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岭有许多奇花异草,流云绮仙草并不是最名贵特殊的,只是这仙草古怪,喜居寒冷潮湿的山洞,据说三十年为一花期,开花时芳香馥郁,一旦吸入,便会陷入自己最希望看到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三十日后,花朵凋零,而醒来的人往往不愿面对现实,兀自沉醉在自己幻想的桃源幻境中,直到死去。于是流云绮仙草又有个别称名为醉梦生,世事繁苦,若能避入桃源幻境醉生梦死,岂不是可以摆脱这一切的苦难,永远活在快乐之中。
玉兰蹙着眉,柳成舟知道百花岭有醉梦生并不奇怪,只是拿这草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是青莲要你找我要仙草吗?”
柳成舟点了点头如实相告:“师兄在他手里,生死未卜,他写信予我,要我拿上流云绮仙草去交换。”
“原来如此…可青莲如今好似变了个人,上次在鸠乌山我却怎么也劝不住他,这花要真落到他手里,总让人心里发毛…”玉兰神色一黯,随即想到了什么,颇有些欣喜道:“我有一计,两位且附耳过来!”
安排妥当后,柳成舟带着慕容献和聂问行二人,一路快马加鞭往幽州城外赶,墨云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一路疾驰也不见疲累,但慕容献的马可没那么好使,眼看着柳成舟背影越来越远,慕容献叹了口气,勒住缰绳,马儿听话地停了下来,慢悠悠地在原地打着转,埋头在地上找嫩草吃,聂问行见他拖累进度,不禁一扬马鞭拍在慕容献的马屁股上,“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偷懒。”
慕容献啧了一声,有些不情愿地一夹马肚,训着马儿又飞奔起来,“照这么跑,我的马非跑死不可。”
聂问行道:“跑废了再买,回头找楼主报账去。”
慕容献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楼主应该是指的柳成舟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就是心疼马。”
聂问行也懒得跟他废话,再怎么说,人命关天,管不了畜生了,他又甩了一鞭子,勉强跟上柳成舟,一直到天完全黑下去,他们才找了块空地扎营。
柳成舟与聂问行本就寡言,慕容献一人抓耳挠腮,觉得时辰尚还算早,不愿进帐篷休息,坐在篝火堆旁没话找话道:“那青莲信中提到要这流云绮仙草,在城西五十里地的一个偏僻小客栈里交易,而且还指明要你只身前往,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去,也不担心有没有什么陷阱?”
柳成舟本在闭目养神,此时一掀眼皮,“乌合之众,不过尔尔。青莲先前与那虞迟勾结,想控制周文钥借助周文通的力量,事故有变,他现在要这醉梦生,我猜,应该是给周文通用的。”
慕容献拉长尾音哦了一声,“可修为到了你我这种境界,又岂会被区区幻境所困?周文通也不至于会栽了去!”
聂问行摇头,“以前或许他不会,但如今他痛失爱女,这流云绮仙草若能带他与爱女重聚,即便他知道是幻境,他是否愿意醒来可不好说。”
慕容献褪了脸上的轻松,多了丝凝重,“如此说来,这草可不能落在青莲手里。”但他也知道,柳成舟一向守信,为了救他师兄,十有**柳成舟还是会交出去,玉兰说的法子能不能骗过青莲还犹未可知,到时候真让这厮掌控了玲珑教,又是一件麻烦事。他看了柳成舟一眼:“早先我就教过你,断情绝欲,没有弱点才能无敌,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是你的软肋,那厮若得玲珑教,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柳成舟坦然对上他的目光,“人非神佛,又岂能断情绝欲,更何况你让我继位,不也是想跟前辈逍遥快活。”
慕容献被戳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但你如今已经是血重楼的顶梁柱,怎可还如此随性而为。”
“那你倒是教教我,该如何做?”
慕容献拧了拧眉,想到若是聂问行落入了青莲手里,他肯定比柳成舟还着急,又只好硬着头皮道:“做得挺好的……挺好的。”
柳成舟索性不再看他,闭目养神去了,慕容献一口气半天才咽回去,聂问行倒是笑得前俯后仰,遭慕容献狠狠一瞪这才止住了笑,道:“他早就已经高飞,你又何苦追着要当拴住风筝的那根线呢。”
慕容献忍不住辩驳:“我这不是担心他此去危险……”
聂问行示意他放宽心:“若他都应付不了,你我也一样。”
第二日下午他们便已经能看到客栈了,柳成舟抱拳,“别跟了,你们就在附近潜伏,若有变故,听我暗语。”
聂问行点了点头,慕容献兴致不高,甚至还有些不乐意:“别怪我没提醒你,青莲可是会千意禅的人。”
柳成舟冷淡的脸上毫无表情:“之前在玉婵湖见过一面,他并不是我对手。”
慕容献又道:“他手里还有你宝贝师兄这样的人质。”
柳成舟眼神坚定:“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慕容献无奈:“你好自为之。”
柳成舟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栈。这小小的客栈虽然装修一般,但不知怎地,今日热闹非常,柳成舟刚到门口,就听得一阵吵闹声,还夹杂着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他侧耳,听到为首的一个男人道:“乖乖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这方圆十里,都是我跟我大哥的地盘,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咳咳咳……”听得一阵令人心口一紧的咳嗽,柳成舟掀开了客栈的门帘走了进去,就见咳嗽那人,表情痛苦,竟猛地喷出一口血来,溅在了那为首的土匪头子身上,那土匪头子也没想到这病秧子这么不禁吓,抹了抹脸上的血,最后还是没绷住,一脸晦气地后退,骂骂咧咧道:“莫不是痨病……晦气东西,快快把钱交出来,爷爷我也不为难你。”
柳成舟并未立即插手,而是将客栈扫了一圈,这一楼大堂除了这群混混和被威胁的红衣男子之外,也没有别的人了。他动手敲了敲柜台,一个顶着托盘的小二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整个人都被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柳成舟扔了些银子道:“来壶花雕。”
小二愣了下,这人也是真不怕死,这种时候了还喝什么酒?他斗胆瞧了柳成舟一眼,却被这人的样貌惊艳了一瞬,柳成舟见他半天不动,便有些不耐地冷冷瞧了他一眼,问:“可是银钱不够?”
小二被刀子似的目光看得冷汗涔涔,心道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原来也是个走江湖的,他可惹不起,立马应道:“客官息怒,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送走了小二,柳成舟倚在柜台上目光转而落在了那十分虚弱的红衣男子身上,只见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血,扯了个笑容:“大人,我的全部家当都拿去买药了,早掏空了,不信你搜。”
那土匪显然不信,想上手去搜,随即又想到这人吐血的模样,便扬手招了俩手下,那俩喽啰得了令便立马在红衣男子身上搜了起来,动作也是十分粗鲁,摸到了钱袋之后,立马一脸谄媚地呈给头头,那土匪头子拿过钱袋掂了掂,重量也还过得去,一下子便沉下脸来大骂道:“还说没钱,糊弄你爷爷!你行李呢!把剩下的都交出来!”
红衣男子嘴唇哆嗦,一双凤眼微微发红,他捏紧了拳头,不卑不亢道:“大人,这已经是我所有的盘缠了。”
那土匪头子显然不可能就此罢手,他对这些嘴硬的人,自然也早就有了应对心得,便抽出了腰间弯刀,抵在了红衣男子脖子上,吼道:“他奶奶的,不识相,那就留着去买过路钱!”说完便举起了手里的刀准备劈了下去,那红衣男子轻叹一声,从容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柳成舟抓过柜台上的算盘,只灌了一层力,一下便将那土匪头子击飞撞到了墙壁上,那土匪头子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猛地站起来人还有点晕,这一系列的变故喽啰们都没看清,一脸惊恐地跑过去扶着头头,那头头身子骨也是硬,甩了甩头,目光定在了柳成舟身上,柳成舟吩咐小二:“记得热一下。”
小二惊在原地,好半天才意会到花雕酒需要烫一烫,便叠声应到好。柳成舟转过身来,冷冷的眉眼一扫,那土匪头子被震得顿在原地,捂住自己被打伤的后腰,一脸谨慎,问到:“你是何人。”
柳成舟也懒得多费口舌,径直报了名讳:“柳成舟。”
那红衣男子也忍不住抬头,有丝讶异,他拱手揖礼:“多谢柳大侠出手相救咳咳……”
柳成舟将人扶起来,将他送到桌前落座,“不必客气,且先休息一下吧。”
红衣男子愣了下,随即温柔笑道:“多谢大侠。”
那头头冷哼一声:“我呸,什么大侠,你也真是孤陋寡闻,当初一剑霜落飞雪惊艳代盟主周文通的是他,唐门令人闻风丧胆的杀字一号榜行七也是他,魔教追杀了五年的叛徒长风长老是他,如今又忝列血重楼楼主之位,不过是一条不喂不熟乱咬人的狗,还大侠。”
柳成舟眯了眯眼,倒是将里面的杀意藏了下去,他点点头:“你说得对,还有吗?”
土匪头子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噎了一下,本就不足的底气越发的少了,他揉了揉后腰恶狠狠道:“算你小子今天走运,兄弟们,我们走。”
柳成舟却出乎意料地挡在了土匪头头面前,冰冷的眸子盯得土匪汗毛直立,土匪也没想到这种人物居然会为难自己,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准备拼死一搏,柳成舟却缓缓道:“走运的是你们,我不想去见师兄时脏了衣服,但你记住了,我柳成舟救了的人,你要不想死,就不要碰。”
冰冷的视线与强大的气势已经压得土匪冷汗涔涔,他哆嗦了一下,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热闹的客栈一时间便只剩下柳成舟与红衣男子了。
红衣男子一脸感激,站起来再次谢道:“多谢柳大侠出手相助,方某感激不尽。”
柳成舟淡然道:“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并不是什么大侠,也不必谢我。”
红衣男子不以为意,仍是一脸感激:“无论如何,今日救我是事实,只是我身体抱恙,恐难以报答,不如这顿酒,就我来请柳大侠。”
柳成舟看了他一眼,红衣男子便将凳子拉开示意他落座,柳成舟只好坐下来,适时小二也将烫好的花雕酒送了上来,红衣男子便伸手接过,给柳成舟与自己倒了一杯。
“在下方慈字振衣,敬恩公一杯。”
柳成舟也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但是方振衣想敬第二杯时,柳成舟盖住了杯口,方振衣愣了一下,便只给自己续了一杯。柳成舟抢过方振衣的酒杯淡淡道:“你身体不好不宜饮酒,一杯足矣,这杯我替你喝。”说罢便将那杯酒喝了下去,方振衣眼里止不住惊讶,看着柳成舟的眼神里又杂着一丝探究,柳成舟放下杯子,方振衣笑了笑:“多谢恩公体谅。”
柳成舟:“不必叫得这般生硬,直呼名讳即可。”
方振衣高兴地点了点头,恰巧他点的菜也上来了,不过他一个人吃饭,也就点了两个菜式,招待恩人多少有些寒酸,他立马招来小二,打算将店里的菜都叫上一遍,却被柳成舟阻止。
“不必如此破费,我来此地是有要事要办,莫浪费了粮食。”
方振衣听了更觉高兴,连连点头,看着柳成舟的眼神都迸出了光,“全听恩公的!”
柳成舟无奈地扫了他一眼,方振衣笑了笑,“瞧我这记性,成舟?”
柳成舟嗯了一声,“你可知道这客栈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租客?”
方振衣殷勤地给人夹着菜,一边道:“我身子不好,路过这里休息却遇到了雨夹雪,才无奈在此住下,这几日落脚的我倒是都有印象,成舟是想打听些什么?”
柳成舟:“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
方振衣夹菜的手一顿,随即继续给人夹了些肉,柳成舟向来习惯了青云派一众师弟对他献殷勤,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静静等待着下文,方振衣眯了眯眼,仔细回想着,“戴面具的人我倒是见过一个,不过它是纯白色的……十分朴素,没什么记忆点。”
是唐门的人。
柳成舟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人是独自一人,还是有其他同伴呢?”
“其实我也只在大前天见过一次,那时候我刚来,遇到他下来拿酒,再之后就没碰到他出门了。”
柳成舟问:“那他住在哪个房间?”
“就二楼最后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