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婉转的咬字中是她独有的娇糯腔调,不过堪堪四字,竟生出了百转千回的韵味来,好似在与他抱怨撒娇。
这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只可惜,他裴珩可不是什么英雄,他略凝神,豁然起身,垂眸望着她,道,“说吧,什么事?”
谢幼萝见状,低头揉着手腕,迟疑道,“阿萝听说三爷明儿要出远门了。”
裴珩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眼梢扫到临窗的壁上挂着的面具,那娇艳的狐狸面,正扬着一双眼,眼下的泪痣似缀了光芒,对他献着媚。
眼下的人还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脚下动了动。
谢幼萝再抬头,便见他不知何时去了窗边,高大的身子抵着墙,淡淡望着她,“送行么?”
有这么送行的么,一杯践行酒都未备上。
谢幼萝忙摇着头,想着这会确实晚了,这事还是赶紧说了,她小跑到他面前,道“前些日子三爷问阿萝是否要同您一道去,三爷可还记得?”
夜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谢幼萝缩了缩身子,继续道,“三爷是大忙人,好几日都不见在府里,可叫阿萝好等,晚些时候听说三爷回了,大半夜的便赶三爷这回话了。”
她抬眼望他,眼底尽是无辜,一口一个三爷是最为恭敬,可字字句句勾连到一起尽撇了自己的干系,倒是他的不是。
裴珩神色微敛道,“如此是本督的不对了。”
“三爷忙,阿萝可不敢怪三爷,”谢幼萝道,“阿萝在京城这段日子过的如何,三爷应是晓得,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不知三爷明日何时启程,阿萝回去后便收拾行李,不要耽误了时辰才好。”
她这小嘴一张一合的,倒是将这件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纵是铁骨铮铮的男人,也是肉打的身子,这壁上的面具硌的久了,也生起痛来。
她还站在他面前,微仰着下巴,眉眼乖乖地等他的话。
他皱了皱眉。
谢幼萝正疑惑,却见裴珩抬了臂,一双手落在她肩上,微微压了压,随后用力,只一眨眼,便将她转了个身。
她听见裴珩略低哑的声音,“明日出发,本督会派人去你院子里通知你。”
谢幼萝几乎是叫他推到了门边,她要回头,那人的鼻息却突然贴近,搁在她肩上的手移到了她眼侧,两人的距离这样的近,谢幼萝只觉心跳的越发紧,她忙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口,望着裴珩道,“那阿萝就等着三爷的信儿了。”
裴珩踱到那面具前,眼底清明渐渐恢复。
碧云晓得她要同裴珩出去,一晚上高兴地睡不着,翻箱倒柜的,生怕落了什么东西没带上。
“奴婢听说,三爷是要去凉州,那边气候不同京城,早该见暖了,还是带几身轻薄的衣裳。”
谢幼萝趴在被褥里,望着她忙活,“到时候去了那,三爷若是忙着,我带着你好好逛逛。”
碧云自小便拐了的,长到十四岁被送进了侯府做丫鬟,哪里见过外面的世道,听谢幼萝这般说,可是更激动了,谢幼萝笑,招呼她过来与自己一道睡,主仆俩一道想着离开京城后的日子,甜甜香香地睡了去。
*
她们是次日晌午启程的。
此去凉州,随行的人不多,一共且就一辆马车。
谢幼萝上了马车,这才心生疑惑,怎就一辆马车,莫不是还要与裴珩同乘?
这未免不妥,她掀起窗帷,白越正在指挥府里下人给马套缰绳,见她从马车探头,问道,“姑娘可是有事?”
谢幼萝心底略措辞,道,“三爷呢?”
白越笑道,“三爷还有些事,叫小的与姑娘先出发,在京郊那边的客栈等他。”
谢幼萝这才放了心,坐了回去。
外边车夫已经开始赶马想,车轮子碾过地,谢幼萝微微侧目,从窗帷缝里瞥见慢慢合上的度督主府大门。
他们抵达京郊是暮色将近的时候。
那边早已打理妥当,店小二一路将他们迎进二楼客房。
碧云给谢幼萝递茶,疑惑道,“姑娘,怎么一到京郊,就不见白越的影,前后眼看过去,只剩了姑娘与奴婢与那车夫,怎么瞧都不对劲。”
谢幼萝润了润嗓,心底隐隐发慌,碧云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想着是不是裴珩反悔了不想带上自己了,或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叫他不高兴了故意来这么一出,耍弄自己,又或是......或是他也觉着是自己害死了裴荀,今儿这般是要趁机放逐自己不成?不然那日,怎好端端地来问自己去不去的话做什么?
这样对付自己,也是大费周章了些。
可是——
谢幼萝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晚风拂来,微微生冷。
她叹口气,两手握成一个小拳,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捶着,心里暗暗道,那她再给那人一个时辰,她不信他当真是在算计自己。
裴珩是叫她失望了,过了子时,碧云打外边回来,冲谢幼萝摇摇头。
“这三爷,若是有事,合该指个人过来通知一声不是,这会子不声不响的,真叫人着急,”她过去拿起包袱,“姑娘,不如咱们还是回督主府吧,这荒郊野外的住着怪不舒服,奴婢去叫醒那车夫。”
谢幼萝心底一股子气,却生生忍住,只叫住她,“大半夜的赶什么路,先睡吧,明儿一早再回吧。”
说是睡,结果睁眼到了天微微亮便起了,她叫醒碧云。
主仆俩抱着包袱一打开门便迎面碰上了叫她们等了一夜的裴珩。
他肩头湿漉漉的,眼底微青,看着似乎是没有歇息好,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眼在她身上扫一圈,良久才道,“这是要去哪?”
碧云见了他哪里还有别的话要说,先前的抱怨早就抛到脑后,放下包袱便退了出去。
谢幼萝没有回他的话,她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还没消,原本一肚子的话,这会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咬着唇低下头去。
裴珩看着她手里的包袱,想起之前她总想着离开,这会子莫不是趁着他不在,又起了这心思,他眉间微蹙,声音有些冷,“怎么,想趁机离开?本督记得你打从与老四和离,便一直想着这事的。”
谢幼萝觉得讶异,他竟这般想,误会了自己,于是解释道,“三爷这么想阿萝,倒是叫阿萝失望了。”
裴珩略挑眉,“怎么说?”
“三爷收留了阿萝,又尽心张罗着阿萝的婚事,阿萝本是无依无靠之人,如此对三爷是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一声不响的就走呢?”她低下声音,想趁着这话头把昨晚上猜测的事与他说一道,她抬眼,见裴珩撩了袍角进了屋里,他眉间眼梢始终是淡淡的,是一眼瞧不出他的情绪,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叫她心底发虚,一时不敢多言,生生地将那些话压在心底。
跟在他后头,见他坐下,又紧着给他倒了杯茶,总觉得不说出来不是滋味,可也不能太直接,毕竟裴珩这人脾气不好,若她说错了什么,那可不得了,略思忖,道,“昨儿白侍卫说三爷晚些时候到,结果阿萝等了三爷一晚上也没等到人,还以为三爷出了什么事,”她揉了揉眼,眼底生出一抹困意,“今儿天一亮,就叫碧云收拾东西,准备回程去寻三爷。”
裴珩受了她的好意,低头喝了口茶,闻言抬头。
这女人虽生性柔软好静,但这张嘴里说出的话总是最讨巧的,裴珩已经领略过几次,虽晓得她是在糊弄自个,但打她嘴里说出来,又是这样的语调,他眯了眯眼,撂下杯子,轻抚袖口,慢慢道,“本督昨儿忙,难为你有心惦记。”
他这话刚说完,那边白越匆匆进来,近身道,“爷,都打点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出发?”
谢幼萝听着,这才放了心,想到昨儿那般猜测,如今当真是误解了他,不过现在一想,也确实是她想多了,她不过一个小女子,他是干大事的人,怎会在她这事上小气呢,先前还说要给她寻门亲事,风风光光从督主府嫁出去的。
裴珩起身,离陆先生生辰不足半月,是不能再耽误,他大步地往外走,留下俩字,“即刻。”
三爷:媳妇老是糊弄我怎么办~
换个地图开始甜甜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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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讨巧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