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从苏家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
从小到大这样的委屈不断上演,她都习惯了。
可是坐错公交车、末班车在眼前开走、怎么也打不到车……这一切拧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站在公交车站牌,手足无措,直到一双白色板鞋出现在视野,他人在她面前蹲下来。
那个瞬间压在心底的委屈一起叫嚣。
脑袋里有个小小的苏格,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抱抱我嘛哄哄我嘛,我真的好难过。”
眼前的人,要是像平时冷冰冰的还好,偏偏路灯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温暖得不像话。
已经晚上九点,苏家远离市区,公交车早早停止运行。
四周寂静,偶尔路人经过,行色匆匆。
夜晚起风,秋风卷起落叶,簌簌声响由近及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破败的小公交站牌。
苏格怕自己哭哭啼啼惹人讨厌,慌忙伸手去挡,却不想被他握住手腕。
“那就让你蹬鼻子上脸好了。”沈燃仰着脸看她,眼底都是干净的纵容。
他的语速缓慢,声音很轻,温柔得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
大片委屈酸涩充斥眼眶,苏格憋泪憋得眼眶难受,直到再也忍不住,眼前开始模糊。
他伸手把她带进怀里,他身上味道很淡却很好闻。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上身微微弓起,怀抱松散又绅士。
“好了。”他在耳边轻轻哄着,那些细小的委屈,一点一点消失。
小姑娘手抱在他脖颈,因为在哭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衣服的胸口位置轻易湿了一片。
不是订了娃娃亲吗?
早知道这样,小时候就应该让奶奶把她抱回自己家,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沈燃。”
沈燃:“嗯。”
苏格仰起头,脸上都是泪痕,鼻尖通红:“你这件衣服是不是很贵?”
那件深蓝色卫衣很好看,剪裁讲究布料硬挺,衬得少年干净清冽,最主要的是,看起来价格不菲,商标很小很简单,她泪眼朦胧地努力辨别,奈何根本就不认识。
沈燃:“嗯?”
“那个,”苏格抽抽鼻子,也不敢抬头看他,手指在他肩上戳了戳,“弄上眼泪了。”
她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地自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也可能还有……鼻涕?”
沈燃失笑:“不贵,高仿,钱哥从地摊批发来的。”
“那就好!”苏格破涕为笑,好像松了好大一口气,“就是,你这个爱豆怎么当得这么可怜,万一被人看出来笑话你怎么办?”
以后等她当编剧了赚钱了,一定要多给崽崽买几件漂亮衣服,超贵巨贵无敌贵的那种!
沈燃低头:“你怎么一直在搓眼睛。”
苏格老实巴交:“痒。”
“我看看。”他弯腰靠近,手指扶在她脸颊旁边。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她心尖发紧,苏格无意识瑟缩了下。
“小朋友,你睫毛掉到眼睛里去了。”
沈燃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语气无奈。
“啊?”苏格伸手就要搓。
“别动。”
他侧着头靠近,近到他每根睫毛都分明,鼻梁是真的好高、又高又直。
苏格屏着呼吸,气都不敢喘,她的手臂规规矩矩垂在身侧,小学生一样站得笔直。
“好了。”沈燃直起身。
这下,苏格低下头看她的小绵羊斜挎包,手指在小羊角上一戳一戳,耳朵发烫。
沈燃的手垂在身侧,轻轻攥了攥手指,移开视线。
不远处车上沈家司机,刚才看着男孩捧着女孩的脸,极其温柔地弯下腰。
他的眼睛差点瞪出眼眶,赶紧抱头趴到方向盘,直到这会才抬起头,确定两人不会再有下一步的动作,才慢慢悠悠把车开到他们面前,老脸通红。
“是不是光顾着哭鼻子,都没吃晚饭,”沈燃隔着衣袖握住她手腕,给她拉开车门,“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燃本来想带她吃点好的贵的,但苏格心疼钱,她的资金告急,吃太贵的东西她还不起。
于是,在苏格的坚持下,司机叔叔把车开到夜市,夜市就在D大后门。
这里热热闹闹,每个小吃摊都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巷子口飘着孜然辣椒的香气,每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手里都是满满吃的。
沈家的黑色越野车像是走错路,停在路边扎眼而不协调。
苏格迫不及待跳下车,想起什么,又从车窗探进去脑袋:“我去买完很快就回来,你在车里等我!”
今天晚上她几乎没吃东西,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一刻都不能等。
就在她转身要走时,她被人揪住斜挎包带子、扯到身前。
沈燃把自己的棒球帽扣在她脑袋上:“一起。”
苏格伸手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戳戳他,小小声说:“你可以吗?这里好多人。”
“没关系。”沈燃从口袋拿出个黑色口罩,自己戴上。
少年本就皮肤白皙,半张脸被挡住,眉眼更加突出,隔着口罩也能看出鼻梁是真的优越。
“走吧。”
苏格看见沈燃的眼尾弯了下,睫毛微微遮住瞳孔,眼睛下方还有漂亮的卧蚕。
钵钵糕、锅巴土豆、蛋烘糕……苏格的郁闷情绪在遇到沈燃之后消失大半,现在另外一小半也彻底被美食治愈。
她穿着一件明黄色连帽卫衣,拉着他的手腕穿过人群一往无前,像一颗鲜活的小太阳。
路过一家新开的小吃摊,她想也没想拉着他钻过去看。
沈燃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被她的手指圈着,力道很轻,却让他红了耳根。
一家一家看过去,苏格乐此不疲,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
要是人多,她就扶着他手臂、踮起脚尖探头探脑,简直比上课的时候还要认真。
一旦苏格目光停留超过三秒,沈燃就赶紧拿手机扫码:“阿姨,每种口味都要一份,谢谢。”
“好嘞!”老板娘动作干净利落。
因为靠近D大,所以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学生,走在一起的男孩子女孩子都是情侣。
老板娘想也没想笑着打趣:“小伙子对女朋友真大方。”
苏格赶紧摆手:“不是女朋友不是女朋友!”
少年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即使有口罩遮挡,那嗓音也干净好听:“是娃娃亲。”
老板娘笑,苏格抬手压低帽檐,耳朵没有遮挡,自顾自变成深色。
苏格接过小吃干干巴巴道:“我就是好奇每样都想看看,你不要急着付钱。”
夜市闹闹嚷嚷,沈燃听不清,只好弯下腰凑到她嘴边:“嗯?”
“没什么没什么!”苏格加快步幅,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新一轮探头探脑。
从夜市东边走到西边,苏格的肚子塞得圆滚滚,结果西边出口位置,竟然有关东煮!
鱼丸海带豆腐煮在鲜美的汤水里,沈燃清晰看见,苏格咽了口口水。
“叔叔,每样都来……”
苏格眼疾手快,生怕这哥们霸道总裁上身为她承包小吃摊,隔着口罩捂住了他的嘴。
他个子真的太高了,她的手十分费力地捂在他脸上,间隙还要回头,仔细挑选关东煮。
“叔叔,我要一串鱼丸……”
沈燃看着像树袋熊一样、快要挂到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动作,心跳莫名停了一拍。
“哇,这个也好好吃!”
苏格餍足地眯起眼睛,把鱼丸举到他眼前,声音雀跃:“你要不要尝尝?偶尔吃一点垃圾食品没关系的!”
虽然……就只买了一串。
沈燃无奈地看着她,最后妥协,修长白皙的手指扯下口罩。
然后她就察觉,他的手不可避免蹭过她手背,扶着她的手低头去咬鱼丸。
那双无辜清澈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脸上。
“嗯,好吃。”少年唇角微扬。
两人到家已经十点多,一前一后往楼上走。
无形中,像是有个巨大粉红色泡泡,把两人罩在一起。
刚哭完的时候情绪难免激动,现在平静下来,苏格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
他在她哭鼻子的时候哄她了,也抱她了。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说话轻声细语的,还提娃娃亲的事情了。
难道他跟她一样,其实是有点当真的嘛?
苏格抬头,少年侧脸清俊白皙,眉眼好看得像是画出来的。
两人的视线无意撞上,又都不自然地偏开头。
沈燃抬手摸摸鼻梁,苏格无意识蹭蹭发烫的脸颊。
苏格清清嗓子,努力像平时一样自然:“你今晚是不是花了很多钱?”
“以后不要这样大手大脚的。”她仰着脸,声音糯糯的,却认真的不行。
沈燃被板着脸的糯米团可爱到,轻声告诉她:“没有花很多。”
“还说没有花很多,我觉得要不是我阻止你,你都能承包整个夜市了!”
苏格见沈燃一脸的不知悔改,伸出手、掌心朝上:“你找出扫码付款记录,我看一眼。”
主要是,她从夜市入口一路吃到出口,得还钱,不能平白无故地让他破费。
她已经十八岁了,她已经读大学了,她可以利用自己的专业找一些不会影响学习的兼职,比如给公众号或者杂志投稿。
她要马上开始,她要自己养活自己。
沈燃拒绝,像个妻管严小可怜、还是在外花天酒地回家被媳妇儿抓包查账的那种。
“你给我看看嘛,我就是想看看你花了多少钱。我不看别的。”
沈燃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苏格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
然后她就看见他笑了下,把刷了一晚上码的黑色手机举过头顶。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苏格皱着鼻子,眼神幽幽怨怨的:“沈燃,你是不是在嘲笑我矮?”
“没有,”少年眼底都是干净的笑意,下巴微扬,“你要是够得着就给你看。”
他一笑,眼尾漂漂亮亮弯下去,明亮又干净,眼缝里都是光。
苏格被晃到眼睛,脑袋慢了半拍不止。
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呀?
好看到,即使他们每天都朝夕相处、她每次看他都会觉得惊艳。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苏格一手扶着沈燃一只袖子,铆足劲,起跳,跟抢篮板似的。
只是她一不小心头顶撞到沈燃的锁骨,那地儿没什么肉,实打实的疼。
沈燃毫无防备,吃痛往后退了一步,小腿被沙发绊到。
苏格因为惯性往前倾,沈燃被她撞得朝着后面仰。
沈燃摔在沙发上的瞬间,苏格紧紧抓着他一只袖子,整个人摔到他的身上。
她在上,他在下。四目相对,大眼瞪大眼。
沈燃上身半仰在沙发,一条长腿搭在地上,喉结上下滚动,线条清晰锋利。
小姑娘就趴在自己身上,迷迷瞪瞪的像没睡醒,表情空白,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几秒后两人的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开始聚焦,脸颊瞬间像是烧了起来。
沈燃的心脏狂跳,耳根也开始隐隐发烫。
苏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是个什么大型灾难现场?我扑倒了我爱豆?!
她的脸颊迅速升温呼哧呼哧,热锅上的糯米团也不过如此。
她假装镇定,把手撑在沙发一侧,准备从人家身上下来的时候,被叫住。
“小娃娃亲。”
以前沈燃都直接喊她名字,她哭鼻子的时候会喊小朋友。
现在少年的声音有点哑,鼻音格外清晰,叫了她一声“小娃娃亲”。
苏格头皮一麻,屏住呼吸。
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近在咫尺,眉眼好看得像是画出来的。
她一动不敢动,大气不敢喘,偏偏胸腔里那颗心脏活蹦乱跳、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苏格咽了口口水 :“怎、怎么了呀?”
少年眉梢微扬,清澈的眼底染了笑意,看着又坏又温柔。
他薄唇轻启,语速缓慢:“现在就想管我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