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俩啥时候进来的!”
凌晨五点的街道上一片寂静,街坊邻居们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临街紧挨着洗浴中心的二层小楼里冷不防传出一声怒吼,吓得树上的小鸟扑梭着翅膀四下逃窜。
光着上身只穿一条睡裤的唐小春顶着一头炸毛,两只脚一前一后踩在楼梯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楼下两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足足五年没着家的亲爹唐广君和他的tongxing恋人肖连笙。
“小春...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哈...”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后,唐广君抬起手表情尴尬地打招呼,眼神闪躲着不敢跟亲生儿子对视。
昨晚他俩喝了点儿酒,趁唐小春睡着摸黑钻进来,借着酒劲儿随便找个房间折腾了大半夜,醒来时嗓子干得冒烟,肖连笙索性用一条浴巾把两人围成连体婴,一路磕磕绊绊来到客厅,刚打开冰箱就被唐小春堵了个正着,一嗓子把二人吼成了电影里的定格镜头。
“说吧,你俩是怎么进来的,撬门还是翻窗。”冷静下来的唐小春抱着肩膀摆出兴师问罪的姿势,并没有上演好大儿与老爹地久别重逢抱头痛哭的感人戏码。
“是我啊小春,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当着情人的面,唐广君脸上有些挂不住——怎么说自己也是这小子亲爹,就算没养过他,血缘总不是假的吧,叫声爸很难吗。
唐小春才不在乎他怎么想——一个只管生不管养、出去躲债五年、爷爷去世都没回来送最后一程的家伙不配给他当爸。
再想想这些年,老爷子生前是自己端茶倒水承欢膝下,死后也是自己披麻戴孝摔盆打幡...唐小春甚至觉得唐广君都应该管他叫声爹。
“你俩到底怎么进来的?”唐小春一脸不耐烦,心想老房子门窗就是不牢靠,看来得找人加固下,顺便再装个报警器,省得大半夜进来人自己都不知道。
“小春,看你这话问的,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家的人,当然是拿钥匙进来的,还好家里的锁没换...”唐广君捏紧手里浴巾小声嗫嚅道,他自打出柜一直当零,被压久了性子也偏阴柔,加上心虚愣是摆不出多少当爹的谱。
和他比肖连笙倒是淡定多了,随手裹紧身上浴巾,满不在乎地冲唐小春甩了个响指,“小春,要不你先上去,让我跟你爸把衣服穿上再说。”
唐小春剜了他一眼,噔噔噔扭身跑上楼,年代久远的木质老楼梯被他踩得嘎吱作响,像是在发泄内心不满。
回到卧室端起水杯一连灌了好几口,开始琢磨他们回来的目的——良心发现是不可能滴,十有**是惦记上爷爷留下的这点家底了。
想到这儿唐小春暗自庆幸爷爷有先见之明,早早把财产过户到自己名下,还立了遗嘱办了公证,跟他唐广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赶紧又捡查一遍保险柜——房产证存折什么的全在里面,密码也只有他知道,除非唐广君弄颗手雷把保险柜崩开,否则连个钢镚儿都别想顺走。
锁好保险柜后唐小春松了口气,洗漱停当下楼,发现那俩人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厨房鼓捣早饭。
举着平底锅准备煎蛋的唐广君一脸讨好地看着他,“饿了吧,煎蛋想吃嫩的还是老的。”
“白煮蛋,要溏心的。”唐小春也不客气,这货欠了自己二十年的抚养费,现在只煮个蛋算便宜他了。
懒得再跟对方废话,唐小春直接去了爷爷卧室,自打老爷子走后他每天早起都会先给老人家上柱香,两年多来雷打不动。
一开门不可描述的味道扑面而来,再看看地上用过的小雨伞和床上揉得皱巴巴的床单,用脚趾头都能想像出昨晚的战况有多激烈...
敢情这俩货昨晚在这儿滚的床单,加一块儿快一百了还tm挺能折腾,也不怕做一半就噶过去!
唐小春握紧双拳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拼命抑制住冲出去痛骂那俩人一顿的冲动,对着墙上爷爷的遗像双手合十。
对不起啊爷爷,孙子没守好门户让您老看到脏东西了,您老在天之灵千万莫怪...唐小春点燃三柱香,边念叨边向爷爷告罪,上完香才捏着鼻子开始收拾房间。
先是一把扯下床单,却不小心扯落了什么东西,骨碌碌一直滚到床下。
他好奇地趴了下去,看见一个鸡蛋大小圆圆扁扁的物件正静静躺在床脚,忙伸长胳膊捞了出来。
阳光下只见此物呈象牙色,手感光滑细腻,色泽莹润剔透,顶端圆孔还穿了条红绳,明显是个挂件,想必是唐肖二人昨晚激战时不小心滚到床底下的。
唐小春的爷爷生前喜欢鼓捣文玩,他跟着多少学了点儿皮毛,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此物是啥来头,唯一能确定的是成色不错,拿到市面上怎么着也能换俩钱儿。
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后,唐小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直接揣进口袋——多半是当年唐广君从爷爷那里顺走的,现在只当是物归原主。
收拾好房间后他给爷爷鞠了仨躬,顺便求老爷子显个灵——让楼下那俩家伙快点走人,自己今天还有正事要办,没功夫陪他俩扯淡。
出来时早饭已经做好,白粥鸡蛋火腿咸菜,还煎了两块牛排,上面洒了黑胡椒,其中一块已经切好,整整齐齐码在碟子里,连同冒着热气的米粥和剥好的鸡蛋一起摆在他面前。
这是想让自己享受下迟来的父爱吗?唐小春暗自冷笑,毫不客气地坐下开吃,想着吃完就赶紧闪人,多看这俩人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不尊重。
“对了小春,你今年要高考了吧,想好报哪个学校了吗,要不让你肖叔叔帮着参考参考,他当年可是正儿八经211高校毕业。”唐广君边吃饭边跟儿子套近乎。
“听着倒是不错,只是好可惜哟,我今年都大二了,要不我回高中复个读?”唐小春嘴里嚼着牛排头也不抬道。
“你都上大二了!”唐广君怔住,拿着勺子的手杵在半空。
“不然咯。”唐小春喝完最后一口粥,抹抹嘴站起身,“你俩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等等小春。”唐广君急忙叫住他,“那个...爸爸有事和你商量。”
唐小春摆摆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似乎预感到他会一去不返,唐广君起身拉住他的胳膊。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爸爸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就是想分财产吗!”唐小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爷爷生前立下遗嘱,把所有东西都留给我了,经过法律公证的那种,你不懂的话可以找律师咨询,想打官司我随时奉陪,拜拜。”
说着甩开唐广君的手往外走,结果又被不死心的某人拽住。
“你到底想干嘛。”唐小春无语死了,这人是听不懂中国话吗。
“小春,那个...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爸爸,从小到大也没怎么管过你,可爸爸年纪大了,总是要落叶归根的,这次回来就想着跟你肖叔叔弄点小生意好好过日子,可我眼下实在是没什么钱...”
唐广君硬着头皮说下去,不敢直视唐小春的眼睛,对这个儿子他不是没有愧疚,但这点愧疚跟搞钱比显然微不足道。
倒是符合他的一贯人设——有点儿良心但不多。
唐广君抬手擦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忽悠亲生儿子。
“小春,这钱就算是爸爸向你借的,以后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你是个孝顺孩子,也不忍心看着爸爸一把年纪了连个窝都没有吧。”
“就是啊小春,他怎么着也是你亲爹,你还真能狠下心不管他吗。”肖连笙在一旁开口助攻。
唐小春冷眼看着组团PUA自己的俩人,突然抛出个问题,“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唐广君被问得一脸懵bi——今天是什么日子?该不会是老爹的忌日吧。
“今天是我二十岁生日。”唐小春面无表情地甩开他的手,“怎么办呢,挺好个日子让你俩搞得怪晦气的。”
反应过来的唐广君尴尬地挤出个笑脸,“对不起啊小春,都是爸爸不好,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记得了,这样吧爸爸今天陪你过生日,顺便把以前的都补上,我这就给你订蛋糕。”
说着就要掏出手机打电话,被唐小春伸手拦住了。
“不劳你费心,以前那19个生日都是爷爷陪我过,我过得也挺开心的,今年爷爷不在了,我就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个生日,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来烦我。”
唐小春说完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道,“最后以房主名义提醒一句,我没同意你俩留宿,敢住进来算私闯民宅。”
砰——大门被重重摔上,留下屋里俩人面面相觑。
“我靠,这小兔崽子真tm是你亲生的?”肖连笙摸出根烟点上,眯着双眼向唐广君发出灵魂拷问。
唐广君跌坐在椅子上,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走出门外的唐小春大大呼了一口气,一脸惬意地抬起头——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暖暖的洒在脸上——天气预报没骗他,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
“唐小春生日快乐!”他扯开嗓子冲着天空大喊。
路边清洁工阿姨看他的眼神像看智障。
唐小春朝阿姨友好地摆摆手,顺手拦下辆出租车,向司机报出今天第一个目的地——本市最大的电玩城。
要是从根上细薅的话,唐家祖上当年也正经出过几个人物,在本地颇有些根基,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家——上亲戚家吃席得坐主桌的那种。
到了唐小春爷爷这一辈,虽说不及先人风光,但老爷子打拼半生家底颇丰,倒也不算辱没祖宗,那栋曾是本市鹤立鸡群般存在的二层小楼便是见证。
不幸老伴早逝,只留下唐广君一根独苗,老爷子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本想要他继承家业,无奈儿子打小性格绵软没有主见,显然不是做生意的料,便盼着他早日结婚生子,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张罗给他娶了媳妇,一年后有了唐小春,老爷子看着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只觉得这辈子的奔波劳碌都值了。
不曾想一向唯唯诺诺的儿子竟然拉了坨大的,孙子的满月酒刚摆完,唐广君就闹着要离婚,老爷子气冲冲把儿子叫回家,本想好好教训一顿,谁承想唐广君直接向他出柜,还拉着高中同学兼情人肖连笙一起,双双下跪求老爷子成全。
老爷子做梦也没想到儿子竟是个弯的,急火攻心当场晕倒,醒来后痛定思痛,当机立断做出两个决定,一是让唐广君跟媳妇离婚并净身出户,还额外给了儿媳一大笔钱做为补偿。二是把儿子扫地出门,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对儿子死心的唐老爷子把孙子抱回家亲自抚养,本着大号废了练小号的原则,余生一心培养唐家第三代,对唐广君从此不闻不问,只当没生过这个孽障。
被老爹赶出家门的唐广君彻底放飞自我,跟肖连笙公开同居,五年前两人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骗,赔得底裤都不剩,被债主拿菜刀吓唬了两回后果断跑路,起初偶尔还给家里打个电话,疫情开始后便杳无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
唐家自此只剩一老一小相依为命,两年前老爷子心梗发作去世,唐小春成了父母健在的孤儿,好在他生性乐天,又有爷爷留下的家产傍身,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对于亲爹的突然归来唐小春没大放在心上,秉持你不养我小我也不养你老的原则,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大不了以后买个贵点儿的骨灰盒,算是还了那一颗精子的恩情。
在电玩城嗨了一上午,唐小春出来时眼睛都花了,直奔隔壁海鲜自助餐厅,美美吃了顿海鲜自助。
下午又去逛了全市最大的商场,从一层到六层一通买买买,交待柜姐统统包好快递到家。
晚上逛累了找家西餐厅点个红酒牛排,完事打车直奔本市唯一一家tongzhi酒吧。
没错,唐小春是个如假包换的gay,大概率是继承了唐广君的基因,在取向这个问题上他倒没过多纠结,只觉得对不起过世的爷爷,因为他绝不可能像唐广君那样明知道自己是个弯的还要骗婚生子,这种缺德事儿打死他也干不出来,看来老唐家注定得绝后了。
反正地球上人这么多,姓唐的也不止他一个,繁衍人类的伟大事业少个他也耽误不到哪儿去,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才最重要。
去gay吧是唐小春生日计划的重要一环,想着最好能遇到个合眼缘的帅哥,就像《同志亦凡人》里的Justin初次邂逅Brain——只当是补给自己一个迟到的成人礼。
gay吧向来钟爱新鲜面孔,顶着张清秀娃娃脸的唐小春刚进去就吸引了一大票目光,男人们陆续过来搭讪,高矮胖瘦错落有致,让人眼花缭乱。
唐小春像是一头撞进了盘丝洞,任意挑选男人的刺激和快感让他目眩神迷,肾上腺素飙升,狠命掐手心才慢慢镇定下来。
选了一大圈锁定斯文清俊小哥哥一枚,对方自称是平面设计师,人长得高高瘦瘦,穿着谈吐有品味,长相气质酷似年轻时的柏原崇。
选定目标后唐小春喝着小哥哥给他点的鸡尾酒,眼睛余光不时偷瞟对方——透过轻薄的黑色修身衬衫能清晰看到结实的腹肌和向下蜿蜒的人鱼线...
唐小春脸上一阵发烧,小哥哥说什么完全没听进去,只觉得身上燥热得不行,仿佛空气都稀薄了不少。
见气氛哄托得差不多,小哥哥对他贴耳轻声道,“这里有点吵,要不换个地方聊吧。”
傻子都知道换个地方“聊”的是什么,唐小春小心脏扑通乱跳,酒杯差点拿不稳,只能强装淡定地点头。
小哥哥笑着拍拍他红扑扑的脸蛋,像在逗弄一只不知所措的小兔子。
“我先去个洗手间。”毕竟是第一次,唐小春紧张得一批,想赶紧找个地方缓缓,顺便来波心理建设。
“去吧,我先去取个车,一会儿门口见。”小哥哥看破不说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转身迈步走向门外。
看着小哥哥的身影消失,唐小春慌忙跑进酒吧后面的洗手间,就着昏暗的灯光,一连往脸上浇了好几捧凉水,抬头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加油啊唐小春,绝对不可以怂,你一定行的。”
在脑子里快速回放了一遍从小片片里学来的技巧,唐小春刚准备离开洗手间,却在快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左数第三个隔间的门上好像画了什么东西!
近前一看竟是两个衣袂飘飘的古装男子,一人腰佩长剑,双手捧着另一个男子的脸似要亲上去,另一个则紧紧环住他腰身,两人面容画得不甚清晰,但目测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真不愧是tongzhi酒吧,洗手间门上的涂鸦都这么应景!
唐小春向来喜欢古装帅哥,当下想凑近看清楚些,不想隔间门猛地打开,一道白光闪过,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