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是谁,原来是魔教逐日长老,幽州城不够你威风,竟敢到我百善庄撒野,来人!”随着黎修然一声大喝,他剑已在刹那出手,白芒一闪而过,利剑直逼逐日面门,逐日看着那已到跟前的剑却是邪邪一笑并不避开,剑自逐日臂膀处削入,顷刻血流如注,染湿袖袍,顺着手心滴落下来。
逐日握手成拳,滑腻腻又温热的血伴随着皮肉被撕开的痛楚,一路蔓延到指尖,他颇有些兴奋道:“早就听说医仙不仅医术了得,功夫也不赖,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黎修然摸不准他的路子,愣了一瞬,匡宁宁便抓住这援兵还未到的空档连忙撒腿就跑,边跑边喊:“魔教偷袭百善庄,诸位同门速速前去支援!”
顾萧听得眉头直皱,也是他大意了,他们三人自茶馆一聚,由逐日将拓本放到指定地点交予匡宁宁后,便各自分散等待检验结果,以致于顾萧如今无法第一时间赶到百善庄,他连忙通过令牌大喊:“逐日长老,不可意气用事!趁现在还未出手,稳住医仙前辈,我随后就到。”
逐日抽出鞭子,一寸一寸地勒过掌心,整条鞭子便浸染血色,逐日眼里闪过疯狂的、渴望的光,长鞭舞出破空之音,震人心神,“我血重楼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此番也是大摇大摆上百善庄,何来偷袭一说?”
顾萧想死的心都有了,前有匡宁宁用完就丢败坏血重楼名声,后有大长老不受约束,自行其道,他这趟,苦差矣!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顾萧吹响骨哨,不过三息,怒蛟便追上了他的脚步。
顾萧气得不禁提高了音量:“你跟踪我!”
“非也非也,我还没出冀北地界,又对哨声敏感,自然能随叫随到。”怒蛟笑得人畜无害,“况且能解你燃眉之急,这不好吗?”
顾萧连忙把令牌塞到怒蛟手里,“管管你徒弟!”
“哦?”怒蛟一丝也不着急,神态悠闲,“可是眼下魔教长老闯入百善庄已是事实,我让他住手黎修然也不会放过他,不若放手一搏,求得一线生机,我们也不用费劲救人,岂不是更好?”
顾萧咬紧唇,他真是昏了头了来吹哨请怒蛟出面帮忙,他夺回令牌道:“逐日长老,你可还记得我等南下是为何!莫要弄得这般难堪。”
又一剑凌空而来,杀意凛凛,剑刃寒光不坠,若弯月钩海,清辉势不可掩,但下一瞬却被长鞭咬住,灵活鞭身缠裹住剑刃,巧劲儿一使,四两拨千斤,黎修然被拽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飞到半空中,随即雷霆万钧之力怦然倾轧,似要将他拖入地底,黎修然立马使出看家本领,借着这一拽拉近了距离,分筋错骨手已然掏向逐日臂膀,他指尖轻若鸿毛一点,逐日却觉得对应的穴位酸麻难耐,捏着长鞭的力道也松了泰半。
眼见那边只有兵戈交错之声,显然已没人听他闲话,顾萧咬了咬牙只道:“梁兄,此间原委你是知晓的,我等并非有意要闯百善庄,还望你与我一同前去,在医仙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
梁宣应到:“好说好说,某这就来。”
左右逐日也是个不听劝的,顾萧干脆切断了连接专心赶路,怒蛟却不依不饶:“生气了?”
顾萧撇过头不接话,他哪敢生气,仔细说来,七杀早已叛教,他居然奢求叛徒能与他一心去解救血重楼的危机,简直猪油蒙了心。
怒蛟推了推他,换了笑脸:“你别急啊,黎修然不是他的对手。”
顾萧听了更没好气:“所以呢?他若打伤医仙,谁还肯信我血重楼不是针对百善庄!”
怒蛟见他怒火中烧,也不好再喜笑颜开,遂收敛了笑容,面色严肃了些:“倒也没你想的那么糟,医仙虽不是他对手,但指不定谁伤了谁。”
你听听这话的逻辑他对吗?顾萧气得一句话也不想跟怒蛟说,卯足了劲儿一路奔往百善庄,却正巧遇到了慌忙跑出来的匡添福。
匡添福看到顾萧的一瞬,心里拔凉拔凉的,恨自己气运不佳。他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一下子就被顾萧拎着背后的衣裳像提溜小猫一样,带进了百善庄。
“他们在哪儿?”顾萧皱着眉问。
匡添福弱弱地指了方向,试图给自己争取机会;“顾盟主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置气…能不能先放了我,我赶时间…”
“你觉得呢?”顾萧以问作答,带着人到了黎修然的院门前,此时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听得动静便立刻警惕地转过身来,顾萧看向黎修然勉强扯了个笑容;“见过医仙前辈。”
黎修然早已作壁上观,在院内石桌上喝茶,而三等医师们仍在与逐日鏖战,空气中盈满了血腥味,顾萧看着逐日染红的袖袍不禁微微错愕,黎修然示意顾萧落座,给人看了茶。
黎修然看着杵在顾萧身旁的添福,想到他搅出的乱子,不禁怒目而视:“还不过来?”声音也冷得可怕。
匡添福慢吞吞地走过去,黎修然这才示意护卫们停手,“都下去吧。”
逐日一鞭刁钻地甩向了石桌,顾萧横过剑将长鞭一拦,逐日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到顾萧时,脸上有一丝古怪,怒蛟显然想在顾萧面前找回脸面,他轻咳一声:“今天的事有些误会,不如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谈一谈。”
黎修然看着这魔教大长老,前武林盟主和魔教叛徒,不知道他们唱的哪出戏,冷笑一声道:“上次为我师叔而来,黎某感激,不知此番又是因何?”
“自然是为了救他!”逐日收了长鞭,指了指匡添福。
黎修然将目光移到添福身上,匡添福躲避他的视线,“我百善庄的人,何时与你们魔教有牵扯了?”
“啧…”事关系统任务,逐日一反常态地不发一言。
他没有将自己伤疤揭开在人前的乐趣。
顾萧抿了抿唇,显然不想暴露借贷系统,他只好道:“之前因着红衣佛我们有过几面之缘。”顾萧靠近匡添福,将骨哨悄悄塞入他掌心,“振衣非常喜欢他,见他没怎么习武,便留了信物希望我们能帮忙看护,振衣是我血重楼的客卿,我等自然要护添福周全,今日以为是情况危急,没有细问就进了庄,但血重楼绝没有要对百善庄不利的意思,还望医仙前辈念在我们救人心切的份儿上,不予追究。”
顾萧语气温和,态度不卑不亢,表面功夫挑不出毛病,黎修然转头看向匡添福,问:“信物为何?”
匡添福看了顾萧一眼,顾萧冲他轻微点了点头,他便将骨哨放到了黎修然的掌心,“这就是,没别的事我就退下了。”
“站住!”黎修然提高了音量。
他们之间确有数面之缘,但黎修然并不认为方振衣会有此举,好在今日并无人员伤亡,这些人都于师叔有恩,他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当然可以不追究。但一码归一码,魔教中人,均是嗜血如命,杀孽傍身之辈,怎可让堂兄唯一的徒弟涉险,今日正好借着这机会划清了界限去。
黎修然将骨哨摊在掌心递到众人面前:“今日之事未酿成大祸,黎某自不会再深究,只是正邪不两立,我百善庄的人,自有人看顾,现下便将信物完璧归赵,了却这因果。”
怒蛟看了看骨哨又觑了眼顾萧,显然顾萧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两方僵持不下,怒蛟揉了揉额头,只能出头将骨哨拿回,抱了抱拳道:“今日叨扰,告辞。”
逐日怔愣了下,这东西……竟然是师父的信物?师父都没见过匡宁宁,又怎么会?他此时才后知后觉想起,先前与黎修然打斗之时,传来的哨声,尖锐得好似炸响在耳边,原来,这骨哨是师父送给顾萧的,只是而今被顾萧拿来当托词了……他失了血脸色本就有些苍白,想明白后脸上更是凄惨发白,也无心再管这烂摊子,收了鞭行了一礼道:“多有得罪,往后必不再踏入百善庄半步,告辞!”
匡添福眼看着来帮他的人走了大半,捏紧了拳头,心急如焚。他本想让两方乱作一团,他好趁机去找红衣佛,却偏偏让顾萧逮了个正着,如今若顾萧再离去,他如何抗衡黎修然?
师父的病是一刻也耽搁不得了,他索性心一横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顾盟主,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呼救吗!”
“住口!”黎修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连忙喝到:“此乃庄内机密事务,不可透露半分!”
“可就是他们这些外人,却会为我寻来佰草集臻的拓本!”匡添福拿出那本书,用力地砸在了石桌上,发出夸张的拍打声,他目光犀利如刀,有一股无法撼动的决然,好似豁出去了一般朗声道:“顾盟主可知为何,为何一个下午的光景!师叔祖就解了那禁蛊?若真如此简单,他岂会赔上大半辈子!”
“够了!”黎修然猛然向匡添福抓来,似要捂住他的嘴,匡添福早就有所防备,矮身一躲,蹿到了顾萧背后,顾萧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忙打圆场道:“说来还未谢过医圣与医仙前辈医术如此精湛,救了我朋友。”
“呵。”匡添福冷嘲,“哪是什么医术。”他咬紧了唇,眼中蓄出泪雾,面色痛苦,捶胸顿足,费了极大力气才继续说到:“根本没有解蛊…是我师父!是他将祭幽蛊转移到了自己体内!”
顾萧大骇,若真如此,那医圣黎清枫岂不是凶多吉少?!
“我那么信任他,他说他有延缓的法子,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帮师叔祖压制蛊毒,待在庄内行动不便…他说他需要我的帮助,要我配合做一场戏,让老庄主以为他要去岐山教,老庄主那么疼爱他,最终定是要低头的。他说他骗师叔祖已有方法,也是为了让师叔祖安心,重新燃起希望,有利于治病,在压制蛊毒时需要我在外护法,只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就可以暂且化解这场危机…我傻傻地守在门外,守在门外为他护法,却没想到,从头到尾,被骗的那个人,是我啊!”
匡添福泣不成声:“我明明那么信任他,他却对自己的性命弃之如敝履!我不甘心…我如何甘心!”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死,为什么不能是我这种人呢…”
“住口!”黎修然脸色铁青,好在这亭子里除了他与匡添福,便只有顾萧一人,他深吸了口气,“临走前,堂兄将你托付给我,你是他最疼爱的徒弟,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可笑至极!”匡添福脸上滑下两行泪来,“若师父死了,我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冥顽不宁!不可理喻!”黎修然捏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他忍着怒气尽量如常地对顾萧道:“说到底这是我百善庄的家事,今日闹了笑话,就不留顾小友了。”
逐客令下得这么明显,顾萧脸上一阵火辣,他看了眼匡添福,掏出随身的手帕塞到了他手里,“抱歉…”
他似乎明白匡宁宁重生以后,为何会是男儿身了。想来添福二字便是他早夭的哥哥的名字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从始至终都渴望一份纯粹的亲情,而黎清枫便是那个让她的心也得到重生的人,如今剜心剔骨,天意弄人,他无能为力。
顾萧怅然转身,匡宁宁却紧紧抓住他的衣摆,抽噎着道:“我要救他,帮帮我,我要救他…”
“添福!”黎修然向来冷然的脸终于有些扭曲,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堂兄已是死局!”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冷眼漠视?”匡宁宁步步逼近,“就因为已成死局,你就觉得救他是在发疯么?”
“师叔,你才是疯子,你冷血得可怕。”匡宁宁再度抓紧了顾萧的衣摆,不愿再浪费口舌与黎修然周旋,转头犹如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你要什么…我能换的都给你,只要你帮我!”
黎修然被她的话伤得面色惨白,身形微微摇晃,指尖已是掐出了血,顺着指缝流下,顾萧心生恻隐,不忍她落空,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可以帮你,但你师叔也是为你好,何必气话伤人。”
匡宁宁没有回应,顾萧叹了口气,“医仙前辈,顾某便将他带走可好?”
“如此大逆不道,目无尊长之辈,就算你不带他走,我也是要将他逐出百善庄的。”黎修然背过身去,语气森冷。
匡宁宁咬紧牙关,泪却是不受控制地往外涌,但她一声也不吭,连哭喘都咽进了嗓子里。顾萧看着这两头倔驴,心生感慨,抱了一拳道:“前辈多多保重,顾某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