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滨州中心医院,林尧直接来到问询处。
“预约平台上怎么挂不上精神科王茫大夫的号。”
“王大夫调走了。”短发护士扬着职业的笑,礼貌地回答。
“那......”林尧一时语塞,她睡眠一直不好,每次拿安眠药都找王茫,王茫对她的失眠症最了解。
“今天代主任还有号,他可是咱们省精神科的学科带头人,已经有半年没看门诊了,您的运气很不错。”小护士热情地说。
林尧犹豫片刻,递上病历,“我还是看这个大夫吧,只看过一次,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护士接过病历看了半晌,又拽过身边的另一位护士,低语道,“你看看这是谁的签名,我怎么认不出,肯定是哪个刚有处方权的小大夫,鬼画符一样,德行!”
另一名护士转过来转过去看了几遍,又照着日期查起了电脑,蹙眉不解,“十月二十日精神科只有两位门诊大夫,一位姚建,一位高主任,这都不是他们的签名。”两人怪异地对视一眼,又齐齐地抬起头,“是在我们医院看的吗?”
“当然是。”林尧不快地合上病历,指指病历封面,“我不是神精病,没得妄想症。”
“不是不是。”她们一脸尴尬。
林尧一身正装,手上拎着LV的经典水桶包,嘴角笑着,眼神却很冰冷。
“可我们没查到这个人,这,这怎么可能。”两人又在电脑上捣鼓一会儿,依然没有结果。“你那天取药了吗?”
“取了。”林尧说。
“可药房也没有这个人的信息。”两人都站起来,又是茫然又是诧异。
林尧想了片刻,“王大夫说他每周一都会在门诊坐诊,因为我忘记预约,那天就冒昧直接过来,我只挂了个普通号,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例子,王茫大夫与我也算熟了,这还是他教我的法子,可我走到王大夫坐诊的办公室,他却不在,而是另一名大夫,他说王大夫那天调休,正好我的药吃完了,于是就找那个大夫开了药。”她指指病历上的签名。
“那得去医务处问问。”短发护士把病例推过来,“医务处在E楼十一层。”
林尧想了片刻,有些不快地叹口气,“算了,我就去挂代主任的号吧。”
精神科在C楼顶楼,病人不多,只等了十分钟就轮到林尧。
代主任三十七八岁,学究派十足,眼里还有着探索的兴奋和光芒。
“王大夫的病人,”他快速翻看着林尧的病历,停在最后一页,“多希林!”他抬起头,“怎么样,换了多希林,是否有什么不适。”
林尧心里一动,“您怎么这么问。”
“因为还没到拿药的时间,”代主任放下病历,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你提前就诊,不是药物反应强烈,就是药物没效果,除了这两种结果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那您觉得我用多希林合适吗?”林尧知道精神科的看病流程,没有CT,没有胸片,大夫的诊断全靠与病患的沟通。
代大夫又翻翻病历,“你这失眠症已有近两年时间,想来对它的机理也颇有了解,安眠药对大脑皮层的兴奋起抑制作用,时间长了大脑皮层的兴奋点不敏感,会导致大脑反应迟钝,这是安眠药最主要的副作用;多希林是胞林胆碱类脑营养药,如果对你的失眠有一定的效果,当然它会比安定类的安眠药负作用小。”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林尧,“看你的神色,睡眠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尧点点头,她虽然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却也会很快再次入睡。
“有什么其他不妥吗?”代主任不解。
林尧沉吟着,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我最近总是做噩梦。”
“噢?”代主任挺起腰板,探过头,“是从服用多希林开始?”
林尧摇摇头,“在那之前一个多月,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同意换药的,服了多希林后我睡得倒是很沉,却依然夜夜噩梦。”她嘴角翕张,把其他的话咽了下去。
代主任神色微怔,“梦一般发生在浅睡阶段,我猜你一般在子时左右做梦。”
“对,每次惊醒都是凌晨一点,分毫不差。”林尧的言语不由得带出些苦涩,“下半夜就会睡得很好。”
“如果你在换药前就出现这种症状,就不该是多希林的缘故,你试过停用多希林吗?”
“试过两晚,梦照做,只是惊醒后就再睡不着,只好又接着用。”林尧说。
“你想换药。”代主任沉吟着。
林尧一怔,“您觉得呢?”
代主任盯着林尧,轻声说,“做梦原则上是睡眠的一种正常反应,如果天天做就应该是心理问题,我建议你先看看心理门诊,弗洛伊德说过噩梦是潜意识的情绪反应,尤其是现实压力和困扰的真实流露。”
林尧下意识地攥攥拳头,嘴角紧紧地抿起。
“你别紧张,中国人对心理问题偏见颇深,这么说吧,是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
林尧笑笑,果真放松很多。
“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代主任并不等她回答,“谁的压力都很大,生活在这个时代要学会自我纾解。这样吧,我们双管齐下,先停多希林......、、“
“不,”林尧突然说,顿了一下,“您认识这位大夫吗?”他指指病例上最后一页的签名。
“噢,”代主任拿起病历,“适才我也好奇这是谁的签名,没见过。”又安慰她,“不过他的方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说这话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想找这位大夫看看,当时他说的话很对我的症,只是当初我没想到我的问题那么严重。”林尧看到代主任脸上一刹那的不快。
“没什么,我能理解。”
“可这位大夫却莫名地消失了。”林尧的神色倏地凛然起来。
“什么?”代主任不解。
林尧把咨询台两位护士的答复说了一遍。
“这种情况我还从来没遇到过,”代主任并不以为然,“当日你既然取了药,说明他的药方进了医院系统,这应该不难查;我们医院的神经科有两个国家级的研究项目,时常有国内外学者教授前来交流,或许是他们......”他已没了谈兴,语气浅淡了很多。
林尧拿着一盒艾司唑仑,站在医院高高的台阶上,初冬的太阳带着苍白的喧哗从发丝间落到她的睫毛上,眼前的一切苍茫而遥远。
“让开让开!”两人抬着担架,两人在旁边狂呼乱叫,一路呼啸着从下面冲上来,林尧一个趔趄闪到一边,她这才发现被紧紧捏在手里的手机已经震得她手掌发麻 。
“喂!”是夏天,她的助理。
“林总,”夏天喘了口气,“今天的招商会很不寻常,我怕我搞不定呀。”
这周滨州市政府搞了个国际招商洽谈周,除了第一天的开幕式,其他活动她都安排夏天跟进。
“怎么不寻常?”林尧在滨州市长松集团任投资副总,很受老板丁大海的器重。
他对她的评价是能非常准确地抓住问题实质,出手快,办法多,执行力极强。这样的对外活动她有独立决策权。
“我现在正在银滨酒店外,四周都是便衣,比昨天的安防可严了好几个等级,我猜测今天可能会有什么大人物到场。”
“大人物到场?!”林尧沉吟片刻,“临时安排?”
“对,我问了会务组的王怀,他都不太知道,只是接到通知活动推迟一个小时。”夏天有些兴奋,“大人物出场必定会派利是,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那我去看看吧,”林尧做出决定,“我今天和秋谷的王总有约,你代我去,顺便和他约个饭局。”
“行。”肖无声音利落,“秋谷的资料我这里有,我和王总的助理也很熟,让他侧面协调一下,不会有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着。
“林总!”夏天试探着喊。
“我记得你姐姐在中心医院当护士。”林尧说。
“是,她在心脏内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其他科也行,我姐夫是内科主治大夫。”夏天说。
“不,不用,那就这样。”林尧挂了电话,回身看向门诊大楼那不断开开合合的大门,脑子里响着医务科那个干瘦严肃的女人干脆地回答,这是精神科姚建的签名,那是他最后一次在我们医院坐诊,上月末他全家移民美国。
她招手叫过正在台阶下清扫的女工,从钱夹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你认识精神科的姚建大夫吗?”
女人摇摇头。
林尧把钱放在她口袋里,“没关系,你打听打听一定知道,我要他的签名,”她掏出自己的病历,指着病案下主治大夫的签名。
女人只瞄了一眼就明白,忙不迭地点头。
林尧又塞了张名片到她口袋里,“有消息给我电话,我会再送两百元,如果你能拿到十月二十号姚建看过的病历签名,我再加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