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符合常理。
顾连绵加快两步赶上方衍之,眼神已经完全沉下来了。
太刻意,她和方衍之已经准备离开鹏程,在这个前置条件下程浩本人却选择在他们的眼前逃跑,明显借此引开他们的视线,而根据这个思路,下一步应该是……
“小心!”
一辆灰色的捷达从拐角处呼啸而出——
顾连绵像提前预判到什么一般,拽住方衍之的衣服用了十成力往后一扯同时把手垫到他脑后,两人双双仰面摔在地上。
“嘶……没事吧,哎?你……”
方衍之感觉到了后脑的触感,愣了一下赶忙起来去看旁边的人。
“没事。”
顾连绵面无异色地移开手顺着对方的力站起来,手背却已被一块尖锐的石头硌出了血,在一片极白的皮肤上鲜红的刺眼,看着特别凄惨。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不是这一垫,他的脑袋今天估计得开花。
方衍之同志皮糙肉厚加上打小没救的英雄病晚期,一本画满了冲锋陷阵的字典里鲜少有被人保护的新鲜经历,尤其是被一个姑娘保护就更是罕见中的稀奇,故而一时没太反应过来:“不是你这是……”
“后脑是要害。”
顾连绵截断了他后面的话,摆摆手:“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给交警那边打电话吧,看能不能拦下来。”
那辆直取他们性命而来的捷达早已没了踪影,方衍之只好先听她的联系交警那边描述了情况,又和队里通了电话。
顾连绵边听边顺手拧开刚没喝完的一瓶矿泉水,将手背上的血迹和尘土细细地冲洗干净,拿纸巾按了按还在渗血的伤口算完事。
“哎好……嗯就这样,挂了。”
方衍之通完电话,见她已经就这么潦草地料理了自己,当即眉毛一皱,堪堪咽下到了嘴边的唠叨,虚拽住人的手腕就往刚停车的地方走:“走走走,我们去医院。”
“啊?不用……不是,再走慢一点伤口都要愈合了,我们回局里吧。”
顾连绵笑得无奈又温和,虽然手腕上的力道轻轻一挣就可随意挣脱,但她只是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方队。”
方衍之看了一眼自己刚情急之下抓过去的手,自觉冒犯,刷一下又收了回来,咳嗽一声摸着自己的后颈脸微微红了。
“你说你替我挡什么,我磕磕碰碰惯了那么一下又没什么,你这细皮嫩肉的多疼啊,这让我多过意不去,不是我是想说,那个,谢谢啊。”
“不客气。”
顾连绵看着某对泛红的耳朵尖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眼前这个碳基生物实在是有点过分可爱,虽然这么比喻一个被天天叫老流氓的刑侦支队支队长有点离谱,但真的,真的特别像那种一戳就自闭的含羞草,最清纯的“老流氓”,嗯,也没什么问题。
医院是免了,但某顾姓同志还是被领导抓去药店给“大惊小怪”包扎了好一通,对着自己快裹成猪蹄的手扶额笑了好久都没停下来。
领导还特别能唠叨。
好想跑。
幸亏警员李展的电话及时解救了她“饱受摧残”的耳朵,内容是……宋海峰形迹可疑与人会面。
这就很值得斟酌了。
程浩,宋海峰……他们在掩饰什么,或者说,有些人故意想让他们查到什么。
“在想什么。”
因她右手不便方衍之贴心地凑上来替她系安全带,尽量绅士地没离她太近,也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
但车内空间毕竟有限,再尽量顾连绵还是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扫过自己侧脸,她微微睁大了双眼,打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激灵,鼻息之间笼罩着淡淡的洗衣粉和阳光烘晒的味道,温暖,干净,令人安心,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泛上来了。
“我在想……程浩在这件事情里扮演什么角色。”
她轻声道。
十年前做过同一场手术的三个被害人,手术失败身亡的患者的儿子,从头到尾未被查出与这件事有关联却极力隐瞒什么的医生,妄图引开他们视线的“草包”富二代,压抑已久的仇恨,并不迁怒于人的克制……这中间,究竟是遗漏了哪重要一环。
“我们去鹏程程浩避而不见,却在我们离开之际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匆匆离开,然后我们跟踪差点被车撞,再然后宋海峰试图与人会面,你说这会是谁和谁的会面。”
方衍之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可能一,这孙子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急着和宋海峰在约定好的时间见面,迫不得已也顾不上别的想着我们在里面还能纠缠一段时间,不想运气忒不好被我们给抓了个正着,那么那辆车就不能在程浩这得到解释,说明还有我们没发现的角色在这其中作梗。”
顾连绵有一搭没一搭揪着手上纱布的线头,温声道:“可能二呢?”
“可能二说起来就比较悬疑了。”
方衍之开始扒拉罐子里的糖,咂了下嘴:“程浩故意的,故意在这时候引过我们的视线,包括那辆想撞我们的车也是幌子,我们没事,程浩在我们眼里就特别可疑,我们被撞,市局的所有视线都会集中在这辆车上。”
“用宋海峰和程浩抓住我们的视线,真正的凶手就可以趁我们反应的这个时间差再做些什么,除了那三个医生,还有谁呢?”
顾连绵接过他的话,手里已攒了一堆抽出的白丝。
“看来你比较认同可能二。”
方衍之虚虚在她的纱布上按了一下,“恐吓”道:“再揪我就给你再包两圈,都快薅秃了。”
“啊?”
顾连绵马上停了手下无意识的动作,有那么一两秒有些无措,这种带着玩笑的亲切和微微教训意味的关心她没有过应对的记忆,不太知道一般人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好慢吞吞“哦”了一声,把话题又扯回到了案子上。
“我觉得你也比较认同可能二。”
“哎呀这么确定。”
方衍之又把硬糖当大大卷在嘴里嚼,一手把着方向盘笑着歪了歪头:“为什么?”
“你这个人习惯把更认同的答案放到最后,就跟你最喜欢吃的糖是橘子味一样。”
顾连绵用左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放糖的塑料罐子,只见里面留下了两个橘色包装纸的棒棒糖,随着行驶颠簸滚来滚去,撞在一起沉闷地“咚”了一小声。
“你也喜欢把最喜欢的味道留在最后吃。”
方衍之表情有些奇妙地沉默了一会,笑起来:“我就不能是特别不爱吃才留到最后的嘛。”
“不太可能。”
顾连绵也笑:“你在比较烦躁的时候会专门挑橘子味的,别告诉我你自虐倾向已经严重心情不好的时候连吃糖还专门找自己最讨厌的来给自己不痛快。”
“好吧好吧你赢了。”
恰好等红灯,方衍之装作怕怕的抱紧了自己,矫揉造作得不行。
“还真是在心理学家面前没**啊。”
这么细微的洞察力,得是什么环境才能锻炼出来。
“好啦。”
前面年轻的母亲左右手领着一双儿女过马路,嘴里念叨着什么,孩子咯咯在笑,阳光正好,车里顾连绵的表情变得有些温柔。
“我只是觉得在十年前的那场手术里,我们可能还遗漏了什么。”
“什……”
不等方衍之再问,李展已经从巷口迎着二人奔过来,他只能开门下车,向前走了几步拍拍来人的肩膀:“怎么了这是,跑什么?”
“方……方队。”
李展喘了好一会才将将把一口气喘匀,忙道:“方队我刚和海哥跟到宋海峰和一个男人见面,可惜那男人太警觉,我们被发现了。”
方衍之将手里一瓶新的农夫山泉递给他:“人抓着没有?”
“只扣下了宋海峰,另一个男的跑了……方队对不起。”
顾连绵从后面走上来,就见方衍之挼了一把小警员的毛扎扎的头发:“行了行了没啥事,兄弟们幸苦了,宋海峰你们弄回去没有。”
“刚海哥他们带回局里了,煜哥让我在这等他他马上过来,说带我再去排查一遍宋海峰的社会关系,就剩医学院那边了。”
“行,那我们走了,自己注意安全。”
方衍之挥挥手,先走到副驾驶一边替顾连绵开车门:“连绵上车。”
她神游了半天听到有人喊才回过神来。
“副队在一院吧。”
趁方衍之发动车之际她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道:“我有一个猜测。”
十分钟后
第一人民医院,病案室。
“造孽,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萧挽叉着腰在一堆堪称浩如烟海的纸质资料里走来走去,满脸“愉快”,头又被自己刨炸毛了。
“老方这个狗让我来翻当年手术到程鹏死亡这个时间段其他死亡人员的死亡证明,可没说全是手动翻啊。”
“哎呦挽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别晃了,我头都晕了。”
苏星余放下手中一沓的资料好脾气地将人按到椅子上:“我来找,你歇会吧,老大估计也没想到十年前的死亡证明存档不是电子档,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电脑这玩意还没那么普遍适用。”
“嗐,开玩笑的,哪能让你一个人找啊,这不欺负小孩呢嘛。”
萧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连轴转了好几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精神,好似随时都能睡过去,她甩甩脑袋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霎时痛出了泪花。
“来吧苏星余小同志,组织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