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雾 第1章 第 1 章

方一诺在这里站了太久，久到楼下已经挤满庞杂的人声，警车和消防车停在最前方，像是一道防线，在残存的阳光下闪烁着红蓝交错的光。

风越来越大，扬起阵阵尘沙，方一诺在冷风中捡回一些神智，视线从天际渐渐逼近的黑云上挪开，向七层楼下俯瞰去。在阴云蔽日的昏暗中，单薄的身子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阴云彻底笼盖住惨薄的阳光，遮天蔽日的黑暗霎时席卷而来，一道惊雷伴着暴雨滚滚而落，眨眼铺满了整个校园。

相识多年的刑警队长江驰终于气喘吁吁赶到天台，透过突然到来的密集雨幕狂吼：“方一诺你他妈给我滚下来！我知道这个案子跟你没关系！”

方一诺回身看一眼，轻轻摇头，眼睛里藏着千言万语：“帮我告诉唐拾以，就说……对不起。”

方一诺闭眼笑了一下，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俯身从天台坠下，救援者措手不及地前扑，却只触到一片飘扬的衣角。

硕大的雨滴打散满地暗沉的血，无数嘈杂的喊叫掩盖住了角落中那一双满覆阴霾的眼。

……

西华中学是西华市的一所贵族高中，校园面积大，绿化做得极好，校园西南角还有一片小小的湖泊。

但最近这里并不太平，先是一个月以前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割腕的尸体，警方本当做是压力过大导致的自杀草草了事，可两个星期之后又接二连三地发现了四具尸体，被放干了血扔进湖里，惨白的身体泡得发胀。

一时间西华中学人心惶惶，连厉鬼杀人的谣言都传得像模像样。有些父母直接替孩子请了假，毕竟能来这所高中的家庭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学业，什么东西都没有孩子的命重要。

据传其中一个死者是龙头企业的千金，市里给了不小的压力。面对逐渐躁动的人心，西华市刑警支队对这起案子打起了几倍的精神，虽然一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但凶手的行凶动线暂时是锁定在西华中学里。

结果在警方已经找上门的情况下，昨天又在湖里发现了第六具尸体，支队队长江驰把这视为对警方的挑衅，亲自带队守在了西华中学里。

……

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的时间，但学校里因为命案后就停了自习，虽然有不少胆子大的高三学生美名曰学习在坚持着过来，但偌大的校园里依然是冷冷清清的，两幢教学楼里只留了一半的灯光。

铃声响过十分钟，一个穿着校服短裙的姑娘从近十米宽的楼梯上慢慢走下来。

微卷的黑发垂至腰际，手臂垂在身体两侧微微摆动，腰肢柔软纤细，一双匀称修长的腿套了双白色过膝袜，脚上穿了双漆面的小牛皮鞋，鞋跟和大理石碰撞发出轻响。

楼梯上没开灯，借的是窗外天井里的月光和些微弱弱的灯光。姑娘似乎感觉到什么，慢慢靠到边缘处停住了脚。

“喂喂喂，唐拾以你能听见吗？”姑娘拨弄下发丝，素净修长的手指扶在耳边，仔细看能发现里面偶尔闪下蓝光的无线耳机。

“嗯。”耳机里淡淡回了一声。

姑娘突然眼瞳一缩，没再说话，轻敲了一声耳机表示有情况，盯着转角处一闪而过的那抹衣角，突然勾起了嘴角。

“你慢点别打草惊蛇，走得像个正常女孩子。”唐拾以虽然看不到情况，但还是能想象到对面那人现在的情况，提醒道。

姑娘没再说话，尽量让节奏与之前保持一致，皮鞋跟和大理石地板清脆的撞击声在冷清的夜里显得分外突出。

五十米，四十米，二十米……

每一步的回声像是倒计时一样敲在她心上，她紧了紧拳头。她知道，那个要找的人就埋伏在那堵砖石墙边。

只最后几步，姑娘已经对耳机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注意安全”充耳不闻，却突然停了脚步，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她有强烈的直觉，在她的身后，有人！

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瞧着身后，她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暗叫一声不好，拐角处传来了疾促的脚步声，她也不管身后那几支黑洞洞的枪管，把鞋一脚踢掉直直往那人的方向追去。

五分钟后……

姑娘已经被五支枪指着困在了四楼走廊里，双手举过头顶，看着似乎马上要扣动扳机的那几只手吞了口口水。

“你们队长呢？”

姑娘一开口却让五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紧上加紧。这姑娘……也许不应该叫姑娘了，这人一开口——是清冽的少年音……

“行了，别举着了，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江驰从走廊另一边走来，冷漠的表情，把指着他的几只枪都摁下来，甩了个白眼，咬牙切齿，“方一诺你又过来掺和什么？”

方一诺呵呵一笑，把假发一把拽下来，故作亲昵地贴近他：“江大队长您不觉得我这引蛇出洞的主意特别好么？”方一诺语气突然又带了些责怪：“再说了，我真的就差一步就抓到他了。”

江驰被气笑了：“敢情还怪我们刑警支队碍了您这个侦探的事儿呗？”

“没有没有，大家各自做事嘛，各自做事，哈哈。”

“要是凶手这么好抓我们也不至于在这儿蹲守几天都没发现他影子！”

“可是我都看到——”

“那是我们安排在这个区域蹲守的警员。”江驰简直咬牙切齿，“你今天这一闹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我第一个来找你麻烦！”

方一诺应付笑着，瞧了一圈江驰带来的人，若有所思。

“唐拾以呢？”江驰问。

方一诺指了指耳朵里的耳机：“这里呢。”

“凶手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是他告诉你的吧？”江驰上下打量了几眼方一诺今天的装扮……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怪好看的。

“网上都公布了遇害人照片的，跟唐拾以可没关系。”方一诺瞎哼哼，“冒用身份进公安系统被查出来是要进监狱的，你可不要乱说。”

“但网上可没说遇害人手上都有割腕的痕迹。”江驰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把举起方一诺的右臂，“你可真够狠的，还真拿刀往自己身上使，好歹也是个侦探，特效化妆不会吗？”

“江队，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有自毁倾向，这说不定为他找了个好理由往自己身上添伤呢。”唐拾以抱着电脑从楼下上来，瞟了方一诺一眼。

“你又是从哪儿出来的？”江驰按了按太阳穴，他在学校里安排了不少监控哨，可这两人神出鬼没的，硬是逃过了刑警队的眼睛。

“一楼储藏室。”唐拾以平静地站在江驰面前，淡淡地看着他，“没想到那里的沙发还挺舒服。”

江驰拿这两个人没办法，看了眼唐拾以手上的电脑：“你是黑进你们学校的监控了吧？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教学楼——”

“哎哎哎江大队长。”方一诺眼疾手快地捂住唐拾以的嘴，挤挤眼睛，“你们不是有技术队在监控室守着吗，你直接打个电话问就行了，你说我们两个高中生能知道些什么啊。”

“你少给我来这套！能不能有点良心？要不是你来插一手我们说不定今晚就能发现些蛛丝马迹，你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没把你当嫌疑人抓起来就不错了，你还小气巴拉的藏私？”

“江队，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帮刑警队破过多少案子您心里也有数，您竟然冤枉我藏私？再说了，谁规定男孩子就不能穿裙子戴假发了？况且这是在我们学校，我愿意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您凭什么把我当嫌疑啊啊啊疼——”

唐拾以一把勾住方一诺的脖子拖着走：“明天周四还要上课，时间太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江队，给您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江驰刚想发作，硬生生被唐拾以给堵了回去，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郁闷地摔了外套：“监控室那边情况汇报呢？是都瞎了还是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