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胎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小小的婴孩彼时只是一团模糊的骨肉。柔嫩的、被温暖的羊水包裹在母亲肚腹中。大多数情况下,出生那一刻都是无病无灾,朝气蓬勃。
楚潋作为一个活了千年的修士,睁眼从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居然深切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她全身上下轻飘飘,每一寸筋骨懒洋洋。断骨碎肉的剧痛和天地间轰然咆哮的雷火好似都只是存在于幻梦中。她体内灵气格外充裕,一颗圆滚滚胖乎乎的金丹绕着灵府漂浮在她丹田中,可爱又惬意。
嗯?金丹?
楚潋睁眼看着上方熟悉的客栈的窗幔,片刻混沌后,一股悚然感顺着楚潋脊骨刮到她脑子里,叫她一下子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第一个反应是确定她此刻还活着,且的确身处客栈。第二个反应是去找季归闲。
季归闲呢?
旁边幽幽传来一声叹息。楚潋脑袋跟着往旁一转,看到半开的窗户边,季归闲双臂抱胸靠在窗沿。
他侧脸绷着,英俊锋利,全身上下瞧起来连根发丝都没少。偏偏漆黑长眉紧缩,以一种同他本人格格不入的忧郁表情看向窗外。
她唇角一抽,想开口叫人。岂料嘴巴刚张开,干燥无比的喉咙一扯,话没说出来,反倒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季归闲非常娇矜,维持面上忧郁表情走到楚潋床前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唇边。
楚潋拿过杯子一饮而尽,喉咙眼要人命的痒总算是被压下去。
于是乎,楚潋攥着杯子盯着季归闲,季归闲俩黑黢黢的眼珠子也盯着楚潋。两个人就这样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相顾无言。
楚潋舔舔唇,再次确定了自己脑子里关于天罚的记忆切实存在。从离开紫恒天到现在,她头一回觉得茫然,看着不知又抽什么疯的季归闲开口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潋儿。”季归闲又叹一口气,以一种深沉万分的语气开口说道:“我觉得,我定是大有来历。”
“哦。”楚潋木木道:“你何出此言?”
季归闲继续道:“我想必是传说中不出世的大佬,或是来历成谜、肩负重担的隐世高手。阴差阳错之下失去了记忆,流落于须臾谷中。你就不好奇咱俩为什么还活着吗?”据我推断,应该是我救了我们。”
楚潋脑袋忽然开始疼,楚潋不知道该说什么,楚潋闭上嘴,并且在接下来一盏茶的功夫里听季归闲慷慨激昂地讲述完了他所猜测的传奇身世。
楚潋挑挑拣拣从他的长篇大论里选出有用的消息。
据季归闲所说,他同她一样在天罚降下时突然失去意识昏迷过去。可等到季归闲醒过来的时候,天上劫云已经消散,他和楚潋也不在城外荒地,而是好端端地待在客栈里。季归闲扛着她,她身上的伤口在那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
“潋儿,我此时已是炼虚期修为。”季归闲郑重道:“我该是自己给自己下了禁制,只有在生死一线时才能唤醒我真实的实力!”
楚潋伸手扣在季归闲手腕上查探修为,点点头:“还真是炼虚期。”
季归闲呵呵一笑,骄傲道:“如此,我也当算的上是高手了。”
“炼虚期的确称得上是高手。”楚潋点头肯定,道:“好,你现在就随我去城外密林探查一番,要是什么都查不到,我们就立马出发前往白玉京。”
经过这差点死掉又莫名其妙活过来的一遭,她算是知晓季归闲的麻烦,此刻只想抓紧把这个老鬼送去白玉京。
不料,她这话说出来,季归闲却道:“这个这个,目前,应当是不行。”
“有一个不幸的消息。”他指指窗户外面,委婉道:“潋儿,你还没醒来的时候,你哥和那刺你一剑的师尊就都来了,现在城里城外都是人。”
楚潋轻轻一噎,再次与季归闲大眼瞪小眼,有些说不出话。
她不过是晕了片刻,怎么感觉好像又被人关了八百年。
“......你让开。”楚潋往床边挪,掀开被子要下床:“我过去看看。”
被子掀到一半,楚潋动作忽然停住,总算发觉如今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楚潋轻轻抿唇,面色坦然,视线往下一扫,看到堆在床尾的一堆破布,正是昨天夜里她被雷劫劈碎的衣服。
身上倒是干爽。
季归闲看她用过清洁术,应当是学着给她处理了一下,勉强还算有点良心和脑子。
楚潋改掀为拉,扯过被子裹在身上,过季归闲身侧下床,赤脚踩在地上。地板微凉,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窜,叫楚潋的脑子清醒许多。她身形被厚厚的被子裹得很有几分圆润,她走到半开的窗户边,五根手指搭在窗沿,抬眼朝外面看——
迎面就对上千屠户仿佛用鲜血浇灌的盔甲。
楚潋屏住呼吸,脑袋一移,视线一偏。然后又看到对面与鬼军相对而立的一排修士,各个腰间都挂着万钧仙府的腰牌。
楚潋彻底缩回脑袋,伸手将窗户关紧关严实,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再给自己面上加一层幻术
刚才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天罚没有劈死她,却将她面上的幻术劈没了,她方才探头出去看用的是真容。原清玄压根不在乎她还好说,楚瀛应该是真想找她。楚潋敢保证,依照楚瀛的性格,如今九幽界每一个鬼修都该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季归闲拉过楚潋,手指轻轻碰碰她的手腕,说道:“潋儿,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咱的生死契没了。”
楚潋下意识一按灵府,这才发觉季归闲魂体依旧在她体内,她面前的是虚影。
估计是修为往上涨的缘故,如今季归闲的虚影真是越发真实了。
“潋儿。”季归闲眼巴巴递上手腕子。
楚潋垂目,拇指往食指之间一滑,一滴鲜血逸散而出,再次化为红线将她与季归闲栓在一起。
季归闲高兴起来,总算没有摆着那副叫楚潋牙疼拳头痒的忧郁深沉样,乐颠颠钻进楚潋的灵府。
楚潋走到衣柜前扒拉一套衣服穿上,而后走到床尾那堆破布面前弯腰伸手细细搜寻。来回抹了十来遍,愣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楚潋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季归闲。”
季归闲自然瞧见楚潋动作了,这会儿躲在灵府里,声音莫名发虚:“诶,怎么了?”
楚潋:“我的剑,和我的储物袋呢?”
两样如此重要的东西、她在最后时刻,还留出灵气护着的东西——
“好问题。”季归闲声音飘出来,很是心虚:“我给忘了。”
忘了。
好好好,想必此时此刻,那个装有丹药和余下八枚下品灵石的储物袋以及那把她千挑万选,价值五十下品灵石巨款的飞剑,应当已经化作飞灰在天地间遨游。
楚潋咬牙:“那是我的全部家当!”
“是咱俩的。”败家爷们儿先是纠正楚潋说法,而后不知悔改,大咧咧道:“潋儿这么厉害,再赚呀。”
说的轻巧!
她昨日沿着城池转了一圈,发觉如今天霄界物价极高。她要赚快钱,只能去万钧仙府驻处再接任务换取灵石。这还是在外面的鬼军今日撤走的情况下,万一楚瀛那个神经病不让人出城,她还能去接什么来块钱的活计?
“我如今可是炼虚期——”
“那你也只是一道虚影,你还能扛着我一路飞去白玉京?又想着挨雷劈?”
季归闲一下子就闭上了试图狡辩的嘴。
俗话说的好。
偏逢屋漏连夜雨、天不遂人愿。
一个上午过去,城里鬼军依旧驻扎在大街小巷,同万钧仙府弟子一起勒马悬在半空中。楚潋如今身上半分灵石都没有,先前又只付了两个晚上的灵石,到了中午就再也拖不下去,不得不去掌柜的那退房。
今日客栈一楼坐着不少人,显然没人有心情去泡灵泉了。各个愁容满面,窃窃私语。
“看看外面九幽的鬼兵...千屠户!金丹修为的鬼将呐,大街小巷遍地都是!”
“这之前不已经有过一次,你还在乎千屠户?反倒是昨天半夜那样的动静——”说这话的人声音莫名往下压,低声道:“两位准圣!两位准圣可都来了!”
楚潋走向门口的步子一顿,转身来到这桌人面前低声问道:“这位大哥,我今日出城有急事,外面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
“道友还不知道?”那人点点桌子,道:“昨天半夜那动静,够吓人吧?原本天雷响起来还以为是有谁在渡劫。没想到啊,怕是有异宝出世!”
楚潋万万没想到故事会是这样一个发展方向。她瞧着眼前煞有介事之人,在季归闲的大笑声中重复一遍听到的话:“不是有人渡劫,而是由异宝出世?”
“不然呢?昨天晚上那动静,怕是六界都已经传遍了,还能是人弄出来的吗?两位准圣也已经驾临,那一定是有上古异宝或者秘境显现!我还听说城郊密林外莫名其妙昏死一群人。都是是金丹以上水准,其中更是有万钧仙府弟子。结果呢,醒来之后谁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那处,又是为什么要昏迷过去?你说,邪乎不邪乎?”
“邪乎。”楚潋轻声道:“真是太邪乎了。”
“道友方才可是说要出城办事?可以啊,万钧仙府说了可以出入,只不过要在门口过几道检查。道友无需恐慌,虽九幽之人狡诈,但有神尊同万钧仙府看着,外面那群千屠户想来也是不敢动手的!”
天霄界,不仅由万钧仙府和白玉京享受最富足的灵脉、最肥沃的灵田,还由万钧仙府和白玉京庇护大小城池。资源集中的结果就是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之间的鸿沟大到弱者难以想象反抗,心悦诚服接受约束庇护。
尤其是在白玉京管辖的地界,收纳岁贡,世家林立,分明是修真之人,却与凡界凡人并无二致。
楚潋划过这一张张对原清玄、对万钧仙府充满自信的脸,没说一句话,转身往外走去。
大街各处都是九幽与万钧仙府的人。八百多年前一战,两位准圣人第一次会面。不知谈了些什么,最后的结果是九幽与天霄同时撤兵。
八百年。对于九幽鬼将以及万钧仙府精英弟子而言,不至于漫长到模糊记忆。两边面对面站着,都是老伙计,都沾着对面几条命,心中火气也都没消,氛围自然剑拔弩张。迫不得已必须要出门的行人别说是靠近,恨不得贴着缩到地上蹲着走。
三更!我真棒!
(3/3)!
多多评论啊各位老婆!我是个很容易寂寞的女人(惆怅点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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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疑团(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