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建章宫门口,便有小侍笑着上前请安:“宋主子安。”
宋折香往里边探了探,问道:“陛下可在忙?”
小侍有些踌躇,点了点头,悄悄同她说道:“陛下这会儿有些生气呢。”若是别的嫔妃,小侍自然不会说这些,不过这宋婕妤,可是陈公公点名要格外宽待的,自然与其他人不同。
宋折香咬了唇儿,同他说:“公公可否帮本嫔通报一声?本嫔做了糕点给陛下送来。”说着还瞧了瞧青枝提着的木盒子。
小侍见她似是铁了心般的,也只好进去通报。心想,这宋婕妤怕是踢着了铁盖了。
周煦在屋内正恼火着,手背青筋都绷起来了:“堂堂个尚书,在朕这哭穷,怎么,这国库的银子都拿来投湖了不成?”
身边陈福泉有些发颤,蜷起身子不敢做出一星点动作。
“干爹,干爹。”小侍轻声唤他,陈福泉悄悄看了陛下一眼,轻手轻脚的出去了:“什么事?没见着陛下正心烦呢?”
小侍指了指外面:“宋婕妤来了,给陛下备了糕点呢。”
陈福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手上用劲,拍了小侍一下:“我的小祖宗嘞,没说陛下今个心情不顺啊?还不快把宋主子给请走。”
小侍摸了摸脑袋,嘟囔着:“不是您说的多照看一下吗?”
陈福泉气笑了:“你也不挑拣这是啥时候。”
刚要念叨他几句,便听见周煦的声音,夹杂着凉意:“在外边吵什么呢?”
陈福泉赶紧进去,解释道:“宋婕妤送东西给陛下呢,奴才这就请宋婕妤出去。”
周煦顿了好一会才摆了摆手:“不必,唤她进来吧。”
陈福泉有些诧异,却听他话,回了个:“是”,便叫小侍请了人进来。
因着小侍说了周煦心情不佳,宋折香便提着青枝手上的木盒,叫她在外边候着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宋折香今日穿的是蜀绣缎衣,把腰身勒的极细,颇有弱柳扶风之状,朝他请安:“臣妾给陛下请安。”
她以前张扬,这般打扮倒是从未有过。倒叫周煦晃了神,连火气都消了一大半:“起来吧”可他面色依旧带着不悦,问她:“婕妤来做何?”
宋折香虽知他面冷心热,可如今唤她如此生疏倒也叫她有些泄气,不过一抬头瞧着周煦有些消瘦的面容也就把这些七七八八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臣妾做了糕点给陛下送来,陛下可要尝尝?”她起身,提着木盒子,想着若是他应下便摆在案上。毕竟糕点还是乘热吃的好。
周煦抬头看她,似是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一晃神间:“嗯,就放着吧。”
宋折香眨了眨眼,有些失落,止不住的说:“这糕点要热的才好吃...”看了他一会儿才把嘴里的话吞了,说:“嗯,臣妾晓得了,臣妾告退。”
宋折香背影带了些失落,周煦抬头看她,手里猛缩着,把青筋都勒出来了。
一出宫门,青枝便走过来,瞧着她面色不大好,心里雪亮,也没问她些什么,
只是青枝不说什么,却也不代表其他宫人看见不会说些什么,同上回一样,关于宋折香的流言又闹得阖宫皆知了。
不过这回与上次不同的是,都在说陛下如何宠爱她,毕竟能在陛下发怒时进承乾宫外书房的,这宋婕妤可是第一人。
可无论外边怎么说的,宋折香却在采薇殿里发愁。
青枝小心翼翼地递了温茶给她“主子,陛下收了您的糕点,您莫要不开心了。”
宋折香支着脑袋,抬头看她一眼,问:“可是本嫔的糕点没做好啊?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便叫搁那。”
“青枝,本嫔今日打扮的可好看?”宋折香又问道她。
青枝忙不急的点头:“主子从小便极好看的。”
宋折香扯了扯自个的衣裳:“本嫔是说今日这身打扮。”她从小便美这事她自个清楚,不用多提。
青枝见她这么说,也索性丢了规矩,上上下下打量她。宋折香被这般打量地都有些羞怯了,却还是问道:“怎样?”
青枝点了点头,如实说道:“主子这般打扮也是极好看地,腰身纤细,楚楚动人,陛下定会喜欢。”
听她这么一说,宋折香便更是发愁了,今个瞧着陛下也不甚喜欢啊,嗯,想必是陛下不喜欢此等弱柳扶风般的女子。
宋折香眼珠子骨碌的转,想着,那下回便换个打扮,柔弱清冷典雅俏皮都来个遍。
青枝不知道宋折香怎么想的,不过若是知道了,也只会窜着桃叶一同给她出出主意,挑拣衣裳,毕竟给美人做打扮,也是个美差。
建章宫,宋折香走后,周煦便也平息了火气,安安静静的批着奏折。等到晚膳时,陈福泉才上来问他:“陛下,这糕点怎么处置?”已经放了大半天了,估摸着滋味也不太好了。怕是只能丢给宫人了,啧,只是可怜了宋婕妤的一番心思。
周煦皱了皱眉头,把目光放在了那个雕了细纹的木盒上:“打开看看。”
陈福泉把里边小碟子一个一个端出来,送来时候还是冒着热气的,如今却冰凉的,若是吃下怕是得闹肚子。
周煦也只看了一眼没说话,陈福泉见他没下令,也不敢妄自处置,这碟点心便被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夜里,建章宫熄了灯,小侍们都在外边守着,周煦借着点点微光看着这碟点心,有些意味不明。
次日
陈福泉带着小侍们给周煦准备上朝的朝服时,看着那碟只余下星星点点粉末的糕点有些疑惑。
周煦随他目光看去,没说话。
陈福泉瞧周煦这副模样,有些疑惑,自己嘀嘀咕咕着:“莫不是建章宫有老鼠了?可得仔细清扫一下才好。”
周煦听见了他的话,手上动作一顿,耳尖有些红,又若无其事的摊开手,任由宫人服侍他。
陈福泉刚说完这话,便觉得背上有些发凉,只是他惦记着想等陛下上朝后叫人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只拢紧了衣裳没说什么。
接连一个礼拜过去了,周煦都未曾踏入后宫,倒是夏日慢慢近了,宫里上上下下都在讨论着去行宫避暑狩猎的事。
因着国丧三年,宫中除却王府时候便在的女眷,少有去过行宫的,宋折香去过,不过也是前世的事了,她极怕热,周煦那时也迁就她,天气一热便带她去行宫,前几年还带了其他几位嫔妃,可后几年便只带她一人去了。
宋折香有些无聊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心想,今年得哪时候才能去行宫啊。
“宋婕妤?”突然一声柔和的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宋折香抬头,见是乔知韫,有些按耐不住的欣喜,给她请安道:“臣妾给襄淑仪请安。”
乔知韫是右相嫡出之女,在王府之时便在陛下跟前侍候着,如今一算,也跟了陛下五六年了。她温柔娴雅,在宫中名声极好。前世宋折香若非她相助,估计得被余美人诬的归折了腿。
自此之后她便极喜欢这个温柔可人的大姐姐,便是宫里其他人嫉妒她得宠,乔知韫却也淡如菊般的,和她依旧交好。
只是,前世宋折香本就因周煦强上她,辱她名节之事对周煦有了恨意,乔知韫摸清楚其中一二时,还同她说到了,她的父兄事先帝暗害的。这与她和祖母猜想的极为吻合。
不过就算前世查了十年,却一无所获,若她与乔知韫不甚熟悉,许是会怀疑乔知韫故意离间她和陛下呢。
乔知韫不懂她为何欣喜,心想左不过是那日帮她在苏弦洗跟前说了话:“免礼吧,宋婕妤这是在作何?”
宋折香起身,有些羞怯的挠了挠头,朝她笑道:“闲来无事,臣妾便出来走走,娘娘大概也是吧?”
乔知韫笑起来也是极为温柔,语气轻轻的:“本宫也是,到底在宫里闷久了也不好,便出来走走。”手里团扇遮了遮笑意:“倒没想到在此遇见了宋婕妤。”
宋折香:“许是臣妾与娘娘有缘呢。”瞧着天色还早,便邀请她:“娘娘可能与臣妾一道走走?说说话也好。”
乔知韫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朝她点了点头:“也好。”
二人并肩走着,乔知韫问她:“婕妤可是京中人?”
宋折香点点头:“臣妾自小在京中长大,可祖籍却在清河。”
乔知韫:“清河多出大将,听闻宋婕妤祖上三代都是大将军?”
宋折香想到父兄,神色有些黯然,却打起精神回她话:“臣妾祖上积了福,能在祖父这辈随军打了胜仗。”
乔知韫捏了捏手上帕子,话在喉咙里许久,等了半晌才问出来:“本宫听闻,婕妤的父兄,可是战死沙场了?”刚把话说出来,乔知韫又急忙说道:“是本宫唐突了。”
宋折香嘴角扯了扯,却安慰她道:“娘娘无需多想,臣妾父兄能为魏朝尽忠,是宋家的福分。”
这句话,宋折香说的极为违心,她没这么大的心,心里藏不下数以千万的黎明百姓,她自私,只想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只是这一点微末的心愿好似都不能达到。
乔知韫睫毛颤了颤,不知在想什么,顿了许久才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视作安慰。
二人一路无言,到了宫道岔口,乔知韫才低声同她说:“宋将军和宋小将军,果真是战乱而亡的吗?”她的目光带了钩子似的,牢牢抓紧着宋折香,一字一字的撞得她胸口发疼:“本宫曾听说,宋将军和宋小将军对陛下入主东宫,甚有不满。”
乔知韫说完这些,便也没多看宋折香的表情了,提着步子就往另一侧走。
宋折香愣在原地,指尖都在发颤,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绕的她头脑发胀。
回去后没多久,馆娃宫便召来太医,宋婕妤,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