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成睡完回笼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另一半床早没了第二个人的体温。
模模糊糊记得早上裴暄告别的样子,好像说留了早餐在冰箱。
江玉成抓着鸡窝头打开冰箱,果然看到了裴暄自制的三明治。
等微波炉加热的功夫,他再次打量了一遍厨房。
住进来二十天,这里和他第一次来时已经截然不同,原先只有烧水壶的厨房配备了全套厨具,空荡荡的冰箱也塞满了食材,不止厨房如此,客厅、卧室、浴室,都添置了很多小物件,变得充满了生活气。
连咖啡色的窗帘都换掉了。
现在想起两个人一起趴在床上挑商品到凌晨两点,每天盯着信息去驿站拿快递的那一周,江玉成还忍不住笑。
最近一段时间就像做梦一样,虽然也没做什么大事,没有什么成就,但每天都很开心,江玉成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幸福吧。
余光瞥见餐桌上的单词本,他的笑僵住了。
嗯……也不完全是幸福,也是有坎坷的。
情场得意,学场失忆,背过很多次的单词就像跟着那天的眼泪一起流出去了一样。前天晚上做模拟卷,裴暄批改的,越改越沉默,然后拿起江玉成的手机看使用时长。
全天使用手机12个小时,记单词软件半小时,各大视频网站合计7小时,其他零零碎碎的就不说了,不一样的软件,同样的摸鱼。
然后江玉成的手机就被没收了。
上次过没有手机的生活还是高三,江玉成昨天完全处于手机戒断后的空虚和迷茫里,一点进展都无,今天他说什么也要逼着自己背完5页单词。
不然别说自己,连裴暄的努力都辜负了。
可坐在桌子前,盯着那些蝌蚪文字没看一会儿,江玉成的上下眼皮又开始打架了。
这几天他总是在做一些奇怪的梦,每次醒来都不记得梦的内容,但那种劳累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就算睡十个小时也感觉很疲惫。
手机还在的时候他问过樊晨,结果樊晨说是肾虚。
肾虚是不可能肾虚的,大概率是作息不规律,手机玩多了,亚健康。
江玉成用冷水洗了把脸,猛灌一口咖啡:“拿出高考的魄力来,千万不能让师兄失望!!!”
一个白天喝三杯咖啡,江玉成本来以为自己要失眠,结果人躺在床上,还没等到和裴暄互道晚安,两眼一闭,魂就去见周公了。
裴暄无奈地笑笑,俯身在他额头一吻,也躺下了。
月色穿透米白窗帘,室内一片安静,只余床头的仿古香炉溢出袅袅烟气。
那是裴暄找来的安神香,说是能增加睡眠质量。
江玉成的评价是没有卵用。
新染的大红纱帐分外鲜妍,却遮不住内室里剧烈的挣扎,江玉成的下颌被钳制住,腥苦的药汤拥挤着涌入喉咙,侍女们十指纤柔,力量却出奇地大,硬是按着他把三碗药都喝下去才放手。
江玉成脑袋还是昏的,凭着本能俯下身去,抠着嗓子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领头的老妪递给他一块手帕:“今日是最后一天,往后就不用遭罪了。”
江玉成缓了口气,猜到自己又在做梦。
虽然每次醒来都不记得梦见过什么,但是周围的一切都给他强烈的熟悉感,像是来过无数次一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梦?在梦里能找到摆脱梦境的线索吗?
老妪看破他的想法,淡淡地留下一句叮嘱。
“明天之前你们还不能见面,你可以在后院活动,其他地方不要乱跑。”
说完就带着侍女们离开了。
江玉成擦掉脸上泛着腥气的药汁,首先注意到的是空气里淡淡的异香,香气并不浓烈,但能让他在腥苦气中获得一丝安慰。
房间似乎是一个临时住处,没有多少私人物品,江玉成翻了一圈没有收获,就出门去。
门外更是什么也没有,小小的院子,除了树和水井,就是青石板路,石板路笔直一条,直通白墙黛瓦。
江玉成贴着墙走了一圈,发现院子没有门。
果然是梦,一点逻辑都不讲。
药的苦味还留在舌尖,江玉成忽然想到,裴暄炖的鸡汤也有类似的苦味。
都说了还没到吃药膳的年纪,非要人吃,这下害得人做噩梦了吧!
这里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窗格上的雕刻、房檐上的彩绘都是花了心思的,但眼睛看的时候一片繁华,视线转开,余光带到的地方却隐隐是断井残垣。
江玉成心里发毛,不愿意多待,干脆找了个地方翻墙出去。
好在梦里的身体也很轻盈,一个助跑就翻过去了。
墙外面是一片竹林,浓绿之间留出一条小径,不知通往何处。
顺着小径走出几百米,江玉成忽然看见路尽头有人影,他警惕着慢慢靠近,发现那是一个人背着身子,在和一个中年男人交谈。
那背影穿着红色长袍,半束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连男女都分辨不出,但只一眼,他就笃定那是裴暄。
裴暄放松时的站姿,裴暄说话时的小动作,有疑问时微微左偏的脑袋,感到无聊时手指背在身后轻叩空气,绝对不会错。
在奇怪的梦里看到熟悉的人,江玉成猛地扑上去抱住他。
那人没被吓到,只是停住话头,转过身来搂住他,宠溺地笑笑:“怎么了?”
是裴暄的声音没错。
但这一扑,江玉成忽然发现,裴暄怎么这样高?即使他低着头,也不应该能埋进胸口啊?
于是他抬头,和一张陌生的脸对上了视线。
一张俊美凌厉、和裴暄完全不同的脸。
江玉成急忙松开手退后,这一退才注意到,原来小径的尽头,中年男人的身后,竟是一座新修的坟茔,连棺材都摆在旁边还没下葬!
见江玉成吓得脸色苍白,红衣男人露出和裴暄一样的、安抚的笑容,同样的表情,这张脸做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阴冷,他遮住江玉成的眼睛,揽着腰将人护进怀里,柔声说:“别怕,我在这里。”
他说话的语气、动作都和裴暄一模一样,但那张脸明明……
江玉成挣了一下没有挣开,颤声问:“你是谁?”
浓烈的香气从男人身上透出来,与小院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我?”男人笑叹,“我是你的裴师兄啊。”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重,香气和陌生的体温都在飞速远去。
中午十一点,江玉成在阳光里惊醒,裴暄已经出门很久了,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
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过去,今天晚上,裴暄却回来的很早,还买了卤菜和酒。
江玉成还没见过他喝酒,见他开始张罗饭菜,跟到厨房,好奇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裴暄挑眉:“谈成一个项目,导师发了奖金。”
江玉成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裴暄气得菜洗到一半去搓他的脸:“你真忘了么?今天是咱们交往一个月纪念日。”
啊?
江玉成拿起裴暄的手机,发现果然是交往第三十天。
“对不起,我最近过得太迷糊了。”江玉成讨好地抱抱裴暄,眼神还盯着日历软件,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啊!那后天不就是毕业典礼了吗!”
“放心,我给你定了闹钟,不会错过的。”
“师兄你真好!”
为了庆祝纪念日,裴暄花两个小时做了顿大餐,两个人边吃边看纪录片,不知不觉一瓶红酒都要见底了。
江玉成吃饭的时候爱喝饮料,一瓶里大部分都是他喝的,这会儿两颊通红,摆着手说不能喝了。
裴暄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掰过他的肩膀:“我们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江玉成的脑子都转不动了:“什么事?”
裴暄不答,只是托着他的脸亲了亲:“会有点疼,忍一下。”
说完扒开醉鬼的领口,一口啃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口一点也没留情,江玉成眼泪都疼出来了,酒意也散了大半,他吃惊地看着裴暄,正要问话,却见裴暄抬起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江玉成倒抽一口凉气,悲愤道:“你都给我咬出血了!”
“是吗?”裴暄偏头,“这有什么,我赔你就是了。”
“都破了,怎么赔?”江玉成抽着气去摸伤口,半路被裴暄抓住手按在身后,紧接着嘴也被含住。
裴暄度了一口血给他。
浓烈的血腥气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江玉成很不适,想推开裴暄,却被揉着喉咙,迫不得已把血吞了下去。
刚从口腔里滚过一遭的血液是温热的,江玉成却像是咽了口冰水一样,寒气顺着食道一路落进胃里,冻得他直打哆嗦。
裴暄已经松开了手,江玉成却仍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只能感觉自己不断地后倒、后倒,裴暄的脸越来越远,最后跌入一个冷硬的怀抱。
合上沉重的眼皮,陷进泥泞的梦境。
日光灯接触不良,闪烁不停,温馨的客厅里,一条不知何时出现的浓黑影子,支撑住江玉成的身体,裴暄对影子视若无睹,只是伸出手与江玉成十指相扣。
很突兀地,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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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里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