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ter［神明］ 第3章 噩梦

侍女阿兰朵在会客厅外等待，见到艾斯特终于到来，双手交叠微微鞠躬：“艾斯特少爷。”随后侧身，右手示意，“安扎克家族此次来的是托兰德和伊森尼尔两位少爷。”

托兰德为长子，已经在商界有所作为。伊森尼尔却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年仅十二岁。

艾斯特迅速有了判断。

进入会客厅，两位贵族少爷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桌面的茶杯却没动过。他们见到艾斯特进来，起身微微行了个礼，艾斯特连忙回礼。

他抬头快速打量一番俩兄弟。同样的金发绿眼，只是托兰德留长发，眼里多了几分商人的精明，别单片金丝眼睛，薄唇显得有些刻薄。

而伊森尼尔相较起来可爱得多，和芬尼尔一样有些翘的短发，圆润的脸因不安变得苍白，紧拉着兄长衣摆的手微微抖动。

艾斯特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他。“经常听导师夸起他新收的学生，这次可算是见到真人了。”托兰德笑。

“原来是师兄。”万斯导师教导过的学生无一不在各个领域都是佼佼者，而提到过的在商界中短短三年就把控住帝国商脉的新秀，想必就是这位托兰德了。

其中固然有家族的助力，自身的能力和手段更是关键。所以其他商人根本不敢小瞧和排挤，而是聪明地选择合作的道路。

通过和其他商队的合作，托兰德在商界愈加如鱼得水，再过几年，也许就能成长为商业巨头。而主要方向为信息的安扎克家族，会选择其他更适合的继承者来培养。

因此，托兰德此次的选择还使他避免了家族的争斗，没有人会不长眼地攻击走不同道路又实力强大的长子。

“听导师说你最近的选题有关宗教信仰？”

“嗯，不过一点小兴趣。若师兄也对此感兴趣，我有一所私人图书室，里面有大量相关资料可以搜索。”

艾斯特如此坦率，托兰德也不绕圈子了。“非常感谢，若以后有需要助力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托兰德伸出手环。

“好。”艾斯特凑进一步，指了指右耳上的耳钉。

清雅的气息混着暖风过来，不过分热烈，也不过分冷冽，一切都恰到好处，正如艾斯特本人一样，即使处于中心被众人追捧，也保持着一层距离感，对谁都温和，对谁也都漠然。

托兰德心下一动，举起手将手环和耳钉触碰，成功加上通讯好友。

他人的手碰到耳朵，艾斯特还是有些不习惯。

但没办法，他实在接手不了手环，在他眼里，手环像是镣铐，是一层束缚。比起短暂的触碰，还是自由被限制更令艾斯特难以忍受。

即使是最为寒冷的深冬，艾斯特也不会在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宁愿冷死，也不想受到太多牵扯。

所幸现在科技已经足够发达，自动加热的衣服也逐渐增多，虽然没有物理加厚衣服这么暖，也足够抵过寒冬。

“不过我是否可以询问一下，为什么会突然想查阅这些呢？也许我知晓的知识可以帮助你们。”

托兰德犹豫了一下，看向弟弟。

伊森尼尔听了，脸色更为苍白了。

“我梦到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里是化不开的恐惧。托兰德轻抿唇角，转身蹲下抱住了他：“不想回想那就不要想了。”

伊森尼尔缓了一下，摇摇头，推开兄长，继续对艾斯特说明：“不知道之后我还会不会继续被拉进那些梦境…也不是没有人重复踏入那些时空。倘若你之后不幸也牵扯进来，我的话也许可以让你做个预备。”

虽然是家族中最小的孩子，在长兄的教导下，伊森尼尔也显示出远超同龄人的聪慧。即使情感让自己避免回想，但理智促使他主动查阅资料，也努力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艾斯特。

艾斯特突然想起了自家的弟弟菲利克斯，和伊森尼尔大不一样，不知道长大些会不会沉稳许多。

伊森尼尔开始讲述他的梦境。

“我梦到…我被祭祀。”

梦里，他穿着一身粗糙的麻衣，和许多年龄相仿的男孩们一起被关在牢里。

为了防止他们尖叫和传言，狱守强制给每个人吞下了禁言的药丸，并用镣铐固定住身体，无法轻易动弹。生存所需食物，是狱守们亲自来到他们面前，捏开嘴，一个个倒入流食，也不管你有没有接住，倒完就走。

被抓来的少年们哪一个经历过这种折磨，只是连流泪都尽力忍住，生怕耗费气力和身体的能量。

伊森尼尔的意识被同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贵族少爷，他和其他人一样，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时只是在路上行走，突然被人迷晕，再睁开眼就来到了牢里，衣服也换成更为粗糙的麻制衣服，不断地刺痛皮肤。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终于等到开门的那一天了。乌鸦面具的男人缓缓进入牢门，他有点佝偻，左臂置于身后，右手搭落裤缝，不断地轻微抖动。

“这批有多少人？”嘶哑的话语自喉咙挤出，像被火燃烧后的焦木树皮被人为撕扯下来。

“按阁下所示，一千。”

“好，好。”乌鸦男人看向牢房里众多害怕的面孔，眼珠不断地转动，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忍不住低声笑了。那笑没有发出声，更像是蛇吐舌的气音。

“呵呵呵呵—”

伊森尼尔在最外层的牢房，与乌鸦男人距离较近，可以清晰感受到笑声下强烈的喜悦。

伊森尼尔不适地退了半步，镣铐碰撞发出声响。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阴冷恐怖的眼神直接对撞。

伊森尼尔被这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到，嘴唇轻微颤抖，男人还没有将视线移开，他便模糊了视线，冷汗混杂着泪水划过脸庞，深入衣领。

终于，男人缓缓说道：“为主献上身躯，是你们的荣耀。”

随后转身。

“将他们转移到中心，我们将在今晚零时准时举行祭祀仪式。”

“是。”狱守们低头受命。

“上千次的准备，为的就是这一次的降临。”

为此，他们已经牺牲了太多人。

不过他们要的，是摧毁整个世界。

以百万少年之躯，换取邪神降落。

终有一天，地下的烈火会将这腐朽的世界一并吞噬。

狱守们将少年们分批出牢房，顺手让他们吃下禁言丸的解药—祭祀物的崩溃哭喊，更能引来邪神的侧目。

他们被带到空地上，巨大的圆台散落在各处，上面描绘着复杂的暗纹。所有圆台按照一定规则排列，倘若有物自上而下望向此处，就会发现这是一只眼睛，宏伟且阴郁，像是地下的恶魔看向人间的森然一瞥。

当零点的钟声敲响，祭祀开始。

许多戴着乌鸦面具的男人在遥远的外围，吟诵着古老的咒语。随着咒语的不断推进，圆台凭空燃烧起来，一阵阵风吹过，不仅没有吹灭，反而愈来愈烈。

一千个少年绑在圆台上，火舌灼烧他们的皮肤，剧痛占据全身，他们呼喊，痛哭，愤怒，恐惧，却无力改变一分一毫。

伊森尼尔到底是贵族人家的孩子，即使他并没有记起，也没有意识到这是梦。但其心智还是比其他人更为坚韧。

即使被绝望的氛围笼罩，他也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强忍住恐惧试图挣脱出束缚。

挣脱后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他只是不甘于命运的玩弄。

咒语念到最后，乌鸦人一齐跪下呼喊。

“吾主，请您降落人间！”

伊森尼尔终于挣脱绳索的束缚，然而随着乌鸦人的召唤，伊森尼尔瞬间定住，腿脚不听使唤软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被绝望吞噬。

有什么东西，自地下看向人间了。

火苗四处逃散，很快霸占了正片空地，它们无需助燃物，一切的空间都是燃料。

除了地上的蔓延，数千万火球腾空。天幕的黑与火球的光交织聚拢，最终幻化成一个巨大身影。

乌鸦人同样被火焰吞噬，他们陷入一场狂热的眩晕，他们大笑，他们张开双臂拥抱，他们齐声呼喊。

“克图格亚，吾主降临—”

伊森尼尔讲述完，眼里仿佛还停留着火焰的幻影。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又恢复到会客厅原本的模样，才舒了口气。

而艾斯特若有所思。

“克图格亚…克苏鲁神话的旧日支配者之一，又被人称为地上的太阳。按你的梦境描述，倒很符合设定。”

“原来真的存在这类神明吗？”伊森尼尔大叫起来，即使他梦到了神明的存在，也始终认为这只是个离奇的梦。

他查询资料是一回事，承认神明的存在又是另一回事。

要知道，人们已经摈弃神明太久了。对神明的信仰和旧时代陋习一样，被抛弃在时代的河流尾端。

艾斯特却摇摇头，避而不答。

只有当某种外在物被人们当作圣物并顶礼膜拜时，它才能称作神。*

倘若神是由人类观念存在，那么神一定得依托于人。就像古代帝王一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人们创造了神这一概念，在以往的许多作品中便自然而然认为，没有人类的信仰，神也会陨落。

但若是根本上的概念就是错的呢？不是人神互相依托，而是本就有管理万物的至高存在，而这个存在恰好与人类的愿望相合。

大自然存在的现象，一旦人力不解，便觉得这是神的恩赐。好事，人们归功于神；坏事，人们却归咎于己。*

他们以为神掌控了他们，于是尊敬与恐惧交织；他们以为神与人一样有七情六欲，于是各类神话应运而生。

哪有这么简单。

艾斯特拥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它原本如湖水一般，波光粼粼，闪耀着温和的光芒，轻柔的雾气笼罩，更增添几分朦胧与神秘。

然而，在他思索的这一刻，那层温柔的雾霭被抹去，露出真实的冰冷，犹如湖水冻结。

托兰德难得地感到惊奇，原来这才是艾斯特真实的样子。

此时阿兰朵再次来到他们身边，手捧一本书，封面无字，只有一些古老民族的图案，和图书室中央扶梯上的一致。

她翻开空白的一页，首先递给托兰德，上面简单排列三行：姓名，终端，借阅期间。托兰德轻点提示语后面的空白，键盘随之浮现，他补充完姓名和借阅期间，又举起手环扫了终端，成功获得借阅许可。

伊森尼尔随之采取一样的行动。

“在借阅期间你们可以随意进出，阿兰朵负责引领你们。借出的书籍下面会继续显示。”艾斯特指了指借阅人信息下的一大片空白。

托兰德和伊森尼尔再次感谢，阿兰朵引导他们去到图书室。艾斯特解决完这件事，终于想起自家还有个好兄弟在等待。

艾斯特回到房间，看到芬尼安坐在他的床上，正激烈地打着游戏。他戴着视界科技眼罩，专心致志地挥动手臂砍杀敌人，连艾斯特进来都没有注意。

艾斯特坐在一旁的桌子上，静静品茶，等待芬尼安这一局的结束。

过了一段时间，芬尼安终于胜利后，才意识到艾斯特的存在。他抛开眼镜，仰面躺在床上哀嚎：“艾斯特～你终于回来了，没有你我好无聊啊。”

“我可没觉得你无聊。”艾斯特毫不客气地点出。“还有，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怎么来到我的宅邸，还老是想霸占我的房间？”

“我想和你呆在一起嘛，你又不让我和你一起住。”芬尼安在床上翻滚。眼看被子被弄得越来越乱，艾斯特终于忍不住将芬尼安提了出去。

“早些休息吧，明早早起出发辛特拉。”

“啊！为什么要早起？”

“为了折磨你。”艾斯特眼里闪烁着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平时更大了一点。

*来自《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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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