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将手机收回口袋,深吸一口气,转身朝资料室走去。
走廊的灯光昏黄而沉寂,随着她的脚步逐渐明灭。
警局的每一层楼似乎都被雨后的寒意浸透了,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潮湿的霉味,像是尘封已久的秘密正在慢慢被揭开。
资料室的大门吱呀一声推开,房间里的光线晦暗,冷白色的灯管在天花板上闪烁几下,才稳稳亮起。
证物架整齐排列,密密麻麻的编号标签在冷光下泛着微弱的反光,像是沉默的观察者,记录着那些被遗忘的罪与罚。
苏璃目光沉静,脚步轻快而稳健,很快找到了许心怡的物品盒。
她的手轻轻按在盒子盖上,略作停顿,然后打开盖子。
那本封皮磨损的日记本安静地躺在其中,像是等着她的到来。
她伸出手,将日记本取出来。
封皮的边缘已经卷起,表面斑驳的划痕显示出它曾被无数次翻阅。
苏璃站在窗边,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行字,红笔写下:
“有些地方是出口,有些地方是囚笼。我想去出口,可每次都像回到了起点。”
她的指尖划过这行文字,眉头微微蹙起。
短短几句话,却像一道开启心灵深渊的裂隙,透露出一个孤独灵魂的挣扎与呼喊。
“出口”和“囚笼”——这是她内心情绪的真实投射。
每一个‘出口’的标注,或许是她试图寻找解脱的路径,而‘囚笼’则是她日复一日面对的现实禁锢。”
苏璃的目光愈发专注,翻过这一页后,映入眼帘的是许心怡清秀而凌乱的笔迹。
“今天的数学测验分数还不错。”
“妈妈又加班了,她说让我自己买晚饭。”
表面看似平凡的日常,让人几乎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女孩的日记。
然而随着一页页翻下去,字里行间渐渐浮现出不同寻常的情绪:孤独、压抑,以及压抑之后的愤怒。
“我讨厌这里。”
“他们笑着看我。”
“这里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短促的句子像是压抑在黑暗中的低语,透着无法挣脱的绝望。
苏璃的手指稍稍停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再往后翻,日记里的文字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象征性画作:
一只困在铁笼中的鸟;
无数被涂成黑色的手掌,指向一个漆黑的中心;
还有一张占满整页的面孔,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声凝视,嘴巴被锁链死死缠绕,像是在尖叫,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苏璃的手指轻轻划过这些画作,低声念道:“被困住的鸟……无声的尖叫……”
就在此时,她的目光落在画面的一角,发现了一行细小的文字,几乎隐没在纸张边缘:
“有人会带我离开这里。”
苏璃的心一震。这句话不像是简单的宣泄,而更像是一种暗示——
一个抓住最后稻草的求救信号。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翻阅。
随着页数的推进,画作和文字开始交替出现,内容也越来越不安。
“图书馆后面的巷子。”
“废弃的车站。”
“山脚下的小桥。”
这些地点,和林琅发来的地图标注完美重叠。
苏璃再次翻到那张地图,目光在几个地点间游移。
它们似乎都是封闭或隐蔽的空间——不易被发现,却足够让一个孤独的女孩找到短暂的“自由”。
她合上日记本,目光落在资料室的窗外。
雨后的天色依旧阴沉,灰色的云层压在天际,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苏璃的指尖在日记本封面上敲了几下,脑海中迅速拼凑出一个心理画像:
许心怡,那个被孤独和痛苦吞噬的女孩。
她的日记和画作里充满了对现实的逃避,对理解的渴求,而“出口”和“自由”不仅是她对地理位置的标注,更是她对心灵挣脱的呼唤。
那句“有人会带我离开这里”,毫无疑问指向了“苍白蔷薇”——这个以温柔伪装自己的引导者。
“苍白蔷薇”,你是如何找到她的?”
苏璃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这种针对心理脆弱者的操控,不仅精准而残忍,更在许心怡已经濒临崩溃的世界里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口。
她拿出手机,将地图照片和日记内容进行对比。
地图上的几个地点,与日记中的“出口”形成了某种隐秘的对应关系。
她轻声自语:“这些标注,都是她试图挣脱的路径。她的情绪被困在一个笼子里,而这些地方,是她希望找到救赎的出口。”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画满黑色线条的图案令人不安。
那些扭曲的手掌和被锁链缠绕的嘴,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着。
“她到底去了哪里?”
苏璃合上日记本,转身离开资料室。
在昏暗的走廊中,她拨通了林琅的电话,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紧迫:“这些地点可能是她心理上的‘安全区’,但同时也可能极具危险性。我建议你们立即派人前往,重点关注那些封闭或偏僻的区域,尤其是地图上圈出的‘出口’位置。”
林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语气中透着一丝疲惫:“我已经派人去了,但现场反馈不多。她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学校附近,那些标注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直接线索。苏璃,你的分析……真的没有遗漏吗?”
苏璃停下脚步,眉头微皱。
林琅的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质疑,也像是一种隐隐的埋怨。
“你觉得我遗漏了什么?”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气中多了一丝凌厉的锋芒。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琅急忙补了一句,但随即语气又强硬了几分,“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如果你判断有任何偏差,可能会浪费我们所有的机会。”
苏璃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停顿了一秒,语调依旧平稳:“她的日记、画作、标注,每一个细节我都反复确认过。如果你的现场搜查还没有进展,也许是你们没抓住重点。”
电话那头的林琅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消化苏璃的话。
随即,他的语气里透出些许不耐:“苏璃,我知道你对分析很有自信,但别忘了,现场行动是另一回事。你们这些做心理画像的,文字和线索堆砌得再好,没有实质结果就只是纸上谈兵!”
苏璃轻笑了一声,语气冷淡:“林琅,你这话是在指责我浪费时间?还是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对话的气氛一下子僵住,电话那头传来隐约的呼吸声,像是林琅在强压着情绪。
“……苏璃。”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少了一贯的强硬,多了一丝罕见的无力,“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璃的眉头微微一挑,这样的林琅并不常见。
她并未立刻回应,只是靠在走廊墙边,目光透过窗户凝视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色。
片刻后,林琅继续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案子拖得越久,危险就越大。我们已经跟丢过一次目标了,如果再错过这些线索……”
她顿了顿,像是在选择措辞,“许心怡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句直白的坦诚让苏璃的神情稍稍缓和下来。
她的手指在日记本封面上敲了两下,开口道:“她还活着,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在等——或者说,她在试探是否有人会找到她。”
“试探?”
林琅的声音里透出几分不解,“她为什么要试探?”
“你不了解她的心理状态。”苏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在她的世界里,她是一个被忽视的存在。从日记来看,她已经习惯了孤独与冷漠。‘出口’的标注,不仅仅是她渴望逃离的地方,也可能是她最后的赌注。她在等待一个证明——证明这个世界还有人在乎她,有人会找到她。”
林琅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如果我们错过了呢?”
苏璃的手指停在日记本的封面上,视线落在窗外。
片刻后,她回答,声音微微冷了几分:“如果你们错过,她就会彻底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在乎她。而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林琅的心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最终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说得对。”
苏璃稍稍挑眉,对林琅的妥协感到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
她语气依旧冷静:“派人去重点搜查图书馆后巷和废弃车站。这两个地方,她的日记中提到最多次。巷子可能是她曾找到短暂安宁的地方,而车站……是她对‘离开’这个概念的执念。”
“明白,我会亲自过去。”林琅的语气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苏璃微微点头,语气放缓了些许:“她的画作里提到一只困在铁笼中的鸟。别让她成为那只鸟。”
“不会的。”林琅回答,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久违的信心,“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掉链子。”
挂断电话后,苏璃站在警局的走廊尽头,目光凝视窗外。
楼下的街道依旧湿润,冷风裹挟着几片枯叶在空中盘旋,最终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她垂下眼,缓缓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带着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意。
许心怡,这些地方是你的“出口”,还是更深的囚笼?我会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