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贺灵漪及时将声音吞下,又是不可置信地指着她们的脸。
“你们的脸……”
贺灵韫应声摸了一下这张“假脸”。
“这是易容之术,就是碰了水也不会坏,你知道的,当今圣上她……”
贺灵韫苦笑了一声。
贺灵漪信了八成,可她还是保持着一定警戒,问道:“还有别的能证明么?譬如,只有姐姐和我才知道的事。”
有警惕心,倒也不错,贺灵韫感到些许欣慰,回道:“只有我们彼此知道的事么?我想想……有了。”
“什么?”
贺灵漪紧张地轻舔唇瓣,她忽的反应过来,若是只有她与姐姐知道的事,那岂不是大多是自己的糗事?
贺灵韫看到妹妹的小动作,笑出声,她想起灵漪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可以说是每个初分化女乾元君的共同烦恼。
“你刚分化完曾问过我一个啼笑皆非的问题,你问,走起路来那处乱晃……”该如何是好。
“停,停!莫说了!”
紧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贺灵漪尴尬地想将四人就这么推出去。
确是只有她与姐姐知道的事,也是意料中的糗事。贺灵漪与长姐往来较少,阿翁毕竟又是长辈和异性,她问不出口,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拜托从小一起长大的贺灵韫替自己解答。
贺灵漪想不通,上天为何要把乾元君和如此宝贵的物什露在体外,走起路来不舒服,还容易受伤。
不过,总算是得以相认。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许是女子的第六感,贺灵漪总觉得这事过于蹊跷,就算外界都在说姐姐大抵没了性命,她还是坚信姐姐只是失了去向,她还活着。
“这两年我与长姐负责府中事宜,才发现贺家的当家不好做。”
府中的开销、人情往来,她们二人各负责一半,还是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阿翁近来身子不好,陛下体恤阿翁多病,免了他一段时日的早朝,还有就是……陛下有意给我个官职,叫我去京兆尹大人手下任职。”
“你考取功名了?”
“不,我是打算考取,然而陛下执意要给我一个去处,我不好推脱,不日就要上任。”
贺灵漪毕竟是当坤泽养大的,读的书少,又被贺府繁多事务所困,要想在短期内考取功名,实在太难。
“你们或许不知道,”本就在屋内,贺灵漪还刻意压低声音,几人只能围在她身侧,听她说,“陛下被梦魇所困,龙体欠安,皇长子又病逝,而你们生死不明、下落不清,京中人都怀疑你们是遭她毒手,说她是遭到了现世报呢。”
贺灵韫了然点头。
“这个官职,许是补偿吧……”
“补偿?”一直保持沉默的林皎月闷哼一声,“我阿娘的性命,难道是这点东西就可以相抵的?她真是痴人做梦,若是阿娘在天有灵,定也会唾弃她。”
贺灵漪又是一个劲地嘘声。
“七公主,小心隔墙有耳!”
了解完要事,一旁的林皎霞又问了些其他的,如,夕颜是否已成家?
“夕颜啊,她现在可是解元,风光无限,就在你们刚出事那会儿,她来找过我几次,我问她可有成婚的打算,她说没有,我只当她在说笑,没想到两年过去,她……”
贺灵漪摇头。
“这世上哪有人不成家的?”
林皎霞也不回答,她打心眼里替皎月高兴,把她推到贺灵漪面前,道:“你听见了,要不要写些东西送到相府?”
相国府邸。
“夕颜,你近来准备贡士考实在辛苦,我准备了些糕点……”
夕澜轻推房门,将糕点放在桌上。
夕澜已有二十,贵为相国千金,唯一的坤泽女儿,前几年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都被她一一婉拒了。
“女儿不愿嫁,宁愿一辈子呆在家中替阿翁和妹妹解忧。”
两个孩子幼年丧母,王丞相有愧于她们,就是女儿这不被世俗所认同的想法,他也应下了。
夕颜又读了一会儿才将书放下,见姐姐也不出去,问道:“怎么了?”
“我本想等你吃完糕点在同你说的,”夕澜拿出一块桂花糕递给夕颜,“贺府邀你上门,说是有事。”
吃东西、读书和见朋友,当然是见朋友最重要,夕颜将书合上,道:“怎么不早说?”她接过桂花糕塞进嘴,又拿了一块在手中跑了出去。
她今日还未用过膳,实在太饿了。
马车奔驰过快,不停在颠簸,夕颜又才吃了东西,胃竟隐隐有些作痛。
她近来作息饮食皆如此。
古语有言:长姐如母。
姐姐到现在还不愿出嫁,是否是在担心自己?夕颜觉得是,更是发奋图强。她要早日像阿翁一样服侍于陛下跟前,证明给姐姐看: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下了马车,王夕颜又是虚弯着腰,腹痛愈演愈烈,她责怪自己操之过急,腹诽道:“又能有什么急事,如此不成体统,也不怕弄坏了身子。”
“怕什么,快去啊。”
夕颜恍惚中听到一奇怪女声,抬头去看,发现所谓的“女声”竟是一名比自己稍年长的男子发出的。
坤泽男子?不对,就是更“阴柔”的坤泽男子,也不会发出如此尖细的声音,这声音,倒更像一位故人的。
男子正推搡一长相清丽的女子,那女子低垂着头,娇声道:“我、我还未做好准备……”
顷刻间,这位声称“未做好准备”的女子与她仅咫尺之距,他们是奔着自己来的。
“王、王小姐。”
女子的胆量似乎很小,始终低头不敢看她,两只手在小腹前不安地紧扣,要说唯一胆大的行径,就是当着她的面掐了身后男子一把。
“你们倒是生面孔。”
“王小姐,我们是新来的,三小姐让我们把您请进去,还请……嗝!”
这位小姐又是紧张地开始打嗝,令她窘迫得本就粉白的脸染上一层绯红,捂嘴躲到了男子身后。
有趣。
“……好大的阵仗。”
夕颜环顾了一圈,包括刚才那对兄妹,屋内共有五人,唯独贺灵漪不在。
她当然不是故意缺席,只是方才春生回来,她需将事情好生交代清楚。
好在,她回来得也算及时。
“灵漪,你这屋中还真是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进错地了。”
贺灵漪没有隐瞒她的意思,叶家与贺府交情深,她相信夕颜的人品,直截了当地说了。
*
“你们是谁?”
距叶风灵的墓地还有一里,林皎霞等人被手握刀刃的一帮人团团围住,塞进马车,送到了不远外的一处村庄中。
将五花大绑的一帮人推进屋后,这帮蒙面人也不说话,默默退出将门带上。
此时,屋中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林皎霞应声看去,不由惊呼出声:“皇姐?”
这事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当初林稷雇凶,意图除去贺灵韫,叫林皎霞尝尝何为失去挚爱的滋味。
事情的进展很顺利,没多久,那帮人的头儿便带来了好消息。
“殿下,事成了,从此除了你和我们,再没人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很好,赏赐少不了你们的。”
眼见领头的退下,林稷眼中闪过一道冷峻的寒光。
“阿礼,除了他们。”
她才不信这帮人能守住秘密,她要做到,世上只有她一人知道这事的真相。
很快,阿礼带来消息,那帮流寇都除了。
林稷安下心来,谁曾想,其中一人那夜腹泻,竟是躲在旱厕的坑里逃过了一劫。
阿礼对林稷向来是忠心耿耿,自也不会瞒她。
“陛下,属下的人在会稽下面的村庄看到了侥幸逃脱的流寇,是属下督下不力,还望陛下责罚,只是这流寇属下不敢随便处置了,便来问问陛下的意思,是关起来,还是杀了?”
这时的林稷已与两年前不同,她是皇帝,是天子,她什么都不怕,唯独惧怕上天的责罚,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不能失去更多。
“将他带到我跟前,若是老实,就饶了他一命。”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的这两年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从未想过将那件事说出去……”
“朕还没说要杀你,你小声些。”
林稷用手支脸,阿礼替她揉按着太阳穴。阿礼是习武之人,手上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就这么按了几下,林稷眉间的阴影淡了几分,心情也好了不少。
“朕该如何相信,你对朕是忠心的?”
“是、是,”这男子又是忙不迭地磕头,“陛下,其实有一件事,当初我们的头儿瞒了您。”
“说。”
“那日我们虏回马车,照画像来看,车上确是贺灵韫和六殿下的侍女,可我们才将她们捉回去不久,她们竟是挣脱了束缚,同我们打起来,途中,我们偶然间毁了她们的脸,这才发现贺灵韫是旁人戴上人皮面具假扮的。”
贺灵韫倏地睁开眼,那气势,像是要将男子碎尸万段。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还有别的么?”
“有,有……”这男子被吓得话都说不顺畅,“那两名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其中一名逃走了,另一名被我们留下,我们头儿见事败,为了泄愤,当场就……”
“什么?”
“就玷污了她,而后将她杀了……”
殿内的气氛凝滞成一团,说起双生姐妹,林稷有印象,丽妃娘娘身旁正有一对符合条件的姐妹,只是一位常伴左右,另一位并不常看得到身影。
“真是狐狸精……”
有皮囊,更有计谋。
“陛下,他都说了,要放过他吗?”
林稷回过神来,冷冷地看了殿下人一眼。
“打断他的双腿,扔到地牢中。”
头儿是玷污女人泄愤的东西,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夜晚,林稷竟是少见未被梦魇所困。
那日后,林稷便派人守在贺府附近,将每日的动向同她说了。
她坚信,只要贺灵韫还活着,就一定会回到贺府。就这过了两个月,她没有等来贺灵韫,而是等来了陌生的两名男子和两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