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长达一年多的内斗,导致朝中党派林立、官场**、军政荒废,以至于内忧外患元气大伤,民间怨声载道。
怀熹帝懊悔不已,病势愈发沉重,竟已到了油尽灯枯无药可医之际。
她临终前下旨将大公主赐死,余党皆伏诛,为表公正,也将逃往江南的长子云霈贬为庶人斥为国贼,令其后人生生世世不得入宗籍。
唯一幸存的奉元公主临危受命,继承大统,即当今承宁帝,如今已是在位的第十六年。
但在承宁帝继位之前,远在江南的长兄云霈就以天市城为都自立为帝,改年号为天同,再次开启了南北划江而治的局势。
或许是北云新旧交替朝局不稳,亦或许是承宁帝高瞻远瞩怕内讧因其外敌异动,多年来竟从未兴兵讨伐。
但众人皆知只是时候未到,就像多年前的乱局一样,一旦南云群龙无首,那北云势必趁虚而入一统天下。
即便南云对外严密封锁,但天同帝缠绵病榻已有时日,难保消息不泄露。
* *
安平晞额头触地,脖颈都快僵硬麻木了,却依旧未等到天同帝的答复,只感到身侧云昰森冷尖锐地目光令她如芒在背。
“你先退下……容朕考虑。”头顶虚弱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时,安平晞如蒙大赦,忙再三谢恩,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不知为何,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最后面圣的时刻安平晞心底都没有半分悲伤和难过。
且不说天同帝待她向来温厚,即便是个普通长辈,将逝之时她也不会无动于衷。
安平晞正自困惑,冷不防被人一把扯住,她回头便看到了悲愤至极的云昰。
他不由分说将她拽到殿角雕花巨柱后,两手如铁钳般抓着她的双肩,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安平晞背后被坚硬的盘龙雕纹硌得生疼,双肩骨骼更是像要碎裂般剧痛,眼前少年看似纤细单薄身量未足,但常年习武又擅骑射,手上力道自是不容小觑的。
她疼得直吸气,胡乱扒着他的手道:“放开。”
云昰手上略微松了一下,胸膛不断起伏着,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不想嫁给你而已。”安平晞铁下心来,迎视着他的目光。
云昰目眦俱裂,面容几近扭曲,分不清是愤恨还是悲伤,哑声道:“你从十岁起,每年生辰都会给我写信,说以后要嫁给我,那些信我都完好无损的保留着。你现在却当着父皇的面拒绝,究竟为何?”
她已不记得写信的事,此刻看到他这幅样子,突然想起了前世被苦苦隐瞒的自己,一时间心有所感,便软下了声气,“你若真想知道,便做好心理准备。”
云昰神情坚毅如铁,恨恨道:“你尽管说!”
安平晞张了张嘴,终是无法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道:“皇后一定反对我为太子妃吧,你可知为何?”
她不等云昰开口,微微倾身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是亲姐弟。”
安平晞离开时,云昰尚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她走到外殿却没看到皇后,淑妃母女和其他宫嫔上来寒暄,悄悄询问陛下状况。
安平晞什么也不敢说,正欲告辞时突见皇后身边的女官进来奉茶。
端茶倒水这种事自有小宫女去做,何敢劳动她?
众人虽满腹狐疑,却也不好表露,俱都回到了原位。
安平晞在场中位次最末,所以托盘中最后一盏茶便是她的。
她微微颔首致谢,接过茶盏时瞥见女官端肃的面上闪过一缕异色。她心头不由一震,脑中突然涌现出前世在沐风楼小坐时的情景。
那时她喝了一盏茶,随后药效发作无力挣扎,否则就算她再病弱,也不会受制于皇后那种养尊处优的人。
皇后为何不在场?她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了过来,方才寝殿中应该藏有皇后眼线,所以在她出来之前,皇后便已得知天同帝口谕,因此匆匆出去设法置应对?
茶气在鼻端萦绕,馥郁香浓,令人心生不适。
她以广袖相掩,舌尖轻触了一点,只觉鲜醇酣甜到有些腻,这样的茶她曾喝过一次,就是当年在沐风楼,奉茶的也是这名女官。
安平晞不动声色地将茶水泼进了重重袖褶中,将空茶盏放回去淡淡道:“劳烦转告娘娘一声,家母尚在病中,父兄皆在外,我就先告辞了。”
女官挽留不住,便命人去备车。
安平晞心知今夜宫中必定不太平,所以断然不能留下。
云昰回过神来势必会去找皇后问清楚,他可不是好糊弄的,只要他能牵制住皇后的心神,那她就有机会逃过一劫。
宫人在勤政殿外候着,看到安平晞出来忙迎了上去,领着她出宫。
安平晞一路走来,只觉得四下里皆是肃杀之气,她心知宫中已经开始戒严,也突然明白二哥为何没能如约接应,想必他事务繁忙无法脱身。
夕照在车边等着,看她过来悄悄使了个眼色,安平晞知道一切安排妥当,便稍稍放下了心。
马车碌碌驶出宫门时,天已经全黑了。
天市城没有宵禁,安平晞透过窗上挂着的薄幔,看到外面街市上灯火辉煌盛景依旧。
“夕照,我有些头晕,先睡会儿,等到家了再叫我!”安平晞以手扶额,故作不适道。
“小姐,您不要紧吧?”夕照关切地问道。
“还好,可能是太累了……”声音渐渐消失。
车旁紧随着一名内侍,正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前后各有四名禁军护卫,时刻警惕着周围异动。
安平晞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手中轻抚着腕上金丝缠花嵌珠手镯。
夕照初次与她同车,且身负重任,因此心神不安颇为紧张。
安平晞也觉察到了,拉过她一只手,在掌心轻轻划了四个字:功夫如何?
夕照立刻精神抖擞,在安平晞掌心写道:保护小姐绰绰有余!
安平晞不由得笑了:你猜我们往哪里去?
夕照神色一变,转身悄悄掀开帘角,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此时才发现,这是出城的路,难怪越来越荒僻。
安平晞抬手示意她噤声,依旧垂眸瞧着腕上手镯,悄声道:“做好准备!”
夕照忙从发髻上拔出一根细簪,旋开簪头的珠花,从中抽出了一根细细的钢针。
她从未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免不了心慌意乱。
抬头望去,却见安平晞气定神闲,没事人似地摩挲着腕上手镯。
那是一只金丝缠花嵌珠手镯,在昏暗的车厢中也闪耀着华彩,金丝已经不足为道,最贵重的应是那几颗色泽莹润光滑饱满的珍珠。
可那价值不菲的珍珠,却比方才少了两颗。
安平晞凝神听着外面动静,出永定门时守城将官依例盘问,但还没问完就放行了,她思忖着应该是看到宫里的牌子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旦出城他们便会放松警惕,而且马车在城中速度较慢,朝晖他们差不多也该找过来了。
她朝夕照使了个眼色,夕照立刻会意。
安平晞打了个哈欠,像是初醒般不耐烦道:“什么时辰了还没到荣庆坊?停车,我要下去……”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黑影迅疾无比的窜上车厢,正是方才接引的内侍。
“安平小姐稍安……”
“……稍安勿躁,您再睡一觉很快就到了。”车内又恢复了平静。
* *
片刻之后,内侍掀开帘幔跳了下来,依旧缩肩躬腰双手拢与袖中,静静跟在车旁。
“公公,料理妥当了?”身后一名铁甲侍卫问道。
内侍点了点头,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
马车越走越偏,眼看着就到了护城河边,突然听到车中传来声响。
八名铁甲侍卫立刻严阵以待,就见车帘一动,一名华裳女子从中掠出,翻身掠上了车顶。
“快拦住!”内侍尖声下令,八名侍卫一涌而上,那女子身手敏捷,夺过一柄长戟且战且退。
暗夜里忽然传来嘹亮的哨声,就见两个黑影自永定门方向疾奔而来,身后跟着十余名手持火把的士兵,顷刻间便到了眼前。
那华裳女子原本落于下风,突见援兵赶到,不由精神大振,厉声喝道:“大将军就在城中,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八名侍卫虽是高手,但到底听命于人,此刻眼见对方人多势众,不由得回头寻找那名传令的内侍。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身后空荡荡,方才激战时那人早驾着马车跑了。
“阉狗真他娘不是东西,竟自行开溜了?”
“左右都是死,先完成任务再说。”
内侍的临阵逃脱反倒激起他们的血性,一时间越战越勇,不消半刻便砍翻了三名士兵。
“兄弟,你带小姐先走,我们来顶着。”一个护院打扮的汉子挥舞着手中大刀,朝场中护着华裳少女的青年大声道。
“她不是安平晞!”近前一名侍卫在火光映照下看清了少女面容,愤愤喊道!
夕照咯咯笑着,手中长戟舞得虎虎生风,脆声道:“晚了,小姐尚未出城便已下车,现在早就安全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