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遮住了白日里的喧嚣,屋内,红烛燃断了半截,只剩下了微末的星光。床上的被窝轻轻隆起,一切都归为宁静。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静悄悄的潜入房里,手里的尖刀被月光反射出骇人的光。他放轻了步子慢慢挪到床边上,对着鼓起的床铺狠下心来一插。
“撕拉——”这是破布被撕碎的声音,他察觉到不对劲,将被子一掀,霎时外边便围满了人,而被子下则是被剑捅破的枕头。
“嘎吱。”周煦推开门进去,冷冰冰的看着他,如同看死物一般:“朕自问待你不薄的,阿泽。”
阿泽平素里都跟在周煦身边,是少有的一等侍卫,那日去张齐府上,跟在宋折香身旁的便是他。
宋折香也记得这张熟面孔,只是前世他到了启元十一年才不见了踪迹,大概是因着身份败露被周煦处理了,只是今世这日程便提了七年。
阿泽被侍卫压着动弹不得,他佝偻着,面如死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少卿从周煦背后走了出来,将扇子“啪”地一声合上,点了点他肩头:“火气这么大?从前倒是本官之前看错你了。”他便是看中了阿泽的沉稳和武功高深,才将他引荐给周煦的,只是没成想,此番差点酿成了大祸。
他又转过头来给周煦作了揖:“是臣看拙了眼,请陛下责罚。”
周煦也没看他,语气清冷:“与你无关,不是他总归会有别人的。”他摸着宋折香有些发凉的手心,心疼的把它包裹在自己大掌之内。
阿泽抬头看了眼少卿,又低下头来:“罪臣愧对少卿知遇之恩。”
少卿低头看了眼他,只叹了口气,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周煦见怀里的人轻轻打着呵欠,蹙着的眉稍稍软和了些,吩咐道:“把他压下去吧,好好看着,别叫人死了。”
侍卫们听令,将人扣押下去。
少卿也拜别了周煦:“臣告退。”
周煦点了点头,牵着宋折香的手去了偏房,毕竟这间房的枕头床铺都被破坏了,若是要换还得等好一会儿,周煦心疼宋折香,不愿叫她折腾,便直接往偏房走。
偏房与主房无甚区别,只是床榻小了一些而已,周煦叫宋折香睡里边,给她压实了被子自己才躺了下去。
只是宋折香一上了床便没了睡意,转过身来抱着周煦的手臂,问道:“陛下,你怎么晓得他会来行刺啊?”
方才周煦沐浴完后,便跟她说一会要去偏房待着,她还摸不清什么状况,但却听了他的话。方才那事真叫她吓得不轻,若是周煦和她没到偏房,还留在主屋,怕是不死都得伤得不轻,毕竟那阿泽可是下了死手的。
周煦把她揽入怀里,问道:“不困了?”
宋折香摇了摇头,却又想到这是夜里他看不清,便说道:“上了床便不困了。”
周煦起了意,在她耳边吹气:“不困了便干点其他事儿?”
宋折香一激灵,若是有光照着,定能看见她连耳尖都红了:“明天便回行宫了,陛下饶了臣妾。”她话里带了些恳求的意味,若是明日大白天的起不来,那便是叫别人看笑话了。
周煦也只是说说,看她这般倒是起了挑逗之意,“若朕想呢?”
宋折香愣住了,有些无措,却又不想忤逆他,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闭上眼睛慷慨赴义似的:“那陛下来吧。”
周煦没憋住,一下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在黑夜里更加被凸显。
宋折香这才晓得周煦这是在戏弄她,一下子从他怀里出来,卷着被子滚到了角落里,把头对着墙,“哼”了一声。
周煦晓得她这是害羞了,便也不闹她了:“可还想听昨日的事?”
宋折香竖起耳朵来,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自己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慢慢的挪了回来。
周煦嫌她慢,又一下把她扯进了怀里,“朕来同你说说昨日发生的事。”
昨日周煦审问完张齐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之处,便只派了一小队人去他说的那座山头,自己则带了不少人马赶上前几日侍卫发现的那座山头。
而在他把山上的人都清理之后,竟发现寨里有许多被扣押住的铁匠,他们声称自己是被山贼抓上山来的,和山贼不是一伙。
周煦本来还有些生疑,见了他们的器具竟发现这是制作兵器的器具,而且这兵器数量也还不少。
刚想仔细查看之时,便见另一队人马上来了,皆是死士,一个个从血海里淌过来的人,已经不能看作是人了。
周煦带的人虽多,方才经过一战后便已有了些疲倦,毕竟如今边疆平定,已有数年没打过大战了。
就在周煦一行人渐渐处在下风之时,少卿带着人来了。
少卿姓齐,是周煦母家的人,也算是周煦的表弟,只是为官之后从不以国戚身份自居。他自幼习武,便是想报国立业,只是他比周煦年幼了近五岁,周煦班师回朝那一年他也刚十一二岁。
他是听着周煦楚王殿下的名号长大的,周煦十三岁入军,从小磨练,长大后一战成名,敌国皆知大魏的楚王殿下擅用兵打仗,若是遇到他定讨不着好。
齐渊这是第一回和周煦并肩作战,嘴角都扬起,眼里还泛着光。嗜血的滋味叫他们更是有了干劲,不过多时,地上散着一叠又一叠的尸体,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周煦哑着嗓子,喉咙有些干涩:“把他们埋了吧,记下名字,回去后给他们家里好好封赏。”
齐渊摸了一把额上的汗,却叫脸上都沾满了血迹,倒是与他平日的样子天壤地别。
周煦拍了拍他的肩,“长大了啊。”
齐渊嘿嘿一笑:“能与您一倒作战,哪怕就一回也是了了臣的心愿。”
周煦摇了摇头,却也带了些笑意:“还是个孩子似的。”他又握紧了拳头,撞了齐渊胸膛:“这回得亏有你,不然朕可得折在这了。”
齐渊表情霎时严肃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瞧,老天都在指示叫臣来帮您呢。”顿了好一会,他又说道:“陛下,方才臣来之时,有人跟臣说,那张齐被人毒害了。”
周煦面上的笑意凝了,“张齐死了?”
齐渊点了点头:“看样子就在陛下审完后不久毙的。”
周煦垂着眸子,思忖片刻,说道:“看来朕身边出了叛贼啊。”
齐渊也有这想法,他抿着嘴问道:“陛下可察觉到是谁?”
周煦看了他一眼,轻飘飘两个字:“阿泽。”
宋折香在他怀里听完了这事的经过,问道:“陛下怎么晓得是他啊?”
周煦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蠢,你想想朕这回没带谁去?不就那几号人,又有本事近张齐身边给他下毒的,自是品阶不低。”
宋折香拖长了音:“哦~”又笑嘻嘻地说道:“陛下威武。”
周煦无奈地笑了笑:“惯会说好听的来哄朕。”
宋折香娇声娇气的:“哪有啊,在臣妾心里,陛下是顶顶威武,顶顶俊朗的。”
周煦虽然晓得她是捡好话哄他,却还是欣喜的,一把将她摁在了怀里话里都带着笑意:“早些睡。”
宋折香蹭了蹭,慢慢合上了眼。
周煦听见她呼吸声渐渐均匀,睁开了眼目无焦距,他能找出阿泽皆是因为前世之事,却依旧不清楚他身后之人究竟是谁。
前世他花了十年部署,即将功成之时却发现宋折香在后掖中自饮鸩酒。他闭上了眼,觉得胸口愈发闷了。
周煦叹了口气,低下头来蹭了蹭宋折香的脑袋,闻着她秀发的香气,也渐渐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