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是陆应学一手看大的孩子,如今近而立之年却未成家,到底是他一桩心事,本就想着趁着这次他回来,提上一提,再催催,如今看来,是难解了。
他叹口气,还想说什么,却见沈先生咳了几声,道,“萧辞那边来人催了,宝蔻今晚便要启程回京。”
陆应学颇觉意外,这不过待了两日,“有些赶了。”
“时候也差不多,不然该是叫圣上怀疑了。”裴珩提醒二人,“她此行在路上歇了几日,离京至此,耗时一月半,圣上等不了这么久,再拖两日,萧掌印许是要亲自过来接人了。”
说到萧辞,已经五年未见,陆应学略沉吟,道,“他在宫中,一切可好?”
裴珩应道,“陆叔放心,一切都好,他曾想此次与我一道过来,不过,如今他是大权在握,总少不了叫人盯着,这时候,实在不该出岔子的。”
陆应学点点头,“是该如此。”说完回神取了一封信递给裴珩,“你回了京城,代我交给他吧。”
*
今日暖阳依旧,三月尾巴上的风,拂过来,面上似是叫那柔纱轻抚一般。
银杏园里,穿过一片片银杏林,便是临湖的水榭。
谢幼萝在水榭中的石墩上坐下,侍女们往桌上放了许多点心,沈宝蔻捡了一块绿色糕点,她吃东西的时候虽细嚼慢咽,但瞧着极香,叫人忍不住跟着尝一口,“尝尝吧,这些都是宫——”沈宝蔻顿了顿,道,“都是手艺极佳的师傅做的,好几年了,就是不腻”
谢幼萝笑了笑,应她的话跟着尝了一口,甜而不腻,软软糯糯的,还有些冰凉的口感。
两人心照不宣地吃喝一番。
沈宝蔻忽然发了呆一般,目光望着愈益西沉的太阳,良久道,“阿萝,等它彻底落下去,我就要走了。”
谢幼萝略惊讶,不是昨日才来的么?她问,“怎这般突然?”
“是呀。”沈宝蔻忽然笑了,转而眼底暗了下去,“那里有人在等我。”
谢幼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细想了想,昨日她说有一个人一直跟在她身边,莫不是这人在等着她?想来是她欢喜的人吧,可是为何她的眼底的色彩是黯淡的呢?这些总归是私事,除非她主动提及,谢幼萝是都不会多问一句的,只道,“有人在便好。”
沈宝蔻转眼看她,忽的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人在便好。”
谢幼萝点点头。
“对了,我听说裴督主此行回宫后,圣上准备赐婚,哪家姑娘便不晓得了,”她冲谢幼萝眨眨眼,“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阿萝,”她握了握谢幼萝的手,“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听到她说赐婚,谢幼萝其实怔愣了会,她低下头去,自己一腔欢喜,未免能叫他瞧得上,身份总是差着的,她无奈笑道,“你知道花和泥土的区别吗?三爷不是我能要的。”
沈宝蔻却无谓道,“什么花儿泥的,他其实——”有些事也不能说出来,沈宝蔻捂了捂唇,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总之他不是你表面看着那般,也绝对不是什么拘于这些规矩的人,既然人生已经这般了,还有什么豁不出的呢,试一试总有些希望,不试那便一点希望也没了。”
沈宝蔻最后那句话,倒是叫她陷入了思虑之中。
这话不是不无道理,她的人生已经够乱了,够糟糕了,没有她拿得出的,也没有拿不出的,又有什么得失可计较的呢?两袖清风,便应当是更坦荡无忧些罢了。
谢幼萝抬头,双颊微微泛红,“你的话,我是懂的。”
这时,杏林深处,匆匆过来几人,身着朱红色衣裳,腰间佩刀,瞧着来势汹汹的,不料这几人跪在里面沈宝蔻身前,为首那人抬了抬头,却不敢看沈宝蔻,只道,“轿辇已在山下候着了,”
谢幼萝正奇怪这几人是谁,只听为首那人十分恭敬道,“贵妃娘娘,起驾吧。”
谢幼萝瞬间愣住了,她曾猜测过沈宝蔻的身份,也以为她是宫中的娘娘,后来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没想到她当真是宫妃,还是贵妃娘娘。
明明她瞧着年纪也不大的,仔细看,是能看出她的脸颊还有些许肉,像那新生的婴儿一把,白白嫩嫩,五官虽精致却显然没有完全长开,唯有那双眼睛,静如沉水一般,似乎藏着许多情绪与故事。
两人相识不过两日,却是相谈甚欢,如同老友一般,对于她,谢幼萝不得不承认,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比如她明明是沈先生女儿却为何进宫做了妃子?再比如她和裴珩的关系,怎会相识了那么多年,又怎会那么了解他?还有,还有那个在京城等着她的人是圣上么?
“吓到你了是么?”沈宝蔻已经起身了。
谢幼萝的思绪叫她一句话给拉了回来,于是忙要跪下行礼,沈宝蔻却扶住她,“不用这样。”
谢幼萝张了张嘴,从惊讶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好,只是有些没想到罢了。”
这时候落日到底西沉了,余晖铺在湖泊上,甚是耀眼。
那几人见状又催了一道。
沈宝蔻从怀里拿出一枚铜牌来,“这个是出入皇宫的宫牌,你拿着。”说罢便随他们离开。
谢幼萝握着牌子,在后头弯身道,“阿萝恭送贵妃娘娘。”
却见沈宝蔻回头,那张脸掩在杏林中,“往后叫我宝蔻吧,我不喜欢别人唤我娘娘。”
她这次是真要走了。
她说那话时,眼睛弯了弯,谢幼萝出了水榭,忽然生出不舍来,点点头道,“宝蔻,我记住了。”
那头人影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一片杏林遮满了谢幼萝的视线。
“她比你年纪还小,如今不过十四。”
这声音——谢幼萝转身,却见裴珩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背手站在她身后,半张脸掩在晚霞中,叫他那锋利的轮廓柔软许多。
“那,”谢幼萝很是惊讶,“那她这么小,怎会进宫——”
裴珩声音很平静,“这世上很多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不过,看你自个怎么选择。”
“既是身不由己,还能选择吗?”
“选择——”裴珩目光转向那潋滟波光的湖面,“有时候不仅仅是你自己主动去选择,还有别人给你的选择,懂吗?”
谢幼萝挠挠脑袋,却点头道,“懂。”她轻哎一声,认真道,“那宝蔻姑娘挺可怜的。”
这人自个日子都过的糊涂,竟还有心思怜惜感叹别人的人生,裴珩轻呵,“她再可怜,那也是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集圣上恩宠于一身,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与其操心她,不如操心操心自个的日子。”
谢幼萝偷偷去看他的脸,很快收回目光,想了想,故意道,“我自己已经遭成这般了,还有什么好操心好担心的呢?不外乎是三爷之前说的,要给阿萝寻一门亲事罢了。”
“哦?”裴珩似是来了兴致,“打从要来这凉州,此话你便在本督跟前提过不止一次,想来莫不是,你着急了?”
谢幼萝努嘴,“没——阿萝只是记着三爷的恩情罢了,时不时说一下,也是为了提醒自个,三爷于阿萝有着大恩,应当好好报答才是。”
许是酒意这会上了头,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沉醉低哑,“本督倒是想知道,你要如何报答?”
他站在晚霞中,颀长的身子轻轻倚着栏杆,整个人瞧着慵懒而随意,不似往日的清冷。
谢幼萝在他身侧,她慢慢往后退了退,双手捂着脸,目光从指缝里漏出来,望着他的侧脸,一时间忘了答他的话。
脑海里却浮起沈宝蔻的话。
总而言之,人活一世,总是要争取的。
她咬咬唇,在男人回头那一刻,放下手,又往他身侧走,在两人隔着一指的距离的时候,她微微弯身,裙角贴上地面,随后一脚踩了上去,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她低喊出声。
就像她预料的那样,腰间迅速贴过来一只手臂,捞住谢幼萝险些落在地上的身子。
谢幼萝反应很快,双手紧紧地抱着男人的腰,脸埋进他胸膛里,“三爷,这地上太滑了。”
以前不小心撞在他怀里时,总是紧张的,身子本能的变得僵硬,这次却不同,谢幼萝心尖依旧砰砰直跳着,但整个人却是放松的,她贴着他的衣襟,那上面还有淡淡的酒味,隔着布料,她能听到裴珩的心跳,缓慢而沉稳,一下一下地,犹如那梆子,敲打在她心上。
她身子很软,从前也不是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裴珩发现,今日格外的软。
所谓温香软玉,如今倒真是有所体会了。
他下手素来重,从前还将这人从自己身上推开过,这会听着她那吓得发颤的声音,落在她肩上的手不禁缓了缓,嘴上依旧道,“做人没心眼,走个路也不长个心眼吗?”
谢幼萝被他轻轻从怀里推出来,心跳慢慢平复直至恢复正常,她心满意足,扬起小脸冲他笑,“阿萝以后一定看路。”
裴珩这才嗯了一声。
暮色将至,他脚下旋了个方向,准备离开,又停下,对远处候着的碧云嘱咐道,“明日一早启程,回去收拾收拾。”
裴珩一走,碧云便捂着嘴跑了过来,“姑娘,您方才那一脚踩的真是稳准狠,这一踩便踩到三爷的怀里了。”
谢幼萝咳了咳,道,“真真是不小心,幸而三爷在,不然我就惨了。”
碧云笑着,不拆穿她,“奴婢说了,只要三爷在,姑娘什么都不用担心。”
谢幼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没一会,主仆二人也离开了这银杏园,回去收拾行李,不料在半路上却碰上一人。
“谢姑娘留步。”
谢幼萝回头,却见一白面男子站在身后不远处,身上穿的是书院内学生们专门穿的衣裳。
这人她应该是没见过,脸上微微疑惑。
对方显然是瞧出了她这是没认出自己来,于是道,“那晚,姑娘找大夫,小生正想叫书童给姑娘引路来着,姑娘可记得?”
似乎是有这么回事,那晚自己还同裴珩赌了气,这一想起,免不了这人的身影又在脑海中浮现,他身上不似
寻常男人那般,总有一股味,清清爽爽的,凑过去,鼻子嗅上去,可是舒服了——
“姑娘,姑娘——”那人喊了她几声。
谢幼萝愣愣地回了神,嗯了一声。
“小生苏韫清,是这里的学生。”他打着手里的折扇,望着谢幼萝白如春雪的脸颊,“那晚与姑娘匆匆一面,竟叫小生从此夜不能寐。”
碧云一旁皱着眉,“你这人说的什么话,不晓得还以为我们姑娘对你做了什么似的。”
“小生依旧记得,虽是夜色寥寥,灯火昏暗,但那一面却叫小生念念不忘。”苏韫清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小生家传之玉,小生父亲乃凉州知府,只玉佩是小生母亲留给小生的,说是给将来媳妇的,小生打听过了,姑娘如今正值十五,却是婚配的好年纪,若是姑娘点头,小生这就向先生告假,下山去,去姑娘家提亲。”
他萝卜框似的说了这么一通,谢幼萝却觉得尴尬,她摇摇头,不想说什么。拉着碧云便是要走,那苏韫清却追了上来,只当她是害羞,毕竟自己家世外貌皆是不差,便是才学,在凉山书院也算的先生的得意门生,这般想着,又要将玉佩塞过去,谢幼萝往一边躲着,忽的躲进了一面肉墙里。
她回头,是裴珩。
她见到救星般抓着男人的衣袖,往他身后躲,嘴里小声道,“三爷。”
他没有看自己,那双眼冷刷刷地晲着苏韫清,吓得苏韫清手抖了抖,这人身份,书童说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想来不过是普通人,恰巧与先生有几分交情罢了,可这会,眼神慑得他不敢再往前一步。
裴珩嘴里吐出的字,凉凉的,像极了那深秋的风,“凉州知府?”
苏韫清挺直身子,“怎么,这会怕了?”
裴珩嘴唇微动,方才那些话他多少也听了些,那字字句句的竟叫他心底着实不爽,这等子人还入不得他的眼,收拾的事交给旁人就是了。
于是转身拉着谢幼萝直接离开。
待到无人之处时,这才松了手,语气很是不悦,“怎么,男人的花言巧语,叫你心动了?”
谢幼萝原本是要摇头,转念一想,他这是不高兴了,他不高兴什么呢,莫不是——她暗叹,怎么可能,于是试探道,“三爷怎凭空的来了一通气?”
裴珩被她问住了,额角跳了跳,好久才道,“本督一介武夫,做事素来干净利落,见不得大男人这般油腔滑调,扭扭捏捏,着实叫本督心底不爽快。”
谢幼萝哦了一声,意料之中的答案,倒是没什么失落的,方才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这么快就脱身。
“三爷,”她声音软下来,眼睛眨着,长长的睫毛扫出一个弧度,“阿萝回了,路上也不知会遇到谁,您与阿萝一起吗?“
最后那句话,尾音微微上挑,像她那上扬的眼尾一般,分明是问句,却叫人听出一丝乞求的意思来,甚至还有点撒娇。
她素来是如此,独有的声线与腔调,总能把一句简单的话说的百转千回。
不过,裴珩还是觉得如今的谢幼萝总是有些不同的。
可这张脸,还是那张脸,每一处是老天爷费尽心思去雕刻的,精致的不像话,说话还是那个腔调,吴侬软语娇滴滴又软糯糯。
饶是他这双眼睛洞穿多少人心,此刻也看不出哪里不同。
他不再去想,甩袖提步至她身前,“走吧。”
身后谢幼萝脸上一喜,哎了一声便紧紧跟上去。
此刻夜色微茫,书院的灯寥寥亮起几盏。
裴珩的身影投在地上,渐渐被拉长,光线暗下去又消失,到了有光的地方又浮现。
谢幼萝跟在身后,望地上他的影子,忽的蹲了下来,叫住那人,“三爷。”
裴珩闻声微微回头,光线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谢幼萝望着地上的影子,渐渐成形的鼻影,和他的唇角,地上不知何时掉了一块手绢谢幼萝伸手去捡,指尖微微颤着抚过他的鼻子和唇角,最后拾起手绢,她起身,像吃了糖的孩子般跑到他身侧,“手绢掉了,叫三爷等一等。”
“三爷,明日便要回去了么?”谢幼萝寻着话与他说。
裴珩点头,此番回京,依旧走水路,中途少不得在晋州略作停留,想到这,裴珩停下步子,“此次会在晋州逗留几日。”
晋州——谢幼萝忽然牵起他的衣袖,“那日在晋州说的话,三爷还记得吗?还作不作数了?”
裴珩知道她心底惦记着这事,也好让她做个准备,于是点头道,“自然。”
话至此,两人已经到了谢幼萝住的地方。
碧云上前头开了门。
裴珩准备离开,“进去吧,收拾收拾。”
谢幼萝有些怅然,听话的进了门。
这晚她睡得格外的早。睡前她脑海里徘徊的都是那个人。
母亲曾告诉她,睡觉之前你想什么想的最多,那么想的东西就会出现在你的梦里。
她确实做了一个有关裴珩的梦。
有些令人咋舌。
她梦见冷面的裴督主被一只巨大的老鼠精追赶着,然后她挺身而出,打走了老鼠精,转身抱着瑟瑟发抖的裴督主,向他承诺,“三爷,以后阿萝绝不让一只老鼠靠近您,就算是一根老鼠毛都不行。”
——
谢幼萝睁开眼,喊了碧云进来。
碧云凑过耳朵,闻言愕然道,“姑娘怎忽然想养猫了?”
“就是想了,回头回了京城,叫陈管事帮我物色一只便好。”
“好,奴婢替姑娘记着了。”
*
晨曦微茫的时候,他们到了码头。
打从下山,书院里的人便没有继续送了。
碧云背着包袱,谢幼萝怀里还抱着一堆书。
临走时谢幼萝向陆先生提起自己父亲的事,陆先生为他感叹,又着人取了几本自己做了注解的书来。
“姑娘,小的来拿吧。”白越追了上来,从她手中接了书过去,她没有推拒,前头来往都是人,谢幼萝这才发觉,已经到了码头。
前来交涉的船家,竟还是从京城过来时的船家,“这水寇前几日叫朝廷派人收拾了,都说追上了岸上,这不人又多了起来,若不是那白小哥提前过来留了话,这客舱都留不住了。”
船家晓得这几人非富即贵,自是亲自接待着,直接上二楼。
船家问道,“这层剩下四间,其中两间相邻,两间分开,不知几位客官怎么住?”
谢幼萝见裴珩正要提步往右边走,于是忙道,“相邻的。”
“为何?”裴珩侧过身,眼中疑惑,“此番水上并无水寇,应当是安全的,你又怕什么?”
谢幼萝走过去,声音小的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眨着一双碧波般澄亮的眼睛,“三爷,您觉得阿萝生的好看吗?”
这张脸既灵动又妩媚,是浑然天成的柔美娇俏,怎会不好看,就怕看的多了,心思也就多了。
裴珩挪过眼,喉咙滚了滚,声音极致冷静着,“想说什么,给本督一次说完。”
谢幼萝抬手在自己那张过分好看的面上抚了抚,举手投足竟生出几许娇羞来,她哀叹一声,“您之前也瞧见了,在书院时,那书生若不是手手无缚鸡之力,只怕是要对阿萝做出点什么事来,这船上人多眼杂的,阿萝断不敢一个人出来的,这些天阿萝突然发现,三爷在的时候,这总是安心的,三爷有能力有气势,这坏人见了三爷,都吓得不敢动,为着不给三爷添麻烦,阿萝觉得还是住在三爷隔壁好。”
她说话时,语调是极缓的,声音娇柔,含了棉似的,听着竟有些许醉人,裴珩在眉心捏了捏,想了想,她这话也不是不无道理,就那瘦弱的小身板,随便一个人都能压成扁干子。
他点点头,却不忘要求她,“晚上不许开窗户。”
谢幼萝见他应下了,转身便拉着碧云进了其中一间客舱,也不晓得听没听见自后头那句话。
隔壁宝姑娘表示只是打个酱油顺便助个攻~
阿萝:主动一点,我们就有故事!!
铺铺今日份的六千字请查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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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