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往东九百里,皆为赤地。
无尽海前,有条数千米宽、数不尽长的宽谷裂缝,名为须臾,为上古遗迹。须臾谷吞吃周围天地灵气,混乱割裂,为天道所弃,神识不可行。谷底密林丛生却不长异兽灵果,修为低的修士下不来,修为高的不屑来,一片荒芜。
条件使然,实在是杀人抛尸的最佳去处。
谷底不见日光,冷泉幽冷爬过布满湿滑厚重青苔的嶙峋怪石。
楚潋踩石头淌水从密林里出来,一手提一只白色六耳兔后颈,另一只手握一根笔直锋锐的树枝。树枝刚刚洞穿过六耳兔结实毛茸的脖颈,粘稠鲜血还在顺着树枝粗粝表面往下滑。
楚潋走到石壁边拨开茂盛野草,毫不犹豫跪下,双手撑着爬进面前及膝高的夹缝。
夹缝别有洞天,藏着一个能容纳三人席地而坐的洞穴。
楚潋进洞坐下,干燥火燎般的饥饿感立即顺着喉咙往上蹿。她将树枝扔在一边,粗暴撕开兔子脖子上的伤口,脸深深埋下大口大口喝血。
滚烫液体涌出,迅速打湿楚潋脸颊下颔,连着脖颈染红一片。
一道冰凉的吐息蹭着她耳廓擦出来。
楚潋动作不停,继续大口吞咽,眼珠一转直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四目相接,三个月来趁她重伤濒死,多次试图夺舍她的老鬼抱膝倒挂,扬唇冲她轻轻一笑:“好喝吗?”
废话,低等妖兽未经处理的生血自是不好喝。没有内丹,血液中存在的灵气稀薄可怜。
楚潋不说话,拇指用力挤压兔子柔韧的颈脉,稳稳当当挤出余下血液。微弱温和的灵气进入经脉,小腹迅速发胀发热,丹田处纵横狰狞的伤疤开始瘙痒,仿若有万只虫蚁噬咬。
很难受,但是好事。
她如今灵府尽毁,元神消散,体内经脉裂如蛛网,境界从合体期巅峰一路跌落到炼气期,与凡人无异。先前走得急,天霄界几个大阵全都被她以神识强行破开,如今脑袋昼疼夜疼,急需好好温养。
修士疗伤要有灵气,须臾谷成也在此败也在此。这里灵气混乱暴烈,既可隔绝追兵神识搜查,也可让楚潋两次引气入体都疼得昏死过去,差点被老鬼夺舍。没办法,只能改法子抓低等灵兽生饮其血,一点一点温养经脉。
老鬼身体半透明,粗粗看去像泡发的灵薯粉。
楚潋盯着老鬼敞开衣襟外流露的大片肌肤,齿关忽然松开兔子皮肉,舔了舔干燥的唇。
她想起人间集市上的灵薯粉糕。
一大碗只要一角银子,冰凉顺滑软糯清甜,撒满糖浆干果碎。她在那家摊位上吃了八十年,和老板一家三代都相熟,在三代人眼中都是老客户,能加到两倍量的干果碎。
只是如今八百年过去,也不知道老板一家还有没有后人存活于世。
一人一鬼对视片刻,老鬼看着楚潋嘴角下巴和脖子上狰狞的血迹,真心实意道:“茹毛饮血,粗俗吓人。不如不要抵抗,把这具皮囊让给我吧,我一定对得起它。”
楚潋肌肤苍白,眉毛细长弯挑。眼睛睑眼不深,弧度却长,乍一眼看过去像藏着一把钩子,冷郁缠绵。即便法衣糟乱不成样子,头发被树藤绑着绕在脑后也能看出漂亮,像捧摔落枝头湿漉漉的雪。
听老鬼说这话,她第一次皱起眉头,上下扫视老鬼一圈,犹疑不定,开口道:“...你是女人?”
楚潋许久未曾开口说话,普一开口,声音沙哑不成样子。
老鬼撩头发凑楚潋面前叫她看,一本正经道:“你是漂亮的女人,我是漂亮的男人。”
老鬼皮相确实极佳。乌浓头发撩上去后露出的浓眉锋利,眉骨优越。瑞风眼,深眼窝,薄红的唇半笑不笑,撩人一眼自带三分狭促。
楚潋还看到老鬼突出锁骨下三寸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艳艳的红痣,显眼得很。
老鬼倒挂着转一圈,得意洋洋,大放厥词,满口胡言:“男人女人都一样,你长得好看,我用你身子不吃亏。”
他半得意半嘚瑟,楚潋听到一半眼睛就闭上了。
她把兔子扔在一边,盘腿打坐运气。冰寒钝痛的四肢渐渐回暖,微弱灵气运行小周天宛若烈酒滚浇伤口,经脉细小裂纹和丹田处横贯的剑伤齐齐发作,非人的痛楚。楚潋眉毛都没抬下,长睫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快要结束才忽而抿唇咽下腥甜,从身体深处升上一个结结实实的寒颤。
紧接着她耳畔一凉,垂落的发丝被修长手指勾着晃晃。老鬼凑上来,对着她耳朵孔吹气:“兔子血不好喝,水潭里蛇妖的血,会不会好点?”
须臾谷密林深处有一汪灵泉,里面栖息着一头蛇妖。蛇妖吞吃一切,在这蛮荒之地足足长出金丹期修为。
楚潋也考虑过宰它,但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身无法器,损伤的神识还得攒着防备夺舍,当真是打不过,也就没再想过。
楚潋终于睁眼看向老鬼。
老鬼与她眼睛对眼睛,鼻梁贴着鼻梁,吐气如兰,鬼气森然,蛊惑人心:“我改主意了,不夺舍你。我保护你,帮你杀蛇夺血养伤,好不好?”
楚潋:“不好。”
“啊。”老鬼没想到楚潋会是这个回答。他迟疑起来,修长苍白的手指下意识捻几下楚潋的发丝,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楚潋平静道:“懒得与你做交易。”
“别呀。”老鬼委屈,嘟嘟囔囔,说道:“我都还没说我要什么呢。我保护你,我保护你...你让我在你灵府里挤挤,离开须臾谷,给我找一具我满意的寄活肉身就好!”
他一边说,一边撑手臂支起上半身凑过来说话。
三个月相伴,楚潋早知道这只失忆老鬼不谙世事,行为举止估计学了须臾谷中的灵兽精怪,自带兽类痴缠。
他微凉的吐息喷洒在楚潋手背肌肤上,仰着头,言语间喉头上下滚动,淡青色的经脉攀延其上,锁骨下的红痣就跟活了一样活色生香。通身鬼魅气,真活脱脱应和何为鬼迷心窍。
楚潋枯瘦白皙的手腕稳稳当当搭在膝上,苍白指尖安静垂下。
万华幻境八百年,她有段时日封闭五感,惯常这样想事。
老鬼来历实力不清,行事恣意,多次下手企图夺舍,与他合作不可能没有顾虑。
她合体期的神识看不透老鬼的修为,有两种情况,要么老鬼修为在合体期之上,要么就是老鬼有天赋神通或遮掩修为的灵器法宝。
老鬼两次夺舍都没成功,前者可能性不大。老鬼又不像楚潋要躲在须臾谷养伤逃避追兵,须臾谷顶上没盖子,若是想出去能出去、能出去,自然早就出去了。
楚潋问他,道:“你为什么离开不了须臾谷?”
老鬼倒也不隐瞒,对楚潋假惺惺揩眼泪,捧着心口切切哀婉:“单凭魂身,我一冒头天上的雷就要劈我嘛。我能力不大,金丹期的修为堪堪能杀蛇妖。被天雷劈到却是要魂飞魄散的,我最怕雷了。”
楚潋若有所思:“只有十世恶人才会被天雷追着劈。”
“是吗?没想到我生的如此貌美,原先竟是个大恶人?”老鬼叹息,万分忧愁,说:“可我不记得,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我只记得我的名字,其余都忘了。我先前之所以夺舍你,也是想要离开去找寻我的身世亲人。”
“有什么好找。”楚潋道:“须臾谷不是什么隐世之地,你说你流落到此不知过去百年,这么多年,可有人来找过你?倘若真把你放心上,离开一日不见踪影就要来寻,怎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说话岂能如此偏激。”老鬼颇不赞同,道:“天地之大,他们说不定是能力不够,找不到我——”
话到一半,他陡然瞥到楚潋沉沉压下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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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朝重伤落马昏迷,大梦一场,宋浮珂惊觉自己居然是一话本子里的人物。
在原本的故事里,她在落马时当场死亡。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大病后跟着离去。目前看着还十分正常的同僚好友,在未来一个个发了疯——
军功卓著的少年将军会与一孤女纠缠不轻,弃三十万大军于阵前,只为捉回落跑佳人。最后被段云霄打断双腿,押送回京,牵连家族;
名动天下的白衣卿相会与一美娇娘上演强制爱,操纵权势动乱朝堂,只为拿捏美娇娘家族,将人锁在掌中把玩。最后被段云霄投入天牢,秋后问斩;
天真烂漫的公主会不择手段,逼迫已有妻室的状元郎休妻另娶,还为驸马结党营私,干涉朝堂。最后被段云霄问罪幽囚,自刎于公主府中;
城府极深的厂公督主最为大胆,会与皇帝后妃爱的死去活来,企图谋逆夺权。最后失败,被段云霄斩于马下;
万般艰辛下,温文尔雅的太子终于在段云霄护卫下顺利登基为帝。可皇帝转头又与一位和她有六分像的姑娘上演虐恋情深。认清谁才是自己一生所爱后,堂堂帝王荒废朝政,不管民生多艰,红眼发狠满天下找人。
最后的最后,段云霄率四十万铁骑进宫勤王。顺理成章改换朝代,坐上九五之尊之位。废帝**于宫室,以身殉国。
“...啊。”宋浮珂:“真是个精彩的故事。”
话本子相当逆天,里面从人到狗,都值得她好好扎上两针。
二、
段云霄从小便心慕一人。
那人名叫宋浮珂,乃国师亲传弟子。幼极慧,帝喜之,三岁赐进士出身,十二岁出入朝堂,十六岁官拜一品,惊才绝艳,名冠八方。
他从来都视宋浮珂为山巅白雪、云间皎月,朝堂上多看一眼都心口怦然,能反复回味好几日。只是苦于他一到宋浮珂面前便唇呆齿笨,宋浮珂身边又早就围满了一圈人,接近无能只能苦苦思慕,怀着满心惆怅在大相国寺的姻缘树上系红妆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姻缘树红妆牌随风飘扬,一半落款是段云霄。
直到有一日散朝出宫,官道之上,一辆雕花马车缓缓停在他面前。
玉如意挑起马车帘,他朝思暮想之人探首看他,黛眉清远,眼亮如星,眉间一点红痣烫得他心尖发颤。
“段世子。”宋浮珂万般感慨:“真是辛苦了。”
段云霄心跳如鼓,目眩神迷:“好好好辛苦辛苦...嗯?”
阅读提示:
女性可以为官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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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须臾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