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格和沈燃一起搭乘飞机,抵达电影拍摄现场。
“沈燃,好久不见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燃眼皮跳了下,心底顿时生出无力感。
碍眼、电灯泡、退场这几个关键词再次串联成句子,在他的脑海播放。
那人热情洋溢张开手臂,要抱他,被他面无表情躲开:“陆哥。”
苏格帮着钱多多拿行李,小姑娘绑着丸子头,宽松红色卫衣衬得整个人元气满满,牛仔裤露出白皙脚踝,脚蹬一双白色帆布鞋。
她脸上的口罩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弯眼睛清澈透亮。
沈燃不动声色地挡开祁澄的视线。
“这小孩谁啊?没见过啊,怪可爱的。”
祁澄笑得一肚子坏水,胳膊肘撞撞沈燃:“小女朋友?你的?分开这么几天都不舍得、非得带在身边?”
沈燃还没来得及否认,耳朵的颜色却先出卖了他。
祁澄眯了眯眼睛,心道,这就算不是女朋友,也得是暗恋的小姑娘。
就在这时,苏格蹦蹦跶跶跑过来,发丝飞扬,活泼生动。
她愣了片刻,攥住沈燃袖口晃了晃,小小声说:“哇!是祁澄哥哥耶!”
沈燃:“……”
她这是哪儿的口音?
少年俊脸清冷,白T外搭纯宽大的黑色棒球服,身上连点图案都没有。
他站在那,干净清爽冰山帅哥一个,禁欲又冷淡。
只不过,此时此刻冰山帅哥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
沈燃把苏格说的那几个字,在心里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
她先是说了一个“哇”,表示惊讶;然后又加了一个“耶”,表示惊喜。
重点是中间的“祁澄哥哥”四个字,充分体现出这个人之于她的不一样。
毕竟,她平时叫他都是连名带姓,一口一个“沈燃”,非常冷漠。
祁澄笑得骚里骚气:“你好啊。”
苏格刚想上前好好打个招呼,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活动自由,因为沈燃揪住了她的衣角。
所以,她只能像是定住一样杵在沈燃身边,变成一块静止住的人形立牌。
那个瞬间,沈燃突然想起自己小粉丝见男神的激动。
他看着眉眼兴奋的苏格,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剧组拍摄地在山上,住的酒店依山傍水。
苏格和沈燃的房间挨着,在三楼,推开窗能看到近处的湖和远处的山。
翌日,苏格睁开眼,先是刷了会微博。
今日份的开心已经被她的小网友乱码用户承包,因为她刷到的第一条微博便是来自于他。
只有一个冷冷淡淡透着委屈的柠檬表情包,发布时间是在凌晨四点半。
完了,她竟然有点想笑。
不是他要带喜欢的小姑娘去见男神的吗?
现在他柠檬已经吃了一卡车、酸得睡不着觉了吧?
而她此时此刻的处境和他完全相反,她满心欢喜无人分享。
憋了半天,苏格还是没憋住,最后美滋滋地戳开乱码用户的私信。
用户sryyds:“我和男神在外面玩,风景好好!”
乱码用户舍己为人感天动地,带着喜欢的小姑娘见男神。
他现在是不是自己躲在角落舔舐伤口?这不是言情小说标配的温柔痴情男二号吗?
在这天还未亮的凌晨六点,乱码用户显然是彻夜难眠,因为他秒回了。
用户mgxwzyyds:“……”
苏格打开窗,空气清新,远山如黛,她忍不住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
用户sryyds:“要看风景吗?看看风景转移转移注意力?”
用户mgxwzyyds:“不要。”
用户mgxwzyyds:“再说话拉黑。”
苏格被这个幼稚语气逗笑。
她起床把自己收拾妥当,镜子里的人扎着马尾,身上是卫衣和牛仔裤,像个初中生。
其实她还带了一条漂漂亮亮的裙子,但是她平时很少穿裙子,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
苏格点开了沈燃超话的闲聊专区。
沈燃的超话不只有沈燃的最新动态,还有粉丝交流的专属区域。
大家会分享学习、工作、生活状况,会上传自己制作的美食和看过的风景,彼此称呼姐妹、家人,是一群明明很亲近却从未见过面的朋友。
苏格第一次在闲聊区域发帖子。
只是由于发布时间太早,给她回复的人寥寥无几。
苏格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还是转身从行李箱另外找了身衣服。
沈燃低头看了眼手机,刚好看到爱捅刀子的小粉丝在他超话发的帖子:“求助!和男神一起出去玩!是不是穿裙子要更好看些哇?”
他嘴角微微向下,女孩子见男神都这么激动吗?还要担心自己穿什么衣服?
那苏格昨天穿的是卫衣牛仔裤,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是不是说明祁澄在她心里的分量没有这么重?
沈燃站在苏格门口按了门铃,房间门打开时,他原本因为没睡醒而半阖的眼睛,微微睁开。
苏格今天不太一样。
她的长发垂在胸前,穿着姜黄色娃娃裙,同色系帆布鞋,外面搭了一件奶白色针织衫。
裙子脖颈处两条飘带,被她仔仔细细系成蝴蝶结。
他的心跳不规律了好几秒,落在小姑娘发顶的视线都不自觉变温柔。
下一刻,他拿出手机摁了几个字,又面无表情将手机塞进裤兜。
“早啊!”有心灵感应似的,祁澄从对面房间探出个脑袋,他穿着及膝短裤和黑色背心,手里还大大咧咧拿了个牙刷。
那个瞬间沈燃简直想拿个麻袋把他装起来丢回房间。
“路哥早!”苏格笑笑,还非常礼貌周到地戳戳沈燃的手臂,提醒他跟人家打招呼。
沈燃垂眸,好像突然明白苏格今天为什么穿得这么好看了。
他眉眼深处的笑意悉数散尽,弯起的唇角也变回平直。
她不光今天穿得不一样,她现在的笑也和平时不一样。
苏格平时一笑就露出一口小白牙和脸颊的小酒窝,鲜活明亮。
而现在,她抿着唇角,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淑女,还有点害羞。
沈燃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不用叫陆哥,叫名字就行,”祁澄眯着一双桃花眼,“我比沈燃大不了多少。”
“两岁。”一直不说话的沈燃突然开口,眼神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我十一月生日,准确来说,你比我大两岁零十个月。”
说完,沈燃意味深长看了苏格一眼。
苏格:“……”
祁澄:“……”
感觉有被冒犯到。
这是一部架空历史的古装权谋电影,沈燃客串的角色是女主年少时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少年将军。
“无聊了就叫钱哥带你出去转转,这地方他熟。”沈燃站直,伸长手臂,方便工作人员给他整理衣服。
苏格别说是看人拍电影了,就连去电影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不无聊不无聊,我想看。”
沈燃腰杆笔直,宽大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相当养眼,工作人员俯身帮他收紧腰带,腰是真的细。
苏格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看什么都新鲜,对上祁澄的视线飞快招了招手,嘴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
沈燃没有再说话。
苏格悄悄拍了一张沈燃的照片发给沈叔叔。
照片里的沈燃眉眼英气,当真像个古代穿越来的小将军。
沈晖:“马上就要降温,提醒那个臭小子加衣服。谢谢苏格。”
苏格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很开心:“叔叔!您要自己说!我不当传话筒!”
天气正如沈晖提示的那样,在日落时气温骤降。
沈燃在拍戏的间隙叫住苏格。
他一身黑衣,剑眉锋利,鼻梁挺直,嘴角还有没洗掉的“血迹”,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苏格想,漫画里的“战损美人”大抵如此。
沈燃平日里衣服大多宽松,现在腰间被有些宽的腰带竖着,显得腰更细,肩宽腿长。
苏格莫名其妙想到他扯起衬衫露出腹肌的样子,赶紧晃晃自己的脑袋。
“冷不冷?”他视线落在她的裙子上,“让钱哥送你回酒店好不好?”
“可是我想等你一起,”苏格摇头,声音软软的,“我一点都不冷。”
下一秒,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轻轻贴了半秒。
今天她没想到山里昼夜温差这么大,整个人都冻透了,显得他掌心特别暖。
肌肤相贴的瞬间短暂得如同幻觉,可温热干燥的触感好像一直停在她的手背,触电一样,心尖跟着发颤。
苏格跟沈燃面对面站着,明明冷得不行,脸颊却先一步开始升温。
沈燃抖开自己的棒球外套,从她后背将她环住。
他稍微一用力,她整个人便被衣服带着向前,差点靠到他身上。
少年眉眼低垂,语气温柔而耐心:“来,伸胳膊。”
苏格乖乖照做,在沈燃面前俨然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
几分钟后沈燃被导演叫走,少年长腿一迈大步跑开,背影挺拔,倒真的很像古代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苏格找了个小凳子坐着,把膝盖也往里缩了缩。
沈燃的外套上带着很淡很淡的薄荷味,干净清冽像他本人。
苏格手指托着腮,看着自己从他棒球服下面露出的一截裙摆,小小地叹了口气。
今天这裙子是白穿了……
她平时很少很少穿裙子,也很少散着头发。
偶尔穿一次,他一点表示都没有……而且她觉得,今天沈燃都不看她。
他肯定不喜欢女生穿裙子吧。
手机在山里,信号时有时无。
苏格打开微博,这时微博提示音响起,显示有人评论了她。
她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前发的那条微博。
因为她的微博发送的时间太早,所以给她评论的人寥寥无几。
“如果这个男生他喜欢你你穿什么他都是喜欢的!”
“姐妹自信一点!你穿什么都是最美的!加油哦!”
苏格的嘴角轻轻弯起,而后她看到了乱码用户的ID。
评论时间是今天早上、她刚刚见到沈燃那会儿。
用户mgxwzyyds:“裙子好看。”
沈燃觉得自己被骗了。
一开始祁澄说什么“戏份不重”、“山清水秀”、“出来散心”,他也没多想。
他来了之后才发现,是各种吊威压各种打戏,最后为了逃命还不得不从悬崖跳进水里。
这哪是出来玩,这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虐。
沈燃很适合古装扮相,他个高腿长,肩宽腰窄,穿一身盔甲的时候更显英俊挺拔,甚至是观众公认的古装扮相最好看的男演员之一。
虽然电影有后期特效,但是打是真的打,被打也是真的被打,尤其是被偷袭的时候,直接一棍子敲在膝盖窝。
苏格很清晰地看到沈燃眉心拧了下,额角的冷汗一直都在。
导演喊“卡”,苏格松口气,然后听见导演说“再来一遍”,心又揪起来、有些疼。
她鼻子蓦地一酸,沈燃就在这时看过来。视线相撞,少年安抚似的弯了弯眼睛。
钱多多赶紧安慰:“小同学你别哭你别哭,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没哭。”苏格瘪着唇角,伸出手搓搓眼睛,眼圈都红了。
直到沈燃拍完戏,苏格还耷拉着脑袋。
那明明都是真的,沈燃就是在电影里被打了。
沈燃去洗脸、换衣服,她就一直等在休息室。
直到看见他从半身血迹的小将军,变回她的小竹马,心情才稍稍平复。
沈燃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圆脸,唇角微微弯起,又若无其事抿回去,声音冷淡没有情绪:“我又不是你家祁澄哥哥。”
苏格根本没听出来他话音里的不对劲儿,满脑子都是好惨好心疼。
她的唇瓣紧紧抿着,甚至有些颤抖。
“这儿,”苏格碰碰他额角,“都擦破皮了……没事儿吗?”
就擦破点皮能有什么事儿。
大概是刚才被什么钝器擦伤,他都没有什么感觉。
祁澄拍完自己戏份,门推开一半,就看到两人面对面站着。
他刚想安慰苏格那点擦伤算不上什么,以前沈燃还有更惨的时候眉心都没皱一下呢。
结果就听到非常肯定的两个字,少年清清冷冷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竟然有些委屈:“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