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下来可有何打算?就这般贸然地闯进县衙,定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先去县衙附近看看,百姓填不饱肚子,肯定都会围在那附近,其中或许有人知晓一二。”
林皎霞点头,推门就要出包厢,贺灵韫牵住她的衣摆,摇头道:“换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再出去,否则太过惹眼,小心引起怀疑。”
林皎霞这下相信贺灵韫不是一时兴起才接下的活,是深思熟虑过的。她对着等身铜镜转了一圈,又抬起手臂左右打量着,对这身打满补丁的衣服满意极了。这衣服外表看上去与外面贫民穿的无二,倒是看不见的内里,布料甚是柔软舒适,不会教皎霞这娇嫩的身子感到不适。
就是这张脸……林皎霞凑近铜镜,觉得自己细皮嫩肉,脸颊又没有因过度饥饿形成的凹陷,实在不像是吃不饱饭的。
“灵韫,我这……”林皎霞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灵韫,惊得呆立在原地,“你、你的脸上涂了什么?还有你这头发……”
鸡窝似的。
“我往身上撒了些尘土,头发也随意地乱抓几下,用简单的木簪子固定。”
她一路走来,发现路上的妇人皆是如此。连饭都吃不上,怎会有心思打理外在呢?她将她们的样子暗记于心,现在是派上用处了。
“怎么了?”
贺灵韫见皎霞向自己走来捏了捏自己的腰间软肉,不忍瑟缩。皎霞又抬起她的胳膊,手从腰滑到腋下,又顺着两臂下滑,眉头微皱道:“待这次回去,我要好好督促你的一日三餐。”
前些日子卧病在床好不容易养了些肉,怎的现在又不见了,本就修长的身形更显瘦削,穿上这身打满补丁的衣服走进人群,还当真认不出来。
“不必了,我饭量本就小,这都是正常的……”
“哪里正常?”皎霞拉起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脸上,“你捏捏我的脸,这才叫正常。”
贺灵韫本不愿照做,可皎霞的皮肤和刚剥完壳的水煮蛋似的光滑,上面还带着健康的粉色,她忍不住揉了几下,觉得手感不错。
“你再摸摸你自己的?”
她的手触到自己的脸,贺灵韫向来知道自己瘦,可眼下才第一次有了实感。难怪皎霞抱住她时,她觉得又软又暖,也不知皎霞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硌人了……
贺灵韫将手背到身后,上面还留着方才的触感。
“那就麻烦你了。”
不出所料,县衙附近挤满了骨瘦如柴的饥民,门口的衙役们站成一排,右手放在刀柄上,目露寒光,是以这些百姓也不敢靠得太近。
前方闹哄哄一片,再加上身旁人散发着异味,娇生惯养大的皎霞不一会儿面色不对,捂着口鼻,忍不住干呕。
“给,先用这个,”贺灵韫递过一个香囊,轻拍皎霞的背道:“早知如此,你呆在客栈才好。”
“无、无碍……”
皎霞深吸香囊一口,不想示弱,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惊叫声,前面的人纷纷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贺灵韫忙拨开人群往前挤,看到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捂着腹部,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一旁衙役的大刀上还有血滴不断滴落。
人命关天。
未多加考虑,贺灵韫上前支起女子的身子,林皎霞紧随其后,架起她的双腿。
衙役还当二人是这名女子的家人,不屑地催着:“快抬走,不然要你们好看!”
旁的百姓虽是饿得受不住,见两个姑娘抬人太过费劲,也好心地帮忙抬起这名神志不清的女子。
“这附近可有郎中?再拖下去怕是来不及!”
贺灵韫扯了衣角布料捂住女子伤口,血不但没止住,反而渗透了整块布料。女子本就微弱的意识也早已消失,眼紧阖,面色苍白。
“喏,就在那。”一旁一位大爷指着方向,“很近,走几步就到了,可看郎中要不少钱,小姑娘你们有钱吗?”
看到皎霞这位不可貌相的小姑娘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钱袋,众人皆是错愕。
皎霞示意他们莫要大惊小怪,对几位施以援手的好心人,每人都给了一小块碎银,并要求他们保密。大家皆是面露喜色,知皎霞与灵韫身份不一般,噤声走了。
“郎中,这位女子如何?”
“唉,脏器皆损,老夫无能为力,只能替她包扎伤口,之后如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贺灵韫瞳孔一缩,表示她知道了,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神。
言微位轻的百姓的命就这么不值一提。
“洗下手罢。”
皎霞端来一盆水,贺灵韫伸出手,这才发现上面沾满了血迹,已经干涸了,她揉搓了好一会儿,才将上面的血迹全部洗掉。
“她的家里人知晓她的情况吗?都过去几个时辰了,也未听说有人在寻她。”
“不知道。”
贺灵韫掀开被,看到女子几个时辰前刚换上的麻布又被血迹渗透,指尖一颤,她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时,床上陷入昏迷的女子眉头微皱,竟是睁开了眼。
“……我、我还活着……”她又是呼气,看到床边的二人,逐渐理解了现状,“多谢恩人……”
“谢什么,你可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我……”
去年收成不好,再加上蝗灾,早在两月以前,家中便无多少余粮了。那时京中传来消息,说是赈济粮在送来的路上,可保他们渡过难关。众人皆是翘首以盼,不久,却传来了山贼抢占赈济粮的噩耗,听说大部分粮草皆被山贼抢占了去,押送官兵也是伤亡惨重。
彼时女子刚诞下一女,身子虚弱,孩子又嗷嗷待哺,仅凭那稀得很水似的白粥,她已是产不出多余的奶水喂养孩子。她那丈夫也才二十,颇为忧思,怎么都不信赈济粮仅剩这么些,说什么都要去县衙一探究竟,女子劝导不得,一夜醒来,枕边人已是没了踪影。
她就这般盼着,盼着……她的夫君竟是再也没有回来,大抵是在县衙出现了意外。
今日,她看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女儿,将她托付给了邻里,自己则是亲自跑到了县衙。应是女人的第六感,越靠近那,她愈发相信夫君是在那遇害了,她一急,便扑了上去,哪想那衙役竟是半分情面不给,拔出刀便砍……
“……恩人们,我看你们气量不凡,定是大人物,还请你们一定要帮我们……”
贺灵韫注意到女子腹部有更多的鲜血渗出来,忙抽出手帕按住,让皎霞请郎中过来。
“咳咳……”女子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我应是撑不过去了,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留恋……便是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还请、还请……”
女子的意思,贺灵韫与林皎霞怎会不明白呢。
“我们会帮你照看孩子的。”
“多谢恩人……”
女子又是气若游丝地交代了住址和孩子的生日,还未待说出孩子的名,那放在胸前的手一垂,断了气。
贺灵韫看着女子仍瞪大的双眼,知她是死不瞑目,轻声在她耳旁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们不会让孩子忘记你这个生身母亲。”
下一瞬,女子眼帘紧阖,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贺灵韫沉默地看着,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么,蓦地将皎霞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良久,她松了怀抱走出屋。
“我们走吧。”
目的地是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屋内并无人,皎霞与灵韫又走了几步,透过门口看到另一间茅草屋中,一位中年妇人抱着一婴孩轻晃。
“你们是谁?”
妇人看着屋外陌生的二人,抱着孩子警觉后退,拿起炉灶旁的一把菜刀护身。
“大娘,您误会我们了,我们是受托来照顾这个孩子的,请问这孩子的阿娘可是姓温?”
“你们怎么知道?”
林皎霞知她们是找对人了,用余光瞥了灵韫一眼,见她神情复杂,应是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说出噩耗。
唉,这个恶人还是她来当吧。
“这孩子的阿娘被衙役捅了一刀,失血过多死了。她死前托我们好生照料她的孩子,是以我们才能找到此。”
“那个丫头死了?”妇人神色恍惚,菜刀也掉到了地上,她起初并不信服,可见皎霞与灵韫无半分心虚的样子,也没蒙骗自己的理由,终是将孩子抱到了她们面前,眼里尽是心疼,“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娘……”
妇人说着,将孩子递到了看起来更稳重的贺灵韫手中。可灵韫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软得和没骨头似的,怕是稍用力都会不小心伤了她。
“哎,手要这般环着,头下面要这般垫住,孩子才抱得牢……”
贺灵韫手忙脚乱地照做,皎霞的手则在下面帮忙扶着,一番折腾下来,两人皆是汗流浃背,才摸到了一点门路。
这孩子在怀中很安稳,长得倒是白胖,她那面黄肌瘦的母亲是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了。
贺灵韫还记得皎霞说过,乱世不愁没有孩子养,这不才来到这两天,帮了一个女子,平白地有了一个孩子。
“灵韫,这是我费劲工夫从别家求来的母乳,快喂她喝了吧。”
这世道,母乳够自己的孩子喝已是万幸,皎霞特地换上华贵的衣服,登门拜访附近的某座大宅子,求当家的借他们府中的乳母一用,花了不少银子,才求得这么点母乳。
“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等回了临安京,我们也去请一位乳母,定叫这孩子长得壮实,不输别家的孩子。”
贺灵韫应着,用勺子将母乳一口一口喂进孩子嘴中,这孩子显然是饿坏了,小嘴吮吸不止,发出“吧唧”声。餍足后,又从嘴里吐出一个奶泡泡,倒是可爱。
“我们该叫这孩子什么好?她的阿娘还没说便走了,不如你给她取个新名如何?”
“新名?”贺灵韫还当真有点想法,她记得那名女子姓温,“不若叫念温吧?想念的念,温暖的温,叫她永远怀念她的生身母亲,不要忘了她才好。”
同时,也是她们答应那名女子的。
林皎霞抱过孩子,摸了摸她攥成拳头的小手。
“念温,你以后就叫念温了!”皎霞逗着逗着,又想起一事,“贺念温?”
贺灵韫反应过来皎霞话里的意思,有些不自在。
“与我姓作甚?还是叫林念温罢……”
“不不,就姓贺,她又不是我生的,为何与我姓?”
“可她同样不是我的孩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小孩子一般在斗嘴,争执不下。皎霞厌烦了这没有答案的争执,将孩子轻轻放在一旁,拉起灵韫的双手将她压在床上。
“就凭你在外是‘夫’,孩子要跟你姓。况且……”皎霞话里增调了一丝挑逗,膝盖故意顶住灵韫的某处,“你一直在下面,委屈你了,孩子与你姓,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不算数……”
贺灵韫虽是不从,却已是情动,秋波流转,身子软得如一滩水。
林皎霞眼都盯直了,正要脱去外衣,身旁的小小人儿倏地发出惊人的嚎哭声,拉回了两人的理智。
“怎么了?”
林皎霞理了理发丝,灵韫则是拉紧了衣领,还有孩子在身边,她们竟就想着白日宣淫……
念温就这般哭闹不止,不一会儿就蔫了声,二人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我,我看你。
还是皎霞的鼻子灵,闻到了一股异味,不由皱鼻道“好臭……”
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贺灵韫,她暗道遭了,颤抖地脱下了念温的衣服。
两人皆是面露苦色。
领养代替购买(bushi)
我还蛮喜欢写这种情节的(指后面的养娃),因为可爱小孩真的很可爱,大不了哭了还给家长……丑的连逗的兴趣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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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