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栏玉砌的会春二楼里,才子佳人汇聚,旖旎风光一下子竟将楼下楼上的目光都从戏台上吸引过来,一时间无人再分神注意打得热火朝天的台上。
“我哥哥的丰功伟绩自不必说了……” 安一禹强行插话,“只要是在汴京城里混的,哪个不知道他的“子枫君子”的名号……”那就是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咱们不如来聊些有意义的事……安一禹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一旁的洛橙身上。
洛赤被他这么一搅,方才反应过来,“哦……子枫兄,还未给你介绍,这位便是舍妹洛橙,一直在家不常出来走动……”
洛橙微微屈身一福,低眉浅笑,“见过安公子”
安一缓执扇还礼。
安一禹见着这洛橙一双美目欲迎还羞地在哥哥安一缓身上来回打量,一张俏脸粉红似树上挂着的鲜艳多汁的蜜桃一般,常在浪子堆里混的他哪还不知其中含义……
只是见哥哥依旧是一脸疏离,倒不甚在意。
洛赤又指了指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位身材瘦小的少年,“这位乃是三弟洛黄”
那少年眉头一挑,“你就是与我哥哥齐名的安一缓?”他嗤鼻一笑,“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安一禹见他口出狂言,刚要出声讨伐之时却被安一缓拦下。
“三弟,不可无礼!”洛赤出口喝止,眉宇间却是一片喜色,“子枫兄,三弟他自小野惯了,素来没什么规矩的,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见谅!”
安一缓浅笑,“以前倒未听你说过你还有个三弟”
“我这三弟常在外游学,别说你了,一年到头我都不曾见过几回”
几人谈笑间,台上却是意外突发。
台上正在交手的两位大汉旗鼓相当,其中体形略高的仗着体力优势原本占了些上风,他这边正挥起一拳砸向体形较矮的大汉胸口。
那较矮大汉已略有倦意,闪避不及,当胸砸中,闷哼一声,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他自觉自己这一招打得漂亮,看着对手微微发白的脸便觉胜负已分,只是意想之中的众人欢呼雀跃之声未来,不禁回头向台下的众人望去,却见他们一个个仰头望向一旁,交头接耳的,好不乐哉!
一个个的放着正经的赛事不看,瞎看那些有的没的!
他心生抱怨,又是好奇地顺着众人的眼向会春二楼望去,却正见一位美人凭栏眺望,眉目似画,香风四起,手中丝帕璇空飞起,那掩唇惊呼的娇羞模样,引得台下骚动一片。
那略高汉子眼神随着天上的丝帕璇啊璇啊……只觉得那张带着香气的粉红色丝帕快要飘进自己的心里……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等他回过神来时,对面的拳头已经对上了他的眼,再一个回旋踢将他踢下了高台……
台上的大汉志得意满,斜眼横扫台上台下,头高高昂起,一时无人敢上前应战。
台下诸人是因为方才见过这汉子的悍勇,自知不敌,贸然上前迎战,没得着那千金也就罢了,再平白搭进些医药费,着实是不划算……
而会春二楼台上的人,在汴京城里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视甚高,不屑与普通人动手。
他们自幼时就蒙受家里人花重金请来高人指点,一招一式皆有章法,而这寻常人的拳脚功夫,不过是自己闲时琢磨出来的野路子,那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他们与之动手,若是胜了,被人说是胜之不武,若是败了,那就是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这一辈子怕就被沦为汴京城里的笑柄,就此钉在耻辱柱上了。
如此或输或赢都讨不着好的事,他们为何要强跳出头?
故而方才赛事一开始,最先跳出来的便是台下普通民众,无他,皆因那一千金太过诱人,对于他们来说无亚于一次鲤跃龙门的机会。
见四下无人动静,一旁执事的会春楼伙计敲着铜锣道,“还有无人上前应战?若没有,那这彩头便由这位英雄得了……”
那汉子闻言,冒着密汗的黝黑脸庞上一喜……
二楼上的安一禹瞧不过了,“怎么就他得了?就凭他那拳脚功夫连我都打不过!”
一旁的贵公子起哄道,“安二,说大话算什么本事,不服你就上去与他过上两招……”
安一禹眉头一挑,不羁地道,“上就上!难道我还怕他不成?”反正他平日被人笑得还少嘛!
他自恃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脸皮厚,一跃上了擂台。
那汉子见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咬牙挥拳向安一禹扑去。
安一禹偏头一闪,抬脚踢向他的膝盖。
那汉子吃痛,双腿一软本要跪下,却浑身筋骨似铜铁一般鼓起,硬生生地扛下后,如虎兽一般十指成爪,抓向安一禹的手臂。
这汉子招式虽简单粗俗,毫无章法,可力气奇大,安一禹几次三番险些被他打下台去,那等凶险看得二楼众人提心吊胆。
洛赤试探着问道,“子枫兄,你看舍弟胜算如何?”
若安一禹胜了,他们二楼此时的难局便迎刃可解,毕竟这安一禹可是安丞相家的二公子,打他倒不算是恃强凌弱,传出去于名声也无害。
与周围一脸紧张不同,安一缓倒显得云淡风轻,手中折扇轻摇,只笑不语。
洛赤不知他何意,只是偏头向一旁的洛黄使了个眼色。
洛黄点头会意。
就在他们以为安一禹败局已定,后备补上之时,安一禹骤然出力,一拳击中那汉子的后心,那汉子如腾空的风筝一般飞旋而起,最终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力压数人……
台下咒骂,呼痛声不断,一时乱作一团……
二楼那些名门子弟却是阵阵欢呼,此时的安一禹在他们眼里不亚于一个完成革命的英雄……
“安二公子,好样的!”
即是安一禹胜,这就好办了!
二楼上的名门子弟一个个争相上前,在这二楼盘踞许久的他们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
此时的安一禹在他们眼里是个英雄,只不过是个可以任人宰割,还不用有负担的英雄!
推搡半饷最后一位穿宝蓝绣蟒袍男子率先跃上擂台,“安二公子,还请赐教!”
安一禹认得这位乃是宫中深受皇上宠爱的栗妃的弟弟,名唤栗勇忠,说起这粟家,在汴京城里也算平地骤起的新贵。
原本他们只是汴京城墙角处,贫苦度日的农户,连汴京城的户籍都入不得,也是时势运也,偏偏那年当今圣上外出打猎,受不得暑意,在树下蔽阴乘凉之时猛然瞥见当时还为农女的粟妃,那等清丽绝伦的模样顿时令圣上惊为天人,当下便将之带进宫中,封为才人。
自此之后,也是这粟妃有手段,恩宠不断,不过短短数年时间在朝中毫无根基的她从才人一步步地爬到妃位。
而粟家也鸡犬升天,不光在汴京城中最繁华热闹处购置了家业,大字不识一个的粟老爹还在朝中谋了一处闲职,一跃成了汴京城中大户。
众人记挂着粟妃的恩宠,皆有忌惮,偏偏安一禹这个纨绔,油盐不进!
一出招便要捏粟勇忠的命门。
粟勇忠下腰闪过,却因平时懈怠,下盘不稳,摔了个屁墩,那等滑稽场面惹得台上台下哄笑不止。
洛黄抱手出言调侃,“这摔得属实有些水平……”
洛赤向他扫来,目光锐利,不顾众人在场,厉声喝止,“少说胡话!”
安一缓闻言眸光微动,洛赤似乎对这位粟小舅子颇为在意……
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言,大理寺里出了变故?洛家势竭,想要另谋出路,抱上受宠的粟妃大腿?
如此,那就有意思了……
安一缓双眼微眯,眸光渐深……
被训斥的洛黄撇撇嘴,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言,只是再瞧见一旁的安一缓目光向他扫来之时,小巧的鼻头微微皱起,轻哼一声,偏头向别处望去。
这场混战,安一禹赢得意料之中。
输了的粟勇忠被安一禹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比沾上黑灰的屁股还黑,一脸忿恨……
二楼上与他有些私交的子弟深知粟勇忠最是记仇,如今安一禹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他的脸,以后他还不伺机报复?一个个幸灾乐祸地就等着日后看好戏……
却见安一禹上前伸手将他拉起,拍着他的肩乐呵呵地道,“粟兄,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等我得空在怡绿阁请你吃酒!”
本就同属纨绔,臭味相投的二人顿时找到了组织……相视一笑,莫竟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的亲切感……
粟勇忠转念一想,为着这么一件小事跟丞相的儿子结上仇也不划算,还不如顺势与丞相的儿子攀上交情……指不定以后就有求上他的时候……
他也乐乐呵呵地道,“安兄客气,哪能让你破费,由我做东,保证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赏脸来就是!”
原本的干戈便就此三言两语化解,粟勇忠下台之时还与安一禹依依惜别,那般模样还真以为这两位是多情深义重的兄弟呢!
这番操作属实看得二楼的众人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