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
林皎霞摇晃了灵韫好几次,她头一点,才终于醒来。
“做什么?”
带着含糊不清的鼻音,猫儿似的慵懒。
林皎霞用下巴指了指床边的水盆,“你看这是什么?”
贺灵韫侧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是认真的?”她还以为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贺灵韫看起来很努力地想往里挪,可身体实在无力,这会儿工夫除了给衣服增加更多的褶皱,移动距离可以忽略不计。
她认命地双手护住胸前,警惕地提防着:“我不需要。”
那晚在古刹,她也是这般紧紧护住自己的身子。
贺灵韫真的是乾元吗?林皎霞在心底发问,她还当真没见过哪位乾元君像她的驸马般这么扭扭捏捏,就是皎月,在不需要避嫌前,与自己泡澡时也是大大方方的。
或许贺灵韫是坤泽?毕竟她可没亲眼确认过,她对贺灵韫身体的了解远不如贺灵韫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深,她可是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皎霞轻哼,“不过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想错了,我替你擦拭身体不为别的,而是因为我不能容忍我的驸马是个邋遢的人。”
皎霞故意这般说了,她知晓灵韫爱干净。
果然,贺灵韫面上一红,抬起胳膊闻了一下,她确实有好几日没洗漱了。
贺灵韫今日依旧固执,但没往常固执,她褪去衣裳,又解开最内里的肚兜,抱着被子背对皎霞:“你帮我擦背上便好,前面我自己来。”
她还想再相信皎霞一次,相信她确实是来帮自己的。
水还有些烫,可过了水拧干的巾帕温度却是正好,背上感受到散发着热气的巾帕的贴近,贺灵韫不忍发出喟叹。
从后背至后腰,再从后腰至侧腰,巾帕慢慢上移至腋窝,皎霞擦得仔细,她从未发现灵韫隐藏在宽大衣袍下的身体竟如此瘦弱,细腰不堪一握。林皎霞清洗了一遍巾帕,继续擦拭着肩颈处。
“你这处有点僵硬,定是伏案时间过长导致的。”
林皎霞捏了捏灵韫的肩膀,后者忍不住颤抖:从未有人近身,她竟不知自己怕痒,方才这一阵她可是一直绷紧身体,不敢放松。
“还没好吗?”
“快了,还差一处。”
巾帕向上移动,抵上了灵韫正脆弱的后颈。
“……嗯!”
本就无力的身体彻底倒在了床上,那好听的闷哼声清楚地落在皎霞耳里,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又做错事了。与皎霞成婚后,她似乎不是做错了事,就是在做错事的路上。
“我,我……”
她想着灵韫整日靠在枕头上,后颈处又被长发包着,定是出了很多汗,擦拭过后会感到更清爽。
林皎霞想要解释清楚,可那声音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令她大脑发懵组织不出语句,这样子落在贺灵韫眼里,成了做贼心虚。
“你是不是一开始便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我还天真地以为你会有所转变……”
贺灵韫眼底充满了失望,任泪水滴落在床单上。她更恨自己,将皎霞带入了歧途。若是皎霞初次易感期那日放任她与顾春生缠绵,她是不是便能体会到坤泽的好,若是她的信引正常,是不是便不会勾起皎霞的好奇?也就没有接下来这些事了?
……
“你出去吧……”
“我不!”
今日出去,她便再也没有机会解释清楚了。
“这几日我在宫中想了许多,那日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可我起初并不是想非礼你,这次也不是,若我说一切都是意外,你相信吗?”
贺灵韫无言,可沉默代表着她的态度。
皎霞继续说着,她有好多话想说。
“今日我之所以在这,是灵漪让我来的,她说你近几日吃不下饭,也没有人可以帮你洗漱,她很担心你。”
“那你拒绝便是。”
皎霞显然没意料到灵韫竟能说出如此不近人情的话,泪水一下子就决堤了,“贺灵韫!”林皎霞的声音几近嘶吼,“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明白呢?我愿意来,不仅是为了让灵漪安心,更是我自己想来,我、我对你怀有……”
好感两字,终究还是卡在了喉咙里,可她的眼盯得热切,她相信灵韫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林皎霞讨好地靠近灵韵,拉住了她的手。
“灵韫你呢,你是如何想的?”
被紧握的手抽离,林皎霞看到灵韫闭上眼,不好的预感盘旋在心头……
“你令我感到恶心。”
时间的流逝仿佛被减慢,贺灵韫吐出的每个字如几记重锤将林皎霞这几日来本就脆弱的心敲得粉碎。
灵韫她觉得自己恶心,这是在说,她没机会了吗?林皎霞后退,脚步一软跌坐在地,手里的巾帕也掉落在脚边。
屋外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皎霞失魂落魄地走了。雨点敲打着门窗,顺着边缘滑落,汇入地面的小小坑洞,却无法填补满是疮口的心。
她说出来了,这么过分的话说出口,皎霞的心思应该会就此断绝吧。
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因方才喝了些白粥,灵韫的体力有所恢复,她奋力坐起将亵衣亵裤都脱去,瞧到了亵裤上某处的不可名状,贺灵韫将它揉成一团扔到床下,拿起一旁的干净衣物换上。
原来这就是易感期。
“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嫂嫂,姐姐她……你们间发生什么事了?”
“我……”被雨水浸透的衣衫黏在肌肤上,林皎霞抬起红肿的眼皮:“我们间出现了一些矛盾,灵漪,你先去看看灵韫……”
即便灵韫对自己说了难听话,她依旧放心不下她。
“至于阿想,你与我回屋……”
阿想端着一盏酒回到院中,内心忐忑。方才她随公主进屋,公主也不说明发生了何事,跌跌撞撞地走着,趴在木椅上呜呜地哭,闹着要喝酒。酒是伤身之物,丽妃娘娘特地嘱咐过要让公主少喝的,她又淋了雨,阿想当时就跟着跪了下去,求皎霞珍爱身体。
“珍爱身体?”林皎霞愤愤抬头,“我就是再珍爱自己的身体又有何用?她还是觉得我恶心,只因我这幅身子不是坤泽,也不是中庸,而是与她一样的乾元。”
皎霞的话说得跳脱,她口中的“她”是谁,阿想脑子懵懵的,想了好一会儿才知说的是驸马。
公主这是……对驸马动心了?她常伴公主身侧,竟没发现公主的心思。常言道情关最难过,阿想虽未对其他人动过心,可也见识过许多为情所困无法脱身的人。
她思虑着如何为公主解忧,默默退下,去拿来了这府中最好的酒。
“给我。”
林皎霞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见阿想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心里不觉急上几分。她要借酒消愁便少不得酒,阿想还在磨蹭什么?
“你快进来。”
林皎霞的催促声变得不耐烦,身体也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脚步急切又虚浮地朝阿想靠近。
“公主,”阿想后退了几步,将酒举过头顶,“奴婢冒昧,若是公主不将实情告诉奴婢,奴婢便将这酒扔到地上。”
林皎月捞了个空,因走得急又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又气又恼:“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阿想惊恐地低下头,声音却依旧有力:“公主之后如何惩治奴婢,奴婢都愿接受,只望公主能向奴婢说明来龙去脉,让奴婢为您分忧。”
“公主!”
这一喊,让皎霞恢复了七八分理智,就在阿想准备将酒壶掷于地上时,林皎霞开口了。
“可以,”她揉了揉自己的腿,招呼阿想将自己从地上拉起,“不过,要麻烦你先帮我备一桶热水了。”
“驸马她太过分了,怎么能说如此伤人的话呢!”
阿想气得跺了一下脚,公主从小以坤泽身份长大,对乾元心存好感也并不难理解。况且,就算驸马不能接受同为乾元的公主,也有那么多说辞可以拒绝,为何偏偏选择最伤人心的一种?
“公主,不如您还是放弃驸马吧,反正她允许您出去寻找其他坤泽……”
“不行。”
林皎霞拍打水面,激起一滩水花,阿想躲闪不及,被溅上了几滴。
“我可不是太女殿下那般风流人物,见一个爱一个。”
林皎霞口中的太女殿下乃当今圣上与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单名一个“稷”字,不足周岁便被册立为储君,昭告天下。弱冠礼毕,入主东宫,广纳贤士,为人谦卑,颇具明主之相,是以女帝剿除朝堂中的外戚势力后,也没生出废了太女的念头。
可若要说当今太女殿下有何不足,那便是常年耽于美色。除太女妃许氏外,东宫后院还有良娣二人,良媛四人,与许多没有位分的美人。
太女殿下前不久刚过完二十五岁生辰,名下已有五子四女,可谓子嗣繁多。
想起这位姐姐,皎霞脑中生出些不好的回忆,她与太女殿下相差十岁,接触不多,只记得她随和爱笑,每次看见自己都要逗上一逗,可她的母亲,当今皇后可是不喜欢自己,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带着冷意。
背后传来阿想的笑声,皎霞背过身去轻拍她的手臂:“莫要打趣我,你肯定有法子。”
“公主,奴婢确实有想法,就看您愿不愿意尝试了,不如,您去……”
阿想贴近皎霞的耳畔,说了一个去处。
皎霞的脸蓦地变红,双手在水面拍打得更快了。
“不成,烟花柳巷之地,皇家子女前去,岂不是败坏皇家颜面?”
她还听闻,那处的坤泽与中庸皆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卖身,她不愿意前去糟蹋她们。
“阿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一而再地戏弄我!”
阿想作为贴身侍女,能不明白皎霞的顾虑吗?她揉捏林皎霞有些僵硬的肩膀,意图让她放松下来,脑子里在捋着思路。
首先,她并不觉得驸马真心厌恶公主那份不一样的情感。旁观者清,方才听公主的叙述,她猜测驸马许是早就看透了公主的心思,只是没捅破那层纸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是公主不知道的。那日她替公主换药,发现驸马前一日上药甚是心细,竟是将每一处药都抹得均匀,也多亏于此,公主才能恢复得这么快。驸马在意识到公主的情感后,依旧能如此上心,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在她心中,公主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她说出伤人话虽是事实,可是不是情不得已呢?
阿想当然没将自己的猜测同林皎霞说清,公主做事冲动,万一她在听了自己的话后火急火燎地去找驸马,要求对方将话说清楚该如何是好?要是自己的猜测有误,这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最保险的法子是:不全盘托出,自己在背后默默助力。
“公主,奴婢的意思是找一个坤泽陪您演一出戏。在外扮演伉俪情深的夫妻,在驸马面前,则时不时提起那位坤泽的好,兴许时间久了,驸马醋意大发,顾起你们妇妻间的情分,您便有机会了。”
“可灵韫对我无意,怎又会为了我吃醋呢?”
“公主,这您就不明白了,乾元君的自尊心极强,驸马说是能容许您在外面找其他坤泽,可您若是当真这么做了,她未必乐意,您到时只需这般做……”
林皎霞越听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不禁喜上眉梢,双腿在水中欢快地扑腾着,而阿想,已是安然接受衣服湿透的事实。
“阿想,此事若成,我定重重有赏!”
突然感觉林皎霞有点像打不死的小强,这是可以说的吗?
我犯错了,我哭了,我认错。我犯错了,我哭了,我认错。哈哈哈
是时候让灵韫开始吃醋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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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