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沈寻星被窗外呼啸的寒风吵醒,揉揉眼睛直起身,才发觉枕在脑袋下的整条胳膊都麻了。
一坐起身,身上披着的东西簌簌往下掉,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发现居然是件崭新的粉色厚外套。
他盯着外套发了会儿呆,抬起眼四下看了看。
这个时间太早了,便利店只有他和店员两个人。
沈寻星收拾了书包,抱着外套走到柜台前。
“谢谢你的外套,还给你。”
“你醒啦!”店员一跃而起,两眼放光,“我都憋了一晚上了!是贺元正亲自给你披上的外套!天呐!我居然亲眼见到了贺元正本人!你、你……”
他上下打量了沈寻星片刻,确定他和贺令州长得完全不像父子,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他的恋人吗?”
沈寻星愣了愣,如实回答:“不。我是他资助的一名学生。”
店员瞅着他:“……可是他昨晚坐在那里看你睡觉看了很久。”
沈寻星:“……”
他无比心情复杂地穿着新外套回到了学校。
贺令州在干什么?
“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室友艾文跑过来,“教官刚刚通知,我们选上校庆迎宾队了,可以去领新制服!隔壁有人领回来了,那新制服可太帅了!”
他神神秘秘凑近来,极小声说:“我还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元正会来参加校庆!教官们这几天都快把机甲擦得反光了!”
沈寻星愣住了。
校庆日转眼而至。
平时学校里根本见不着一个女学生,今天全冒了出来,路上全是青春靓丽的身影,站岗的艾文看得两眼放光,把背挺得笔直,巴巴地期望有个姑娘能看上自己。
可是他站在沈寻星旁边。
在第五个姑娘期期艾艾走过来问沈寻星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时,艾文终于爆发了。
“我不跟你站一块儿了!”艾文嗖地挪出老远,“中午你自己吃饭!好不容易穿一天新制服,我不要当一整天陪衬!”
沈寻星被他甩下独自应对一群姑娘,简直焦头烂额,好在教官及时叫了他。
“沈星星!跟我过来!”
教官点了好几个人,带着他们往校陈列馆走。
“贺令州元正马上就到,临时增加了参观陈列馆的行程,你们几个在门口站好,挺胸抬头,知道吗?”
“教官,那我们要陪同元正参观陈列馆吗?”有人兴奋地问。
“用不上你们,有领导们陪着。”教官安排他们站好,向门口等着的校领导们汇报完毕,就匆匆走了。
几个年轻人交头接耳兴奋得不得了,沈寻星看了看陈列馆的落地玻璃,那上面映出他的倒影,穿着新制服,利落笔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扣在军帽里,眼神专注。
精神不错,但先前星际流浪时瘦了一大圈,还没养回来,现在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
不多时,一行几架小型飞行器缓缓落在陈列馆大门口,校领导们连忙迎上去,为首的飞行器舱门打开,贺令州一步跨了出来。
他今天穿了笔挺的军装,宽阔的肩膀佩着熠熠生辉的肩章,武装带束着精壮劲瘦的腰,一双长腿踏着及膝皮靴,那张英俊的脸跟刀刻出来一样深邃硬挺,平时那些被正装暂时压住的野性和痞气,从他紧紧束缚的武装带、从他扣到最上一颗的风纪扣里争先恐后地挣脱,扑面而来极具压迫感的雄性荷尔蒙。
沈寻星的目光在他的军装制服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直到一行人越走越近,甚至听到校领导用略显激动的声音热切地向贺令州说着“欢迎您来参观指示”,他才冷不丁反应过来,抬头一看。
贺令州正好走到他跟前,勾起嘴角,朝他微微一笑。
沈寻星脑子里忽而开始回响。
他坐在那里看你睡觉看了很久。
他看你睡觉看了很久。
他看你看了很久……
贺令州脚步不停,同校长有说有笑从他面前经过,进了陈列馆。
下一刻,一旁盯着的教官就火急火燎冲过来:“沈星星,你怎么回事?盯着元正犯什么傻!”
教官拎着他跟拎小鸡崽似的丢到了一边,“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快走快走!”
沈寻星摸了摸鼻子,飞快溜走了。这会儿将近中午,食堂已经开始分发饭菜,沈寻星领了一份,远远看见上午缠着他的姑娘们,赶紧躲了一旁的体育馆,找了间偏僻的器材室吃饭。
这里的主食是一种又糙又涩没有任何甜香味的粗粮,蔬菜长得千奇百怪难以下咽,肉类也总是有种难以忍受的腥膻味。沈寻星每次去食堂吃饭,都感觉像赴刑场受刑。
“……今天是因为元正来视察吗?饭菜比平时好吃一点。”沈寻星喃喃自语。
“平时饭菜不好吃?”
沈寻星猛然回头。
贺令州正倚在门口,抱着双臂,眼中带笑,有一身军装加持,他简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释放着魅力。
沈寻星看着他,顿了两秒,贺令州道:“你在看我。”
“……元正难道不许人看吗?”
贺令州一笑:“谁会像你看这么久。”
沈寻星把脸转了回来:“也许有很多,只是我运气不好,被您抓到了。”
贺令州哈哈大笑,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多吃一点,你正在长身体。”
没错,在这里,人们的平均寿命超过一百六十岁,身体和心智要到二十八岁才算发育成熟。贺令州现在看他,大概就像在看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
“……我吃饱了。”沈寻星道,“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找你。”
贺令州从正装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糖果小盒子:“我去便利店买了这盒巴尔旦。你那天晚上盯着它看了半天,怎么不舍得买?”
沈寻星:“……您一直在关注我?”
贺令州:“对。”
他说话太直白、太有侵略性了,从来不作什么掩饰——也许以他的地位,也没几个人需要他花心思来掩饰,沈寻星有点儿无所适从。
“……因为它很贵,十令钱够我吃两天饭。”
“钱不够花么?不够花就告诉我。”
“不是。我把钱存起来了。”
贺令州有些意外:“为什么存钱?”
“……以备不时之需。”
正说着话,忽然远远有姑娘们的声音传来。
“他们都说看见沈星星来体育馆了,怎么不在这里?”
贺令州就见沈寻星抱起饭盒嗖地钻进了一旁的空铁皮柜里,拉上柜门,瞬间消失。
贺令州:“?”
“元正,您就说没有看见我。”铁皮柜里冒出一句。
片刻,铁皮柜门被打开,窝在里头的沈寻星一愣,就见贺令州一下子钻了进来。
“我可不擅长欺骗姑娘。”他拉上了柜门,狭小漆黑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个铁皮柜不算小,可是挤下两个大男人就太勉强了,两个人得把腿蜷起来交错着摆放,乍一看去,手和脚都缠在一起,实在暧昧极了。
沈寻星压低声音:“元正,您不用躲进来……”
“她们来了。”贺令州抬起食指抵在唇边。
沈寻星瞬间噤声。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姑娘们叽叽喳喳说着话。
“这儿有个器材室,进去找找。”
“他干嘛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们吗?好冷漠。”
“他是有点儿冷冰冰的,但是很容易害羞,你没发现吗?我问他是不是处男,他被吓到了,耳朵尖都红了,真可爱。”
贺令州看了一眼沈寻星。
沈寻星默默转过头。
但就如那个姑娘所说,他的耳朵尖确实一下子就红了。
贺令州支着下巴,盯着他看。
沈寻星能够驾驶和自己不适配的机甲,忍受机甲强行接入大脑的剧痛,还能克服失重、眩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银风,这些都说明他是个内心果断、意志坚定的人。
但是居然这么容易害羞。
漆黑狭小的柜子里,只有两扇柜门合上的缝隙中泄出一线光亮,在他们中间划出一道界线。
贺令州盯着他红通通的耳朵尖看了一会儿,心里跟被羽毛掸子轻轻搔了似的,痒得不得了,鬼使神差的,手就越过了那道界线,轻轻捏了一下沈寻星的耳朵尖。
沈寻星骤然受惊,猛地抬起头,瞪得溜圆的黑眼睛一下子撞上了他的视线。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那一线光映在沈寻星乌黑的眼底,将他的黑眼珠映照得像剔透的玻璃珠,偏偏皮肤又冷又白,平素冷淡的嘴唇微微张开了,那欲张又合的情态,简直像有磁石一样的魔力。
贺令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咚咚,咚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在这方狭小黑暗的空间中怦怦作响。
外头的姑娘们还在议论。
“这屋里也没人,他到底跑哪里去了?”
“还从没见过躲着我走的男人,他该不会真的是处男吧?”
“我可不喜欢处男,没有经验,不舒服。”
“那就让给我,我先试试,哈哈哈!”
“你都有好几个男朋友了,先让给我啦!”
姑娘们说笑着走远,铁皮柜里一片沉默,片刻,沈寻星低声道。
“……你在看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