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去医院!”
身后一声高喝,几人齐齐回过头去,只见汪老板和几个年轻手下急匆匆赶过来,一把拦住担架。
汪老板身后闪出一个干瘦的人影,伸手紧紧握在陈朗的担架上:“他这是撞煞了,不能去医院……”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唇边一缕花白胡须,鼻梁上架着副黑漆漆的小眼镜,瘦小而精干的体型,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手拦住担架,一手死死扒在四叔臂上。
“千万不可送医院,这样会激怒她的!”老头连连摆手:“如果激怒了她,会给我们整个村子都带来血光之灾!老三家的那女娃,不就是例子吗!”
抬担架的两个小伙不耐烦的道:“同志,请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陈时越拽着老头拦担架的手,把它从担架边缘拉开:“……他是发高烧了,不去医院就要烧傻了,跟封建迷信没关系,好吗?”
傅云蹙起眉头,看向老头身后的汪俊:“汪老板,这你的人?”
汪俊刻意避开了傅云的目光:“家里请的风水先生,他能看到脏东西,四叔还是听一下行家的话吧,毕竟有些事情,还是年长有经验的内行人来说更让人信服。”
陈时越愣了几秒,然后转向傅云,十分肯定的道:“他夸你年轻,长得嫩。”
傅云:“……理解能力挺好的,下次别理解了。”
四叔脸上神色犹疑起来,他看看傅云,又看看汪俊和那老神棍,半晌拿不定主意。
“同志,不好意思耽误你们时间了,上车走吧,不用管他们。”傅云和颜悦色的对医护人员道。
医护人员点点头,不顾阻拦径直上车,老神棍和他周围几个手下还想拦,被陈时越一边一个撞开了:“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老人家没文化,容易被这些东西洗脑,还血光之灾呢,脑子瓦特了……”
四婶跟着一道去了医院,救护车呼啸而过,留下一地尾气,和原地对峙的两拨人。
四叔叹气着招招手,示意汪俊和他出去,汪俊从善如流的跟上去,两人低声在外面说起话来,
陈时越抱臂默不作声的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伸手碰了下傅云:“怎么办?”
傅云转回身:“不怎么办,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去给三叔他们帮忙,我再到老太爷房间看看去。”
四叔刚好和汪俊说完话回来了,汪俊带着老神棍一行人走了,四叔慢吞吞的挪动脚步走过来,看不出脸色神情变化。
“四叔,你别听他们胡说,傅云可靠谱了!我前两天撞鬼,他就往前面一站,哇!那鬼就跑了,你相信我!”
傅云没忍住低头乐出了声。
四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四叔我是老了,不是痴呆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陈时越老实道:“哦。”
“去吧。”傅云拍拍他的肩头。
陈时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傅云这才转身对陈四叔道:“老爷子还有别的遗物吗,带我看看。”
陈时越到三婶家的时候,三婶正呆滞的坐在地上,看着没有丝毫活气。
陈时越蹲下身子,温声喊了声:“三婶?”
三婶茫茫然抬起眼,怀里还抱着和小江的黑白遗像,泪痕沿着交错的皱纹蔓延开来。
“时越……麻烦你了。”三婶半晌喃喃的说了一句。
陈时越忙道:“不麻烦,婶我先扶你起来。”
侧屋里急匆匆的跑出来一个中年妇女,膀子陈时越一起把三婶拉了起来,陈时越扶住她的手臂时忽然下意识往后一缩。
“嘶!”陈时越把手抽回来,指尖被烫出一个红肿的印子。
他循着刚才碰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是三婶腕上的一只红色的手镯,此时正微微发着红光,诡异至极。
陈时越惊疑不定的又看了一眼,红光却消失不见了。
三婶颤抖着身形,摇摇晃晃的坐在椅子上,方才那个中年妇女把她扶住坐好,然后叹了口气转向陈时越:“让你婶休息吧,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了,我陪你去给小江看墓地。”
“你是……”
“我姓王,过来帮忙的阿姨,叫我王阿姨就好了。”女人长了一副干练模样,解下围裙就过来准备跟陈时越出去。
“王阿姨……你这也没比我大多少岁啊,我叫姐吧。”
“那王姐也行。”女人爽快道。
陈时越点点头,随意的问道:“王姐,三婶手上那个红镯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带的?”
王姐愣了愣,转头看向三婶,目光落到三婶的手腕上:“哦,那是前两天才拿出来的,说是给小江的嫁妆,说来也惨,小江都订婚了,对象是城里人,前两天才拍的婚纱照,说是年后办婚礼,谁能想到人就这么没了。”
陈时越若有所思:“啊……小江的嫁妆三婶戴在手上做什么?”
“这旁人就管不着了,大概白发人送黑发人,思女心切吧。”王姐一脸唏嘘。
陈时越跟着王姐走出村子,一路到村口去,穿过家家户户离得死紧的村道,村口一片黏了吧唧的泥泞地,陈时越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地里,跟着王姐身后走。
“三叔和三婶,打算把小江安顿在哪儿?”陈时越问道。
“就陈家的老坟那块,祖祖辈辈的陈家人都埋在那儿,咱俩今天过去把地看好,到时候出殡,就直接往过走就好了。”
陈时越察觉出一丝不对:“哎那陈老太爷怎么不埋祖坟里,要千里迢迢埋到镇子那边去?”
王姐的背影一顿,然后回过身来神神秘秘的说:“你不知道啊?”
陈时越心里警铃大作,赶忙问道:“什么?”
“老太爷的身后事是他自己一手策划的,寿衣,棺材,埋的地方,都是他自己生前全部准备好的,老太爷死前最后几天,召集了四叔和村长他们,把死后事宜一一告知了,哎哟那条理分明的紧啊,完全不像个行将就木的人。”王姐啧啧称奇。
陈时越脑海里瞬间闪现出那日灵堂前傅云跟他说的话。
“缎面寿衣,皮毛内衬,安排这衣裳的人是要老太爷来世断子绝孙,堕入畜生道啊。”
陈时越把傅云的话在脑中滚了好几遍,不确定的问道:“真的是老太爷他自己决定的吗?包括死后不入祖坟?”
王姐更唏嘘的点了点头。
陈时越上前几步,挂着一脸讨好的笑:“姐姐,你还知道什么?”
王姐卖了个关子,轻描淡写道:“等会到老坟,带你看看风水就知道了,老太爷老了以后每天行善积德,可不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做的孽太多了吗,里面都是有讲究的。”
两人一路沿着泥巴路走过树林和麦地,此时已经是深秋临近冬天的季节了,一片萧瑟,秋风所到之处一片寂寥,因为常年无人耕作的缘故,地里完全没有丰收的痕迹。
“现在年轻人都不爱在村里呆,留在农村的只有老人了,老人上了年纪干不动活,久而久之也就这样了。”王姐边走边对陈时越道。
“快到了。”
斑驳树丛徐徐展开,老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片草木稀松的荒地。
陈时越一怔:“这是老坟吗?”
王姐打开手机,仔细研究道:“没问题啊,村长发的导航就是在这里……”
陈时越:“啊?”
“这玩意儿居然是你导航找出来的?”陈时越惊愕:“不是,王姐你刚才知道这么多我还以为是你对陈村老一辈了解不少呢。”
王姐一摆手:“我就是个被雇的打工的,都不是你们村里人,我知道什么呀,都是听村口老太太瞎讲的。”
陈时越环顾四周,觉得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老坟,连个矗立起来的坟包都没有,一片荒杂野草肆意横长,秋风呼啦啦一吹,要多惨淡有多惨淡,这陈村的后人是得多缺心眼,把自家老祖宗埋在这儿。
陈时越想了想,也从兜里掏出手机:“你等等啊,我喊个外援。”
他点开微信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等了片刻之后,那边接通了。
“傅云!!你帮我看看这儿,他们说这是陈家的祖坟,可我怎么总觉得,长得不太像,你看这里连个坟包都没有。”
傅云这会在屋子里,正低头翻找着什么东西,听了这话分出神来看向陈时越的屏幕:“你调转摄像头,我看看。”
陈时越依言调转摄像头,画面切到了老坟的荒地上:“你看,哪里有祭拜的痕迹?”
傅云凑近了些细看,少顷傅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语气说不出的严肃:“你们马上从这个地方离开。”
陈时越和王姐面面相觑,周遭大风忽起,天地一片晦暗。
“这绝对不是老坟,你们谁带的路,走到乱葬岗来了,赶紧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