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我自己都有些心脏莫名的疼痛。
阿彻站在我的面前,那么的高大,那么的落寞。他的手攥紧了,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
像是下一秒钟,就会一拳砸在我身后的玻璃窗上,
将我的脖子掐断。
阿彻猛地抬头,目光又是充满了戾气,他变成了许多年前刚刚被我从大雨中捡回来那个模样,浑身挂满了刺,浑身被暴怒包围。
与几分钟前,站在大堂里被人众星捧月的风流倜傥,简直判若两人!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害怕阿彻的这副可怕的模样,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就连第一次面对李业,也仅仅是担忧了一小下会不会被强上。
阿彻只是一个保镖而已,一个我养大的男孩!
我硬着头皮,强装冷静,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声音使劲压低,听起来比较有气场,
“阿彻,我说的话——嘶!”
阿彻突然就冲到我的面前,将我压在了玻璃窗前,修长漂亮的手指几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锁在背后。
他毫不犹豫地亲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瞪圆了双眼!
月色如玉,挂在江水之上。
下一秒,我的巴掌直接甩在了阿彻的右脸颊。
啪!
阿彻松开了我的嘴唇,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闷声忍痛,往后倒退了几步。
用之前锁住我手腕的手,擦了擦血迹。
目光死死地注视着我。
我的腿发软,阿彻松开我的瞬间,我的身体就直接贴着玻璃板滑落。
脑袋嗡嗡的,一片空白。
刚刚,刚刚……
我是被……阿彻?
阿彻扶着沙发,垂下头去,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
我跪坐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摸向我的嘴唇。
都乱了!都乱了!
阿彻立在沙发前胸口起起伏伏,能听到他克制的呼吸声,很快他的喘息逐渐平稳,抬起头,直起身,暴戾收起,又恢复了冷漠淡然的模样。
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来。
目光落在我的头顶。
我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突然地,阿彻抓住了我的手。
我下意识想要甩开——
却听见头顶的阿彻,用很低很低的声音,摇着我的手指,
“大小姐。”
“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我的神智终于被阿彻这久远的、熟悉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抬起头。
阿彻红着眼眶,脸上挂着像小时候找不到我的那般,委屈巴巴的表情。
“大小姐……”他再次开口。
我冷静了一下,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背后冷汗湿了一片。
用冰水压着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
“阿彻。”我张了张嘴,不去看对面的那人,深深吸了口气,
“刚刚的事情,我权当没发生。”
“你走吧,以后就不再是我的保镖了,别再来找我!”
“芝微!”阿彻一下子站起身,急切地想要冲到我面前,就连称呼都换了。
我连连后退,掌心向外制止他往前再走一步。
“你不要过来!”我用很冷漠的语气对他呵斥道,
“阿彻,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不想要你继续一错再错下去!”
“你今年也二十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成家立业。我一个寡妇,你跟着我难道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吗!现在外界已经有不少传言,说你是我养的小白脸!阿彻,邵明章器重你,想要让你帮衬他,他是个很好的选择,你应该离开我去邵明章的身边,以一个更光明优秀的身份闯出一番你自己的天地!”
我的心有点痛,但是理智还是让我要把话继续说下去,
“不要再跟着我了,跟着我你只能越来越糟糕!外界的流言蜚语会毁了你的!我当年捡你回来,不是让你的人生毁在我的手里!”
我几乎用尽了毕生全部的力气把这一段话说完,难受的要命。说完后我便闭上双眼,附身胳膊撑在吧台上,长发从我的耳边垂落到桌面。
阿彻没有说任何话,我听到了他又一次的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他顿了好长时间,我半趴在吧台上不知所措好长时间,外面江上人来人往的嬉闹声散去又复来,逐渐地与我嗡嗡的大脑鸣声重叠。
不知过了多久,阿彻终于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终于再次开口。
我听到他对我说,
“芝微,那你当年捡我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横竖都要把我丢掉!”
他怎么还是不明白?
怎么就是发了疯般咬着我,认定我是要把他丢掉?!
我抬起头,冷冽地看着他,厉声纠正他的错误,
“我没有要丢掉你!我只是让你不要再在我身边做保镖了,去外面的世界更好的位置发展!”
“没有比我呆在你的身边,是更好的工作!”
阿彻突然朝我吼。
我的身体瞬间愣住。
阿彻眼睛红通通,满脸的愤怒与狠戾。
他的目光坚定而又偏执,像是要把我一半一半撕碎,揉入他眼眸中的深渊。
“芝微……”阿彻用最暴戾的神情,
委屈巴巴,说出了最小声的话,
“我只是,喜欢你。想要永远永远呆在你的身边,也、不可以吗?”
我咬了咬牙,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心软占据风头。
“不可以!”我斩钉截铁道,“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你的喜欢会让我将来在李家寸步难行!”
“你走吧!阿彻,本来狠话我不想说的,但是你太执着了,我只能实话实说了——阿彻,如果你继续呆在我身边,继续给我造成各种流言蜚语的困扰,那么我在李家的地位,极有可能就会受到不必要的威胁!”
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听起来很狠,
“实话告诉你,我与邵明章约法三章,只要我拥有李家的产业一天,我就不能和任何男人有任何的瓜葛。我需要守住我父亲给我留下来的基金会,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抓住我的把柄。你若呆在我身边,那么将会成为击垮我在李家地位的最大的一把剑。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阿彻,求求你了!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能继续留在我的身边,你懂吗?”
阿彻听完,先是惊讶地不相信,很快眼眸中出现了愤怒与狂暴,手腕上脖颈上的青筋直跳。
我感觉到他可能下一秒钟,就会冲出去,去找到邵明章,直接杀了他!
我有些后悔这么说了,想要再次张嘴,试图去说一些温和点儿的话。
然而接下来,阿彻却突然恢复了平静,双眼中的怒色逐渐消失。
他放下微微抬起攥紧的拳头,眸子从狠戾变回了深邃。
最终一滩死寂。
阿彻用沉甸甸的目光,抬起头,透过额前有些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逐渐平静地望着我。
我的内心猛地漏跳了半拍。
又加速跳了好几下。
“阿彻……”
他不会情绪过激,酝酿爆发前的沉默吧!
阿彻望着我,很久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是不是疯了。
终于终于,他张了张嘴,
用沙哑的嗓音,忧伤地对我说,
“我知道了,大小姐。”
*
夜色如墨。
我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都睡不着。
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着阿彻离去时的背影。
失魂落魄。
那从心底里弥漫出来的难过,带动了整个房间里的情绪。
我的心乱极了,我知道我今晚说的很重,我从来没有对阿彻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也从来没有像今晚那样,如此出格地对待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会变成这样,但那些话就算忍着痛我也得说。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要走过的路十分艰难,我不能让阿彻继续跟着我,葬送了他的黄金年华。
阿彻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对,他总有一天会发现对我的感情其实都是镜花水月,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最容易对成熟女性产生错误的情愫。阿彻只是误入了歧途,等到他走上正轨,真正地接触了更多的女性,同龄的、比他年纪小的,到那时他才会明白,自己真正该爱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我只是一个寡妇。
五月中旬。
邵明章在一个星期前正是搬入李氏公馆,宣告整个C市他正是接手李业留下来的产业,成为李家新一任的当家人。
李氏公馆非常大,大花园里面光是独立别墅就好几座。我和邵明章分开住,他住在以前李业的别墅里,我依旧住在侧房。
基金会又一次回到了我的手中,我承诺了邵明章答应他的那些事,那么邵明章作为交换,自然也要做到他给我的那一部分。这段时间我作为新一任李氏集团占股最大的股东,时常出入李氏集团的总部大楼。
只不过是挂了个名头而已,忙完交接,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不需要再插手商业上的事情。
最近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阿彻。
这一次他是真的听话了,离开我。听邵明章说,阿彻一进入李氏集团就坐到了分管部门的总监位置,他的能力很强,手段干脆利落,集团需要他这种人才。
可我最近也经常去李氏集团,却从来没有一次遇见过阿彻。
五月二十号那天,天起放晴,我手上还有些文件需要和邵明章去税务局核对一下。邵明章正好有空,他亲自开车来接我去的税务局。
C市的税务局建在水圆公园旁边,再往前有一条街,全部都是为了吸引去水圆公园游玩的旅客而买花花草草的路边小店。今天日子似乎挺特殊的,五月二十号520,很多到公园约会的年轻人都在花店里挑选着漂亮的玫瑰花。
这里靠近税务局,都是政府工作人员,卖花的也都收着心,做买卖不太敢掺假。
我和邵明章办完事情,上了车。邵明章才插上安全带,突然又接了一个电话,税务局刚刚接待我们的负责人发现邵明章有个文件忘记签字。
邵明章连声说“这就过去”,他推开门,对我嘱咐了一声让我先在车上等会儿,他去把字给签了,很快便会回来。
我点头,坐在车上等他回来。
外面的游客熙熙攘攘,我抱着胳膊看向窗外,很多小情侣捧着刚买的玫瑰花,从我坐的车旁边经过时,男的都会下意识多看几眼车标志。
玫瑰花啊……
我低声笑了笑。
真是个美好的东西。
可惜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福分收到了。
就在这时,原本有一对正在琢磨我坐的劳斯莱斯幻影的小情侣,手捧玫瑰花的女孩突然朝着对面不远处兴奋地尖叫了一声。她旁边的男孩也跟着看了过去,脸色一下子变得臭臭的。
我的目光被她们这一惊一乍给吸引,顺着女孩手指指向的方向转动。
下一秒钟,就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车。
年前出的最新款途锐SUV,阿彻坐在驾驶座上,胳膊支撑着头,随意搭在车窗边。
摇下来的车窗里,他的另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修长漂亮的手指正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的盘面。
车右边,是这条街生意最红火的花店。来这边游玩的旅客,大多都会选择在他们家买花送给情侣,不仅是站在我车前的那一对小情侣,这附近来来往往的很多人特别是女孩子,目光都被阿彻所吸引,一个个满脸花痴地看着途锐SUV的驾驶座。
甚至还有留着大波浪、身材婀娜的美女大胆地上前去,敲敲阿彻的车窗,问他“帅哥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我心里有那么一些复杂,赶紧低下头。
正好这时邵明章办完了事情,已经从税务局出来,我招呼他赶紧上车,开车离开。邵明章问我怎么了,我慌乱地说我饿了,想要吃饭。
邵明章古怪的看了下手表,对我道“这才十点半你就想吃饭?”,我点头如捣蒜,让他别废话了,快开车吧!
然而还没等我们的车发动,前方阿彻的车却突然滑动车轮。
邵明章注意到了那被人群包围的车,认出来是阿彻的车。
“那不是彻先生吗?”邵明章皱眉,“他今天有个很重要的合同要签!”
车子开到了十字路口,邵明章还在生气阿彻怎么突然就离开工作岗位,实在是太不符合他的稳重作风了!我默不作声,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十字路口有一个红灯,邵明章停下车,我侧过头去看着车窗外,心里沉沉的。
突然在不远处另一边的街道,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SUV。
我一愣。
阿彻依旧是敞开着车窗。红绿灯变成了绿灯,邵明章骂骂咧咧,并没有再次注意到阿彻的车,我们坐的车从阿彻的车旁边经过,与阿彻擦肩。
我看到阿彻坐在车里,手指夹着一根烟,静静地抽着。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们的车从他身边经过,目光向前看。
车里空无一人,车座的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捧用黑金纸包裹的玫瑰花。
劳斯莱斯渐渐走远,我透过后视镜,隐隐约约看到阿彻拉开车门下了车。
将那一捧玫瑰花丢到了对面树下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