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观察图鉴 第15章 第 15 章

死去的回忆开始疯狂攻击汤瑶。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最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电脑，廉价的手机性能落后，完全运转不起市面上的流行手游，除了逛逛社交平台，她能玩的太少了，后来误打误撞接触了狼人杀。青春期的孩子嘛，有很旺盛的表演欲和交流欲，加上天生甜美的嗓音总是会收到各种夸赞，更是她虚荣心爆棚。

所以，随着时间推移，长进的不仅仅是狼人杀的话术和推理，还有想象力。

在互联网，她是个风华正茂的名牌女大，不仅成绩优异还家境优渥，对于学习更是手拿把掐，就算动不动翘课也不用担心挂科。而且身材高挑，曾经染过银发，因为不想倍受关注所以换成了低调的栗子色，但是后来又烫了一个大波浪。还曾经在高中时代和校草有一段缠绵悱恻，狗血淋头的动人爱情，可惜早已分道扬镳，她深深受伤，从此封心锁爱。

真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她那时可是交际花。真白的狼人杀水平就那么回事，真正对他有记忆，某次她在群里兴致勃勃分享跟同学一起的英雄联盟战绩，结果一石激起千层浪，群里的小伙伴纷纷发起自己的段位，热情地邀请她一起玩。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真白突然就甩出了一张刚刚结算但是打了码的韩服王者截图，艾特自己问有没有资格。

她那时对段位的概念很模糊，但很快就从满屏的问号里感觉出了含金量。所以故事就这么开始了，他们加了好友，就算得知她的账号在郊区，账号也仅仅解锁闪现而已，他也什么都没说，费劲巴拉借了个号专门陪她，接下来的一下午，她逐渐在接连不断的胜利中体会到了LOL的乐趣。

跟自己那两个把把被人追着嗷嗷叫的同学完全不同，他每把都能很轻松的碾压对面，一边教她认英雄和装备，一边轻轻松松的反杀围攻来的好几个人。汤瑶都被迷死了，硬生生顶着黑网吧的二手烟玩到了天黑，最后实在不能不回家了，才依依不舍下机。

从那之后就开始每天缠着他打游戏。从分不清英雄，吃药全靠鼠标点，到匹配敢撞胜率车，用他的高分号单排也打得游刃有余，赢多输少，仅仅两个月不到。那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因为比游戏水平进展更快的是两人的关系，好不意外的，她在互联网开始了自己的初恋。

人就是会骗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恋爱期间的汤瑶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切都基于谎言。真白的网名就是白，她喜欢粘着他叫白哥，白天黑夜想起来就打个电话过去听他说两句甜言蜜语，当然更多的时候还在召唤师峡谷约会，他变着花样选不同位置，让她每把都当最幸福的小辅助。

后来汤瑶的生日快到了，她原本很讨厌这个日子，可是因为恋人的到来，重又让她燃起了期待。她幼稚又莽撞，问他会给自己准备什么，心里提前纠结到底是狼人杀的礼物好还是LOL的皮肤好。结果真白说他想给她添个方便打游戏的游戏本，不然天天去网吧太麻烦了，然后发来了一个价格高达五位数的链接，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汤瑶差点被吓死，她活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数额，尤其还是花在自己的身上。她掂量一下悲凉得发现在医保和义务制教育的加成下，她从出生到长大的全部花费加起来也许还不够这个笔记本值钱。这是她第一次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如果不是网络，她和她的男友其实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她没有要，编了个理由推脱了。想了好几天，她问他要了最开始他自我介绍时的那个韩服账号。

这是个有价无市，但又意义非凡的东西。

汤瑶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屏幕前流着泪打字说感觉好幸福，只是因为撒了太多的谎，所以连感情的表达都不能纯粹。她不能告诉他他对自己多么意义非常，只是幼稚的发着表情包，认真的说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

手机的震动让汤瑶从回忆中抽离，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新增一条好友申请。

她抬起头巡视昏暗的KTV包厢，很快就找到了坐在天边的真白。他胳膊撑着沙发，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放在膝盖上敲。幽幽的屏幕光将他的脸照亮，这是ZBai的脸，不是记忆里幻想的那个白哥。

【白】：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白】：偷看我？

【姜汁汽水】：……

【姜汁汽水】：[擦汗][擦汗][擦汗]不是你要这个时候加我引起我的注意吗？

【白】：6

【姜汁汽水】：到底什么事？

【白】：晚点，散了之后等你一个人再给我打电话。

【姜汁汽水】：？

【姜汁汽水】：我今天不回基地

【白】：？？？

【姜汁汽水】：回去好久要做两个小时车

【姜汁汽水】：我们应该会找个电竞酒店住

【白】：们？

【白】：你跟你们队AD谈了？

【姜汁汽水】：没有啊！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想！

【白】：……

【白】：你可以不回，但是你也别跟他去

汤瑶皱了皱眉，又有点不爽了，正打字解释说住同一个酒店又不是同一间房，他思想未免太肮脏了。那边很快又发了一条新消息：李君诚开车来的，我们可以送你回去。

【姜汁汽水】：NO

【白】：[微笑][微笑]行，那我现在就告诉所有人我俩谈过，然后

【姜汁汽水】：。。。

【姜汁汽水】：知道了，回去前喊你

好狠毒的男人啊啊啊啊！

汤瑶气得胸口疼。她自己都想不通，照理说发现曾经的男友是游戏界的世界冠军这种展开应该是言情小说设定，可完全不惊喜也没觉得开心。恰恰相反，从知道到现在，一直被说不出的失落感笼罩着。

明明是一样的人，性格和脾气也没有变化，可就是不一样了。以前很喜欢他照顾自己来着，如果哪天没有事无巨细的问自己，那才要发脾气。可现在只觉得他多管闲事自作多情。

这种感觉就像是……

她搜肠刮肚，终于回忆起那个成语——叶公好龙。

汤瑶的不适感恰恰来源于真实。面前的真白太真实了，会呼吸会说话，有表情有生命，不管是脸上的瑕疵还是不够完美的比例，哪怕平心而论他在男人堆里已经够出挑了，但远远比不上幻想里的那个完美形象。可就是这样的人，和自己却又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现在坐在同一个包厢里，依然不是同一个世界。

这种又近又远的荒谬感让她非常难受，看着热热闹闹的KTV，鼻子越来越酸。

汤瑶起身去找Shark：“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嗯？你说啥？”Shark正在跟朋友聊天，又因为有人在唱歌，只听到依稀几个字。

“我说，我先回去了。”汤瑶平静得重复。

“行，那我们走呗。”Shark很果断，“酒店还挺近的，不过打车也行。”

“呃，我的意思是我想回基地了。”汤瑶有点尴尬，一开始都说好了，现在又爽约，只好找了个借口，“……就……肚子疼，你懂吧。在这边住明天也起不来，不如直接回去了。”

Shark脑子转了会儿，才懂了她的意思，有点失望的哦了声：“那好吧。”他坐着不动，“你回去路上小心点，拜拜。”

如果真的别有用心，怎么可能一句话就轻易放过。

人家又不是傻子！大家可是队友，怎么可能乱来啊。自己可是战队里的吉祥物，随便告一状，都够他喝一壶的。他难道会拿自己的前途当赌注吗？他可是梦想去打世界的诶。

不满归不满，迫于要挟，汤瑶还是宛如地下党接头一样在停车场找到了Foppish的车。

等人的空闲她拿着识图拍了一下车标，发现是保驰捷，看了一下售价更是将近七位数，惊讶得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但她很快又在想，Foppish最好成绩也就是个世亚，水平在LPL更是只能算中下游，居然也这么有钱，看来那些爆料里的天价合同，小道消息里选手谁谁买楼炒股，谁谁投资开点都不是谣传，LPL的油水真是多啊……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吗？

发着呆，车灯闪了两下。

有人在身后吹口哨：“嫂子等很久了嘛？宇哥在打电话，一会儿就过来。”他走过来帮她开门，“你坐后面吧，地址发我微信。”

没有想象小镇青年的那股说不明道不明的臭味，反而是一点点烟草味。没有看到他抽烟，应该只是在包厢里被熏的。更多的是一种很清新舒朗的味道，淡淡的，香香的。

汤瑶哽了哽，鼓起勇气说道：“你能不能不要乱叫。”

结果Foppish在后视镜里看她，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不行，我就喜欢乱叫。”他恶劣又幼稚的冲她眨眼，“汪汪汪，汪汪汪。”

……狗腿子成精。

汤瑶绝望得闭上眼，瘫倒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