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柳成舟竟然也没有发作,反倒是娓娓道来:“前辈是否有想过,为何今日唐门会与魔教的人厮杀于此。”
钱有道冷哼:“唐门的人自负至极又自私狭隘,有人将其覆灭乃是武林之幸事。而魔教,都是人人喊打的魔头,他们不过是狗咬狗罢了,这些琐事,与我何干?”
柳成舟淡漠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却让钱有道心里打鼓。
“看来前辈久隐山林,对如今的江湖局势不甚明晰。”柳成舟做了个请的姿势,却也不管钱有道应不应,转身便朝着昆仑派静湎阁所在的方位缓缓走去,边走边道:“我与唐门的仇怨说来话长,但前辈也知道,唐门可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他们最重利益,根本不至于见到魔教就要喊打喊杀。”
钱有道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但他仍是跟在柳成舟后面往昆仑派走去,柳成舟无声地笑了笑,“总之与之结怨,乃是我魔教中人杀了唐门前门主唐刑,所以唐门的人才对魔教不死不休,而魔教抵达昆仑派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唐门的人听了自然要找我们拼命。而前辈接了这次任务后,势必会带上你最得意的作品,抵达昆仑山脚下后,看到我们两拨人互相厮杀,趁乱上山是再好不过了。”
钱有道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荒谬!就算他们拦我又如何?我上山也不过易如反掌。”
柳成舟摇了摇头,突然转过身来,一双诡异的红瞳,在飞雪茫茫的山林中如鬼似魅,钱有道吓得一怔,柳成舟却又回过身去,将两旁的杂草往外撇,开阔出一条不算宽敞的小道来,仿佛刚才的景象是钱有道的错觉,但那种被猛兽凶狠贪婪地盯着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令他毛孔都在颤栗。
“不知前辈可有算过我魔教来了几人,唐门去了几人?”
钱有道冷汗刷地下来了,他此前一直在山中修行制作人偶,对江湖之事本就有些脱节,鸠乌山之行他的任务简单,倒是没与魔教的人对上,但再怎么样,魔教来闯昆仑派,总不能十几人就来叫板。
“前辈的人偶自然是勇猛无敌,可前辈自己,却是破绽百出,也不需我出手,山脚下任意一人皆可取前辈项上人头。”
柳成舟悠哉地回望,钱有道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手已经抚上机关所在的后颅,柳成舟淡然道:“但上昆仑,我一人便可保前辈周全,前辈意下如何?”
“这些话你留着对阎王爷说去吧!”钱有道猛地按下机关,巨型人偶便猛地抬起了手臂,钱有道却瞬间瞪大了眼睛,明晃晃的剑尖已经顶到了他的额头,新鲜的属于自己的血如一条极细的蚯蚓蜿蜒着淌过眉心,再在鼻间分成两股流过他的嘴角,他不可置信,浑身都在颤抖,他根本没有看到柳成舟拔剑,剑却已经出鞘。
柳成舟轻松躲过了巨物的一击,手指轻轻一划,便将应雪剑入鞘,钱有道瘫坐在人偶肩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又前所未有地急速地跳动着,死亡的恐惧让他一时失语,他眼里仍旧装满了惊诧,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如此修为!
柳成舟倒还是客客气气的,“前辈现在可想清楚,要不要跟我合作了?”
钱有道点了点头,但又有些不解:“你又何需与我合作?”
柳成舟道:“有前辈解决玄武,我才好安心做别的事情。”
钱有道问:“你的目标不是玄武?难道我们任务不一样?”
柳成舟:“这些就不是前辈应该过问的事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静湎阁背后,柳成舟轻身一跃,已是稳稳落在阶前,不出意外的,纯阳五子早已待阵在阶下,阶梯上的玄武垂着双爪,仍在沉睡中,而玄武身后,正是莫子禾。
他见到柳成舟之后,脸上有一瞬的松动,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他的剑被他双手拄在地上,剑柄造型奇特,似龙爪张开一般抓住了剑鞘,而剑鞘五分之一处靠近龙爪的地方,嵌了一颗打磨的圆润光滑的宝石,隐隐闪烁着蓝光。
是逍遥剑。
钱有道看着面前的阵仗,心里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多了一个合作者,对付机甲,纯儿不在话下,可若要应付莫子禾与昆仑五子,怕是有些吃力,他盯着玄武,势在必得地抚摸着‘唐纯’已经皱巴得几乎无法辨认的脸,轻声絮叨:“唐门的机关兽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纯儿,今日就是你威震江湖之日。”
莫子禾见到‘唐纯’时也不免吃了一惊,他敛去诧色,走向柳成舟,“自上次思晤峰后,也有大半年未见了。”
柳成舟倒还有些佩服铁血手腕的莫子禾,便谦恭地应到:“晚辈见过莫掌门。”
莫子禾有些无奈:“你还是怨我。既然你没有带着其他人攻上昆仑派,我们倒也有说谈的余地。”
昆仑五子一听这话脸上皆有惊讶,其中一个着道袍,发间已有星白的老者道:“掌门,他是魔教妖人,怎有坐下和谈之理?”
莫子禾示意稍安勿躁,“宇叔,你有所不知,行天辑录早已不在静湎阁了。”
“什么!?”莫轻宇脸色铁青,不敢相信镇派之宝竟早已丢失,那他们守护这么多年,究竟守护的是什么!
莫子禾面露惭愧,“其实早在十多年前,也就是我召回全派弟子废除武功之时,行天辑录就已丢失,若我猜的不错,它应该早就在柳世侄的手里了。”
这下不仅是昆仑五子震惊,连钱有道也大感惊讶,甚至有些懊恼当初没有仔细查看系统给的资料,这样的人物他不应小觑。
那本神兵宝鉴上赫赫有名的宝物被柳成舟随意地拿了出来,昆仑五子瞬间拔剑严阵以待,莫子禾压了压手,示意不宜动干戈,柳成舟便将这书递给了莫子禾,“其实这事儿说来也不光彩,这本书是我母亲偷的,它如今也算我母亲留予我的遗物之一,但终究需要物归原主。”
在场的人皆是震住,没想到这人竟直接选择归还,一时间昆仑五子拔剑茫然,面面相觑。莫子禾却迟迟不敢去接那本书,天意弄人,当初他狠下心来废了所有昆仑弟子的内力,却发现行天辑录早已遗失,若是被别的歹人拿去,怕不是又将让天下武林经历一场浩劫,但那时候拿着这本书的,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自己,说是他失去双亲的罪魁祸首也不为过,他心里是愧疚的,甚至在思寤峰时知道这孩子修习了行天辑录上那骇人的掌法时还微微松了口气,觉得若能以此补偿他,心里也能添几分安慰,而这么些年,除了柳成舟再也没有人重现过那掌法,若他此时拿回行天辑录,拿回他母亲留予他所不多的遗物,那孩子又该对他多几分怨怼?
“你真是老糊涂了!”震雷一般,洪亮的声音击在众人耳膜,钱有道捂紧了耳朵,却仍旧流下两条骇人血迹,他摇了摇头保持清醒,往外看去,此人已是满头华发,面上虽有不少沟壑却是一片肃然,不怒自威。昆仑五子皆是识趣地退至两旁,莫子禾当即行了一礼:“周老。”
周文通点了点头,如入无人之境,一路长驱直行,来到了柳成舟的面前,探手去抓那行天辑录,柳成舟皱了皱眉,将书收回,周文通脸上浮出一丝愠怒,问柳成舟:“你这是何意?”
“这乃我与昆仑派的旧事,周伯伯插手怕是不妥。”柳成舟捏着书,看着突然老了许多的周文通却充满了戒备,周文通向来是正道执牛耳者,几时有被人质疑过?他面上怒色更浓,却又拉不下脸来跟小辈争抢东西,只能忍道:“你既是来归还行天辑录的,岂有又收回去的道理?”
“非也。”柳成舟再次将书递给了莫子禾,“这书须得莫前辈亲自接下,旧账才可一笔勾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子禾眼里闪过一丝震惊,竟更加不敢接过这书,随周文通而来的虞迟实在是看不下去,数步之外千丝齐发,奔向了那薄薄的一本书,柳成舟冷冷一睨,挥袖震退凝魄丝,连地上的积雪都翻起了浪,其深厚功力便令还未出手的昆仑五子皆是震惊不已,若不是贼人主动归还,他们去夺这书怕是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莫轻宇不禁焦急:“掌门!为何不接!”
“呵呵……”青莲款步上前,狐狸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起,“若是怕这书上有毒,我可代为接过,莫掌门意下如何?”
柳成舟将书一抛,书页骤然在凛风下翻得呼呼作响,一页一页的剑谱,便连贯地展开,昆仑五子看着昆仑剑法竟被人如此透传,面上恼怒不已,质问道:“魔教妖人!你这是何意!”
青莲睁大了眼睛,目光贪婪地看着翻开的书页,到下册掌法之时,柳成舟却将书卷捏在了手心高高举起,众人的目光皆是随着行天辑录而动,虞迟便趁隙捡了地上乱石信手一弹,将玄武机关兽的开关启动,脸上绽出得意的笑容,心道:这破书我可不稀罕,开不开战,可由不得你们!
柳成舟有些惋惜,如此宝书,莫子禾却犹疑不定,“若莫掌门不愿收回此书,那在下只好让它归于尘土了。”
“住手!”莫子禾大喊,不用细看,他也知道那就是真正的行天辑录,他心里发苦,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柳成舟毁书。柳成舟将书递给他,面上有了丝笑容,恍惚间与小时候乖巧好学的模样重叠,莫子禾怔愣片刻,正欲接过古书,玄武兽浑身的机关却咔哒咔哒地响着,他有些疑惑,是谁启动了机关?!却只这瞬息犹豫的时间,玄武已经挥着利爪朝着阶梯上的两人袭来,柳成舟背后好似长了眼睛,风未至,人先动,他矮身躲过利爪,疾步下了阶台,那玄武只会攻击闯阁的人,一旦退下,便不再将他视为目标,反而朝着仍留在台阶上的莫子禾发起攻击,昆仑五子见状,大喊道:“是谁?!是谁启动了机关?掌门快快下来。”
刚启动的玄武攻势并不快,莫子禾游刃有余地躲过第一击,但力沉千钧的利爪瞬间就在阶台上砸出一个大坑,莫子禾皱了皱眉,看向周文通:“周老!此事还需再议,唐言何在?快快让这巨物停下,莫不是要毁了我静湎阁不成?!”
周文通严厉的目光一扫,显然与莫子禾意见相左,他沉声道:“你真是糊涂了,他如今是魔教教主,早已不是青云派的继承人了,自古正邪不两立,有何可商议!攻得好!各位,不若此时我等一举拿下魔教贼子,为武林除害!”
“不可!”莫子禾一边躲避着玄武越来越快的攻击,庞大的机关兽即便是简单的挥击,威力也十分骇人,几息之间,玉石砌成的阶台已经被砸出好些个大坑,面目全非了,莫子禾看得心痛不已,也不再躲闪,而是拔出了剑,横剑一削,却被玄武刚猛的力道震得手心发麻,玄武的身体本是坚不可摧,普通的一剑非但不能伤其分毫,反倒是受到这怪力波及,莫子禾收了剑,只好退下台阶,但那玄武兽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台阶上本没有任何人了,却仍旧没有停下机关,反而是朝着静湎阁奔去,莫子禾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青莲拍了拍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听唐门主说,为防魔教妖人阴险狡诈,昨日他早已改了机关兽,一旦启动,玄武便不会停下。”
“你!”莫子禾咬牙,重新拔出剑,灌上内力,一剑砍向玄武兽的脚踝,周文通喝到:“莫掌门,你我如今应当联手将那妖人逼入静湎阁!有玄武在,他必死无疑!”
就因着这一喝,莫子禾的剑带了稍许迟疑,连内力也弱了八分,剑砍在玄武的巨爪上,分毫未伤,莫子禾为之色变,玄武已经完全苏醒,动作不再慢吞吞的,受此一击,猛地弯腰张开巨爪抓向莫子禾,柳成舟见状,只好上前格挡,巨爪一下便卡住了他横举的应雪剑,直接震得本就被破坏的地板更加破烂不堪,但柳成舟承着这骇人的力度却并没有跪下去,只是脚底陷进去了些许,钱有道惊呼:这人竟硬生生接住了玄武的攻势!不可思议!
柳成舟在玄武再一次攻上来之前撤了剑,拉着莫子禾退下台阶,重新拿出他几番都送不出去的行天辑录,有些无可奈何:“既如此,便别怪在下无情了。”
薄薄的一本书被修长的手指抓牢,寒霜之色顷刻覆满整本书,柳成舟也不想毁掉母亲的遗物,可莫子禾不愿接,而其他人若是拿到这行天辑录,江湖上必有一场浩劫,他留着这本书也不过是徒招祸端。昆仑五子眼看着镇派之宝要被人毁去,不由得急红了眼,多年默契,五人瞬间便完成布阵,一剑直出,欲抢夺行天辑录,柳成舟不再犹豫,五指在书上用力抹过,纸页便化作齑粉,纷扬在大雪里,五子合力一剑威力巨大,甚至比摇摇欲坠的天幕更令人喘不过气,柳成舟却不惧,轻身一跃又躲至玄武之后,这雷霆一击便落在了玄武身上,这一切几乎是瞬息之间,莫轻宇见行天辑录被毁,不由得破口大骂:“魔教贼子,你欺人太甚!”
“够了!住手!”莫子禾力灌于音,将昆仑五子震得甩了甩头,莫轻宇有些不甘地问:“掌门!你为何如此袒护他,难不成你忘了昆仑派是耗了多少心力才走到今天的吗!”
“行天辑录已毁,这静湎阁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莫子禾再一次拔出了剑,平日里温和的脸也添了一丝冷厉,寒光一闪而过,面前的高楼却在一瞬间崩塌,莫子禾看着柳成舟,一字一句道:“旧事已了,你走吧!”
周文通扼腕:“你!糊涂啊!”
碎瓦倾泻而下,朝柳成舟覆来,玄武也伸出爪子抓向柳成舟,周文通便与青莲、虞迟二人使了眼色,三人兵分三路,守住三个方向,莫子禾愿意让柳成舟离开,他可不会心软!若柳成舟选择往外逃,他们势必要堵回去,让柳成舟插翅也难逃。
柳成舟将应雪剑舞得密不透风,将碎砾通通扫落,而倾塌的阁楼却朝着他与玄武倒过来,他瞥了一眼阶下,正前方便是昆仑五子与莫子禾,而左方则是虞迟与钱有道,右方是青莲,周文通在斜前方,几乎将他的路堵死,他一掌拍向玄武,庞然大物居然有了一丝摇晃,趔趄着要向钱有道那方倒去,但玄武猛地一抬脚拄地又将自己拉了回来,柳成舟大喊:“前辈,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下一刻,被拦腰截断的阁楼轰然倾塌,砸起数丈尘土飞扬,而柳成舟与玄武则整个被覆盖在碎石残垣之下,纵使是这样的庞然大物,被一整座楼砸下来,动作也不由得迟疑了起来,钱有道也抓住机会,指挥唐纯攻了上去。
顾萧也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大的阵仗,遥遥地便见静湎阁一整座阁楼都在顷刻之间坍塌覆灭,他也顾不得一炷香的约定,提剑赶至静湎阁外。
而眼前的景象也让他有些不解。眼前的人他几乎都认识,虞迟委地而坐,手上抱着一把琴,单手抚弦,拨弹而出的音重而急,如同钟鼓擂在心上,击得人血气翻涌,顾萧舌尖抵着齿关,点点刺痛让他保持清醒,而另一边,周文通已经拔出天阙,巨刀入地三分,在他周遭数尺内,强大的气场早已将琴音摒除在外,而与他对峙的竟是莫子禾!
顾萧不禁疑惑柳成舟何在?这几人在此对峙又是何原因?
等他再近一步,却发现残垣之中仍有两头巨型机关兽在缠斗,其中一个便是玄武,另一个无疑便是柳成舟提到的钱有道做出的得意之作,他一剑破开多余的烟尘,这才看清钱有道坐在人偶的肩上,已经七窍流血,但双目仍旧紧紧盯着面前的玄武,人偶的头部似乎是受到了重创,上面只挂着一些残余的皮肉,渐渐露出最真实的核心,钱有道的手覆着机关,人偶便抬起了脚,精准地踹向玄武的脖颈,而玄武虽无人操纵,但它本就为战斗而生,两爪几乎是瞬间回护,将人偶的脚抓住用力甩了出去,钱有道受此冲击,只得抱紧了人偶的头,狠狠地按着中枢内的操作按钮,顾萧咬紧了唇,如今柳成舟不见人影,钱有道又见颓势,难道说柳成舟失败了?他该如何是好?!
周文通见他来了,倒是还有功夫寒暄:“顾世侄,这几日过得可好?”
周文通审视的视线让顾萧冷汗直流,他只得恭敬行礼回到:“多谢周伯伯关心,我听到巨响,便忍不住过来看看。”
青莲此刻却还是悠哉,不知哪里得来的一支寒梅,放在鼻尖轻嗅,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顾萧:“只怕你是来晚了,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这话说得顾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虞迟的魔音几乎要让钱有道肝胆俱裂,刚才玄武那一击他虽化险为夷,但此时已是双目血红,血泪自他眼角流下,甚至双耳,唇角也已流下血来,再久耗下去,恐怕钱有道被魔音所摄,无法再操控人偶,而玄武便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偶捏碎!
“来得好!”
熟悉的声音让顾萧一惊,废墟之中,白晃晃的剑光冲天而起,如一线天光,直奔虞迟而去,周文通也在刹那之间挥动天阙,青铜所铸的神兵虽无锋却有着骇人的威力,恐怖的气劲与那道光撞在一起,周文通皱着眉,天阙居然被那道光牢牢压制,几乎被抵至地下,虞迟见状,早已收琴离开原处,钱有道得了喘息,立刻操纵人偶发动进攻,青莲脸上闪过一丝烦躁,拈花一掷,雪白的花瓣便如同数片锋利刀刃向柳成舟所在之处飞去,顾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按在云澜剑上,莫子禾却先他一步动了。
昆仑剑法与凌霄九剑大相庭径,逍遥剑并非软剑,虽没有千变万化,却剑出必有所伤,莫子禾虽离青莲数丈之远,但剑气直冲云霄,那锋利的梅花便如同见光而消的雪一般溶于无形,青莲脸上悠闲的表情不再,有些气急败坏地摔了脸上的狐狸面具,露出属于数年前的自己的那张脸,本是桃花粉面,此刻却分外狰狞,他咬牙切齿道:“莫子禾,你究竟是何意!竟几次三番坏我好事!”
莫轻宇皱眉不爽,青莲就算名声在外也不过一介散人,竟敢直呼莫子禾名讳,岂不是不把昆仑派放在眼里,他震声道:“掌门做事,岂容你置喙!”
他们互相牵制,顾萧便松了口气,仔细朝那废墟之中望去,柳成舟早在阁楼倾塌之时效仿莫子禾一剑劈开了上方压下来的残垣断壁,所以这一下虽然声势浩大,却并没有让他受什么伤,而借着浓厚的烟尘,他暂时躲避掉了玄武的攻击,就是想看看钱有道是否会出手,不出他所料,钱有道此人虽与唐门不是一路人,却同样的自私狭隘,定要等他出了意外之后才肯抓住机会出手,但他没想到的是莫子禾居然会为他挡下青莲的攻击,他一时感慨,有些无奈:“其实这么些年,我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恨过你,但如今,旧账已一笔勾销,你不必如此。”
莫子禾肃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动,周文通见形势不妙,便出言道:“莫掌门!此人毁了行天辑录,岂不是在向你昆仑派,向武林盟示威?!此等奇耻大辱,焉能让他全须全尾地离开!若你此时与我联手将他拿下,之前的事便一笔勾销,如何?”
顾萧心道不好,周文通这是要拿武林盟来压莫子禾,若他不应,昆仑派怕是要被打成与魔教勾连的□□,成为武林公敌,那莫子禾苦心经营这么些年岂不是毁于一旦,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莫子禾果然犹豫起来,柳成舟看向周文通,丧女之痛显然让周文通备受打击,不仅头发发白,连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甚至连神兵天阙也比在思寤峰时钝了不少,他无疑是老了,却仍旧执着于武林争锋,但武林盟早已摇摇欲坠,后继无人,赵长黎不过是商人,只谈利益,甚至连魔教叛徒也收于麾下,这样一个腐朽又衰落的联盟,也许早就应该瓦解,而不是等到今天。
“周伯伯,稍安勿躁,这才不过只了了一桩旧事,您也不必着急让莫叔叔出手,接下来我们说说第二桩如何?”
周文通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天阙在地上压出一道裂缝,他不得不承认,若是单打独斗,几百招之后,他必败于柳成舟之手。在武林大会之时,抑或者更早的时候,当年张真人选继承人时,就已经知道后生可畏,柳成舟无疑是这一代年轻人里天赋最高的,年少成名,及冠御剑,甚至早就拿到了行天辑录……若他还在正道,这应当是武林之幸,可造化弄人,偏偏到了如今这局面。
周文通深吸了一口气,“也好,那便说说吧,为何杀了钥儿?”
顾萧震惊地抬起头,当初他并未直言是谁杀了周文钥,本以为推在慕容献身上,却不想周文通竟早已知道是柳成舟动的手,周文通见他吃惊,有些苦涩地笑了:“钥儿自幼丧母,与我最是亲近,虽年幼便上了青云派习武,但与我书信密切,信中她提到最多的,便是你和柳成舟。”
顾萧愧疚地低下头,不敢与周文通对视,周文通继续道:“她说你五更便起,闻鸡起舞,修心练剑,焚膏继晷,钥儿这孩子从小就眼高于顶,她看不上当时的顾萧,回回跟我写信嚷嚷着要解除婚约,直到三年前你继承了应雪剑。”
“她一直对你夸赞有加,自从婚约的对象变成你之后,她便在信中多次央求我出面早日完成婚约,但都被你一一推辞,直到一年前武林大会。”
周文通有些浑浊的眸子看向柳成舟,细小的红血丝早已爬满了瞳孔,他仍旧不明,柳成舟放着好好的青云派掌门不当,非要与魔教里应外合攻打云鹜山庄当什么魔教教主,周文通痛心道:“你都死了,那丫头还执迷不悟,我把她关在玲珑教,她还想方设法地逃出来独自一人上思寤峰,可是这么些年,你给了她什么?”
“她说你最善使的乃是凌霄九剑的不工,出招简练,一剑封喉。”周文通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怒睁着的双眼更是不甘:“柳成舟,钥儿身上的剑创,正是一剑封喉,你可还有话说!”
柳成舟神色平静,“周文钥的确为我所杀,她虽在正道,却行歹事…”
“你住口!”虞迟大喝一声,手里的凝魄丝也丝毫不吝啬地织成天罗地网袭向柳成舟,他胸中郁结,都说死者为大,更何况是将千般好都对着柳成舟的周文钥,任何人都可以诋毁她,但绝不是柳成舟这个魔头!
柳成舟眼中寒光闪过,左手一送,剑已出鞘三分,但他却收了应雪剑,改为探手一抓,凝魄丝本就坚韧非常,被他这般拉扯竟丝毫没有断裂的迹象,他用力一扯,虞迟措手不及,竟被扯得向前跌了两步,一时有些狼狈,柳成舟冷哼一声,刀子似的目光落在虞迟身上,“你有何资格在此狺狺狂吠?最初杀死周文钥的人不是你吗?”
周文通瞳孔微缩,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虞迟目光闪躲,柳成舟扔了手里的凝魄丝步下台阶,站至周文通面前:“周伯伯想为女儿报仇,只管来取我项上人头便是。只这第二桩事,顾萧,可还记得我说过,你我若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