈发走得深,眼前愈发绿郁。
岳寄欢停在一小片稍微泛着枯黄色的茂竹子前。
绿竹深处,隐约站着一道橘红色的身影。
见到来人,那身影向外探了探,随即小声地用气音喊道:“师妹。”
岳寄欢拨开竹子走了进去。
柳扶荔一脸困倦,倚着竹子蔫嗒嗒:“怎么不多睡会?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泪花。
“既然约好这个时辰,总不能失信。”岳寄欢望着对方眼下一点鸦青:“况且我睡不着,你不也没睡?”
“怎么和师兄说话呢。”柳扶荔直起身子佯装恼气。见岳寄欢不为所动,他只得讪讪问:“好了,你方才怎的和你大师兄闹起来?他这两日疯得很,尤其是一提起你就面色不虞,也不知是和谢忧那小子撺掇些什么。”
闻言,岳寄欢冷着面容,浑身都散着一股冷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憋出几个字:“狼狈为奸。”
时间一霎暂停,竹林发出风吹的沙沙声。她闭了闭眼,眉宇间一抹郁气经久不散。
“罢了,我心知他如今什么都不知晓,他还是那个大师兄。”她终究是重重叹道,同柳扶荔揣明了心思,“说真的,我今生又瞧见他时,喜悦得不行。”
柳扶荔静静听着,眼中困倦消磨了几分。
岳寄欢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身侧的竹身:“开心过后,很难对他不产生点恨意,连带着对心棠。”
竹子随着指尖的轻轻敲击,响出空空亮亮的低声,伴随着四周景色带来的沉重寂静。
“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岳寄欢悲戚地喃喃道,脸上镀着的冷淡之色一点点破碎,“我不是什么重来一次就能藏住所有情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我压根做不到。”
她声音低落,像只被扬扬风雪一点点压弯的翠竹。
瞧着对方情绪不高,还剖心挖肝地将心里头那点子无人知晓的伤悲摊开来。柳扶荔沉默了一瞬,一时无话,安慰也不是替她怒斥宋折镜也不好。
他想想只好试着逗她开心:“没人能,不然我们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柳扶荔困倦的眉眼弯起来,带着令人舒心的浅笑。
见岳寄欢面色稍有缓和,他快速扯开了这个惨痛的话题:“这些事情往后再说,眼下要解决的事情很多。”
柳扶荔顿了顿,打趣道:“比如你和那位拒霜师妹之间一些弯绕,比如待会你们就得去太清殿领罚。怎么才入宗门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师妹,你以前有这么闹腾吗?”
那抹痛苦的神色随之掩下,岳寄欢又恢复一贯的表情,抬头微笑道:“师兄,你从前可少在宗门,比起我,你怕是更了解怎么推牌九。”
柳扶荔丝毫不恼,只是笑嘻嘻:“五日之后拜师大典,晚上带你去推牌九玩,这会你同段无瑕感情好,也算多了玩伴,她也来。”
岳寄欢点头:“行,半日不见,倒也还想着无瑕,我还想三师姐。”
“时辰差不多了,我需先回去。”她转身拨开竹子,小声道:“师兄,记得喊着师姐一道来。”
柳扶荔嗯了声,望着岳寄欢远去的背影,也抬脚往这片竹林另一边而去:“去吧,若水定是会来的。”
他缓步走出林子,余光瞟了眼不远处的雅屋后,随即离开。
*
辰时刚过,一堆人已经整整齐齐立在太清殿中了。
天清殿上,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台上站着位个子不高,白发苍苍的长老,但瞧着精神抖擞,腰背挺直,甚有威严。
“你三人玩忽职守,看守含天镜期间擅自离开太清殿,自去无须涯领罚。”天饶道,“弄舒同一帜更是——”
他拖了调,重重叹了一声:“自去加罚。”
简林站在高弄舒同杜一帜身前,面色平静,他今日一早才听说宗门新弟子花了两个时辰不到便爬上了这天阶——
不,是把门口那棵玄意亲手栽的碧落木砍了御树上来的,异行灵根灵力到底充沛得多,两位加在一起更甚,将门口那堆灵树毁了整整一大片,糟心得很。
天饶已经落话,高弄舒和杜一帜鹌鹑一样缩在简林身后一动不敢动。简林带着他二人行了礼往殿外走,路过站在一旁的岳寄欢几人时,他眼神稍作停留又随即挪开,彻底出了这太清殿。
殿中一时只剩站在殿上的天饶,和站在殿中的岳寄欢五人。
天饶架着手中的长杖,一步一步从台阶下来,站到几人面前。
岳寄欢和拒霜站在几人最前面,猛地一跪行了礼:“长老好。”
虽是问候,但更多的是道歉认罚的意思。
无论如何先一步认错总是没问题的。
见状,后面三人赶忙学着她二人的动作。
天饶没说话,只是静静瞧着她几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岳寄欢都等到快发困时,天饶才又缓缓问:“昨夜是谁将天阶口的灵树毁了?”
岳寄欢埋着头,赶忙认罚:“是弟子做的,弟子想着这天阶太长太远,又自负灵力充沛,便投机取巧砍了这树,只是不知这树竟是宗门宝树,弟子一时犯错,还望长老处罚。”
她这话倒是一股脑的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却丝毫不提认得这树是宗门宝树碧落木的事情,只当是棵普通树木。
话一落,拒霜也道:“此事也是弟子做的,长老一道处罚我们便好,其他——”
她话未说完,燕须霁和湛风遥慌慌张张出声:“望长老一同处罚,是我们几人一道砍树御树上来。”
湛江离虚弱的声音若隐若现地夹杂在其中。
天饶拧着眉,盯着面前这几个胆大包天互相包庇的新弟子。
“急着认错干什么,不过问你们是谁毁的罢了。”他淡淡道:“那些树上都有灵气残留,一问便知,一风一冰两道,想来也只有异行灵根才有这般灵力,那便是你们二人了。”
他低头睨视着跪在面前的几人:“起来吧。”
几人接连站起身,除开岳寄欢和拒霜,却是都低垂着头。
“未入宗门便能学会用灵力砍树御树,那也是有天分的,脑子不算笨。”天饶望着面前这几人,声音庄肃,他话锋一转,“不过毁的那棵碧落木是你们玄意师尊的,处罚一事需等他来定夺。至于其他倒塌的树木倒是平常,你们去栽回来便是,只是以后莫要干这些投机取巧之事。”
闻言,岳寄欢倒是愣神了片刻,目光游移。
她本以为今日是天饶驻守太清殿,责罚必然重,天饶毕竟是个出了名的老古板,又严厉。
岳寄欢上一世最怕这位长老,因此靠着混懒躲课什么的倒也真没和天饶打过什么交道。如今太清殿上再见,对方看上去也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刻薄严厉,又细想他老人家座下那些个顶顶厉害的弟子,想来也只是严师出高徒罢了。
数数往日天饶长老在心中的不太正面的形象,倒是使得岳寄欢生出些许惭愧,她敛着眸,想以后万万不能再道听途说,对他人妄加评价。
太清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存了风刮窸窣的轻响。
天饶话落已有片刻,一片宁静与平和之中,殿外却听得一声揶揄如碎冰:“师兄,又在训孩子们呢?”
这声恰似高山鸣泉,熟悉尾调拖曳开一条肆意的长虹。
岳寄欢立马回神,周身一僵。
昨日在天场扶摇殿隔着纱帘未看清对方,只能依稀看出日光投进殿内勾勒出的淡淡身形,听见点散漫缥缈的响动。
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而现在,岳寄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不知过了多久都再未听过的声音。
那是她一天一天掰着手指数过来的日子。
背对着日光,站在太清殿口,清风初阳在玄意身上勾勒出一道金光,温柔又和煦。
身后是柳扶荔与宋折镜。
岳寄欢猛然转头。
她终于对上了那双封存在冰棺已久,长久阖着的透色眼睛。
欢欢不算是那种重生后就能掌控一切的人,也不是那种能掩盖住所有情绪的冷静者[化了]是感性的,霜霜则是那种很渴望交到势均力敌的好友的小孩
这几章系统和仲玉基本不会出现哦~过两章就出来啦[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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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