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人们都哭累了,这才注意到谢幼萝,这个老侯爷选定的,娶进来给四爷冲喜的女人,却不想是来索命的,此时的谢幼萝俨然成了克死裴荀的人。
一个白衣女人突然扑倒谢幼萝面前,猛地在她肩头推了一把,“你这个扫把星子,克夫命,你给我滚出这里,滚出侯府。”
谢幼萝其实也是很伤心的,她不敢哭出声,一直都咬着自己的嘴唇,这个女人的话叫她想起了幼时算命先生的话,道她命格硬,将来富贵无边,却没说,这命格硬的人,会克死人的,就像她父亲母亲,就像裴荀。
那个女人见她不语,便伸出手来,谢幼萝躲闪不及,下意识闭上眼,良久那巴掌却未落下来。
她睁眼,只见裴珩半空中狠狠扣着白衣女人的手腕。
他高长的身子立在昏黄的烛光里,目光深沉,整个人透着一抹清冷凉薄的气息。
“三.....三爷。”白衣女人忙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裴珩双手背到身后,扫了一眼底下那几个女人,沉声道,“父亲病下了,你们也都安分点。”
这几个女人都是老侯爷的妾室,为了争宠,面子都做到了裴荀这里,一听老侯爷病了,脸上神色各异,也没了方才的忿恨不满。
谢幼萝依旧蹲坐在地上,不自觉地去抚那颗菩提珠。
屋里的人渐渐散去,这时候是没人会记得她的。
恍惚间,男人不知何时近到她跟前,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生死之事,都是天命。”
谢幼萝抬头,她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眼尾上挑,乌黑的瞳仁仿佛装满了星辰,格外的亮,眼角的泪痣令她看着你时是魅惑的,可这会眼眶红了一圈,她不停眨着眼,想阻止在眼底徘徊的泪水,无辜又无助,如同一个小姑娘。
可不是一个小姑娘,听说不过十五的年纪。
她望着他,久久不语。
“地上凉,起了吧。”他的话刚落,便有丫鬟过来扶她。
外边又有哭声,裴珩皱了皱眉,“送四夫人回房歇息。”
不料谢幼萝这时候开了口,带点鼻音,“我......我可以去看看么?”
她的意思,裴珩自然是听懂了,他是断不信谢幼萝是不舍裴荀的,不过他也没功夫去琢磨她的意思,只定定看着她道,“明日起你是要为他守灵的,不急于这一时。”说完便大步离去。
这人真不好说话。
回了屋,那丫鬟伺候她更衣。
”四夫人,奴婢唤做碧云,三爷说了,以后就由奴婢照顾您起居。”
谢幼萝躺上床,望着被碧云挂起的那套凤冠霞帔,脑海里今日发生的事又过了一遍,她觉得脑袋又涨又疼,这世上有几个人是她这样的,刚嫁人便丧夫,这活寡守的是一天都不少。
良久才回过神来,想起那丫鬟的话,沉吟片刻,才道,“那三爷,三爷是什么人?”她后面话没说出来——
怎么觉着这侯府的人都敬着他,都怕他。
碧云给她盖被子,见她睡不着,遂将这府里的事大概与她说了一通。
裴老侯爷统共五房姨娘,生倒是会生,可惜生的都是姑娘,原是正室生了四个哥儿,不想老大幼时夭折,老二几年前战死沙场,如今老四也去了,便只剩下裴珩这棵独苗苗了。
谢幼萝不禁唏嘘,怪不得永宁侯不过五十的年纪,却已面容憔悴,整日卧于榻上。
碧云没有说太多,劝她睡,“四爷底下没有子嗣,夫人明日起定是要为三爷守灵的,还是早些歇息吧。”
她剪了灯蕊,屋里陷入一片黑暗,谢幼萝露出一个脑袋,望着门窗的方向。
这时候的侯府还是一片通明,偶尔伴着几道哭声。
不知是老天爷想要应个景还是天公不作美,竟在这隆冬之际,轰隆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谢幼萝听着那雨声,心底百感交集。
也不知往后的日子会是个什么光景。
*
翌日,大雨还在下,仿佛没个头了。
谢幼萝这日在屋里待着,等人唤自己过去守灵。
那边的人直到傍晚才过来。
来的依旧是裴荀的奶娘盛嬷嬷。
毕竟是自己喂大的孩子,说去就去了,少不得伤心欲绝,这不过一日功夫,竟也憔悴的面如土色。
她是来送孝服的,待丫鬟伺候谢幼萝穿好之后,这才犹犹豫豫道,“夫人,老身有话与你说。”
谢幼萝明白,当即挥退了下人。
屋里只剩下她们俩人。
盛嬷嬷对她的态度已然比昨日好了一些,大抵是觉着这人都去了,留在这世上的,也就是唯一的慰藉了。
谢幼萝道,“盛嬷嬷,何事?”
盛嬷嬷从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木盒子,递给谢幼萝,道,“其实昨儿早上,四爷便醒了,他叫老身过去,将这东西交给老身,道有朝一日若是撑不住了,就将这东西交给夫人。”
谢幼萝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捧着它。
盛嬷嬷怕她打开,忙按住,“四爷说了,夫人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打开它。”
谢幼萝想起那个男人,喉咙竟酸痛起来,她紧紧捧着盒子,低声道,“我记着了,有劳嬷嬷了。”
盛嬷嬷看她似是伤感起来,心道原来这四夫人是个记好的人,不枉四爷为她谋划一场,想到这,她亦抬手抹了抹眼,“夫人一会去了灵堂,见了那些人不要怕,侯爷答应四爷了,侯府往后就是夫人的家,是不会真叫那些人赶你走的。”
谢幼萝这会子是真没忍住,眼泪断了线般落了下来。
她与裴荀从未见过,可这人,濒死之际,却为她安排好往后的事。
出于愧疚也好出于同情也罢,总归是为自己好的人。
而从前那些所谓为自己好的人,却挖了个坑,就等着她去跳。
外面来人催了,谢幼萝擦擦眼,将东西放好,推门出去。
白幡挂满了侯府,谢幼萝走在路上,只觉分外的安静。
裴荀生前喜静,哭也就哭昨日一夜,天明了,就管着自己那张嘴,谁也不许哭出声。
这是裴珩下的令。
老侯爷痛失爱子,一病不起,家中治丧期间,大小事宜皆交给三爷裴珩。
他的话,本就没人敢不听的,更何况是这会子。
谢幼萝踏进灵堂时,内院的女眷们跪了一地,待她来了,才渐次起身。
不知是谁说了句,“是她害死了四哥哥。”
众人缄默。
谢幼萝跪了下来,没说话,微微弯下身子,往火盆里烧纸。
“我要去找爹爹,将她赶出去。”
盛嬷嬷站在谢幼萝前面,护犊子般压着声音道,“三姨娘,八姑娘年纪小,嘴上没个靶,你这个做姨娘的,该是好好引导才是,别叫这些风言风语扰了咱们四爷的清静,回头告了三爷去,该是找三姨娘讨个说法了。”
三姨娘闻言,气的牙齿打颤,偏偏又反驳不了,只得抱着八姑娘,连连道,“嬷嬷说的是,小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说说她。”
“夜了,各位都散了吧,这里有四夫人守着。”
众人就等这话,于是纷纷退去。
谢幼萝抬头,道,“盛嬷嬷,谢谢你。”
许是进了灵堂,盛嬷嬷脸色不大好,眼底有泪,却克制着自己声音道,“夫人守着罢,莫睡了去,记得往炭盆里添纸,老身也退了。”
谢幼萝晓得这嬷嬷是又念起裴荀,再待下去怕是要落泪了,于是也不戳穿她,点点头,“嬷嬷放心,我记得的。”
这偌大的灵堂只剩下了谢幼萝。
整个灵堂除了灵牌前的蜡烛,便再无烛光。
自入口到谢幼萝跪着的地方,都是一片黑。
谢幼萝原是认真烧纸的,她看着炭盆里的火光,转瞬间便化作灰烬。
她取下手腕上的菩提珠,双手合十捧着,暗暗为裴荀祈求,望他若有来生,依旧投个好人家,有个好身子,莫再受这病痛的苦,若没有来生,那就在阴间里吃好喝好住好,不要叫地下那些恶鬼欺负了去。
正这时,突然起了一阵风,谢幼萝手边的纸被卷起,乱了一地。
夜黑风高的,莫不是裴荀不喜她说的,来找她了。
谢幼萝经历再多,到底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这会吓得一身冷汗,跪在那一动不动,双手扣在胸前,紧紧闭着眼。
她咬着唇,听见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着那愈发近的步伐,谢幼萝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这世上哪个鬼灵子走路是带声的!
大概是手攥的太用力了,那菩提珠子硌的手心生疼。
谢幼萝睁眼,转头望过去,光线很暗,模模糊糊看出一个轮廓。
看清来人,她张了张嘴,“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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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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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