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栋 第22章 绝望

大片的积雪袭来，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面包车周围已经全是雪雾，车窗上结了冰，地面上也是，车子开始打滑，过低的温度让手脚越发冰冷僵硬。

泉思姐，加油啊！凡平默默祈求。

“要死了要死了！”洛罗还在尖叫。

再菓抱紧了相机。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但实际上只过了几秒钟。那崩落的声音，嘶吼的声音，还有风声，全部缠绕在一起，整耳欲聋，却又在下一秒全部消失。

冲出景区大门的那一刹那，众人似乎都还没有实感。

“我们，出来了？”洛罗有些恍惚，嗓子已经叫哑了，他看着周围，没有雪崩，树还是树路还是路，没有任何异状，夕阳西下，景色一片静谧祥和，他这才确认：“我们出来了！出来了！哈哈哈！”洛罗兴奋地喊着，刚喊了两句就哽咽起来了。

但这么喊了一会儿，却没听到车里有人附和他。大家都不激动么？终于出来了啊。

洛罗擦着泪看着车窗外，他们行驶在宽阔的主干道上，两边种着梧桐树，因为是早春树叶还不是很茂盛，但冒出的那些叶片的颜色翠绿，夕照之下有的还染上了暖暖的红色，透着勃勃生机容易让人心生欢喜，即便叶片之间还有些稀疏不均也不妨碍欣赏。

真是好熟悉的一幕。

然后洛罗也不说话了。

之前面对怪物，面对倒落的大树，面对雪崩都没有慢下的面包车，此时在一马平川的路面上，却逐渐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下。

泉思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两手捂住眼睛，这个时候，她再也撑不下去，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凡平单手捶了下座椅，然后也捂住脸哭了起来。

再菓抬起头看向窗外，然后愣愣地一言不发。

后排的晓真试图张开眼睛，这一路颠簸，她也没睡安稳，这会儿感觉到车子停下，她开口轻声问道：“洛罗，怎么停车了？这么快，我们就到医院了么？”

洛罗听到了晓真的声音，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晓真疑惑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泉思悲泣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真崽，我们从景区大门出去了，但是，即便我们一直在向前，一直那么努力地在向前开，沿着这条路，我们又开进了景区。这个景区已经成了一个闭环，闭环！我们出不去了。”

泉思一字一句地解释着，说给晓真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她受不了了。如果晓真没有受伤她还能再坚持下去，但是这会儿，她什么想法什么主意也没有了。

她承认从知道晓真受伤那一刻起，她脑袋就已经是一团乱麻了。之前的时候，全是靠着要出景区送晓真去医院的念头支撑着，但这会儿，面对近在咫尺却永远出不去的景区大门，她已经被击垮了。

泉思打开车门走下车，然后拉开后排的车门：“洛罗，你去前面坐着吧，我想和真崽待会儿。”

洛罗心慌意乱，泉思姐早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沉着冷静，但这会儿她居然说放弃，那他们该怎么办：“泉思姐，相机，相机还没有照片提示呢！也就是说，不会有致命危险的，晓真的伤一定还有救的！我们继续，继续往前开，或许是之前漏了什么信息，有什么出景区的前提条件之类的，我们一起想！现在还没有新照片，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吧？”

洛罗期盼地望着泉思，但见到的却是泉思毫无神采的双眼和灰暗的脸色。

泉思直接把残酷的现实揭开：“不会再有新照片了。上一轮我们对付藤蔓植物失败，留下了藤蔓眼睛的照片做提醒，这一轮我们解决了藤蔓，之后的一切全是新一轮的内容，所以不会再有新照片了。而且，这一轮也已经走到最后了。”

洛罗没明白：“什么这一轮上一轮？泉思姐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没有新照片呢？我知道我们这段时间都没有收到新照片提醒危险，之前凡平受伤没有提示，晓真的伤也没有提示，但也很可能因为这些不是致命伤，所以才不需要照片，是吧？泉思姐，之前不是你让我们相信照片的么！你忘记了吗？”

泉思拽起了洛罗，自己坐到位置上抱起了晓真：“照片当然值得相信，那可是真实呢，真实！你知道什么叫真实么？预测总有偏差，只有发生过的事情才是绝对的真实！你见到的那些照片，都是我们前几轮，前几十轮发生过的事情！是过去的我们留下照片给下一轮的我们做的提示！

所以这一轮，在去别墅前，我也安排再菓拍下那些‘意外变故’。这样下一轮，有了凡平受伤的照片就能避免他受伤，有了真崽……真崽受伤的照片……”

泉思说着抱着晓真的脑袋悲恸哭了起来：“来不及了啊，即便提前十分钟知道又有什么意义？真崽的伤来不及了啊！下一轮还有什么意义啊！”

晓真被泉思的痛哭吓懵了，这会儿稍稍消化了一下信息，还没完全想明白，就着急想安慰思思，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些力气，抬手轻轻碰到了泉思的手：“思思，不要哭，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却没想到泉思听到她的话之后抓着她的手哭得更伤心了：“对不起。真崽，对不起，对不起……”

洛罗的脸上失了表情，他退后一步，扭头看向再菓，再菓有些呆滞地冲他点点头：“这就是泉思姐给我的任务。”

洛罗不可置信：“所以那会儿你和泉思姐说过话之后，整个人才变得那么奇怪？所以晓真去别墅的时候你还有心思拍照片？就因为那个任务，还有什么真相？啊啊这样确实是说得通？

不，不，不，我不信，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再菓，把相机给我！我来盯着，等看到新照片你们就会知道了的！”洛罗跑去第二排抢再菓的相机，这时再菓脖子里还套着相机肩带，洛罗这一抢他脖子都被勒住了。

凡平见状忍不住大声道：“洛罗！你也不是毫无察觉的吧？只是因为一直说要相信相机，一直不去细想这些相片到底是谁拍的。但真实，总要有人去拍的对吧，比如说过去的我们。”

洛罗的动作停了下来：“凡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凡平靠在位置上苦笑：“我也是在受伤的时候才想明白的，被那藤蔓打的那一下，那一刻我清楚知道，如果我没来得及拿手挡住可是真的会死的。相机要真有那么神奇的话，肯定会阻止我这次受伤的吧？”

凡平想起泉思姐之前用命令的语气让他在藤蔓动起来之后有多远跑多远，泉思姐那会儿就猜到这是上一轮的终点了吧，那泉思姐是什么时候猜到相机的真相的？

他记得在游客中心的时候泉思姐就表现得很反常，明明之前都相信相机都那么果断决定，明明是会留下安全时间的性格，那次还坚持拖延到最后的时刻，那么肯定地认为选项二不是正确答案，就好像有获得额外信息一样……比如知晓了前几轮的失败。

凡平看向泉思，只看到了一个低垂的脑袋，他问道：“泉思姐，在游客中心的时候，你是不是就猜到了相机的真相？”

泉思这会儿还没平复情绪，眼泪不断流下。因为不想压到晓真，她稍抬起身，又拿纸巾擦去晓真脸上她的泪水。

这会儿听到凡平问话，泉思还是低喃解答了：“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可以告诉你，我在进游客中心前就猜到了，毕竟你把那张陶罐照片都拍糊了，和再菓的拍照水平差异太大。”

凡平了然，捂着眼睛苦笑道：“啊，是那个时候啊。谢谢，算是，解决了我的一个疑惑吧。”凡平至此已经完全放弃了，也看开了，不想再挣扎什么。

再菓揉了揉脖子，然后把相机取下递给洛罗：“洛罗，你还要看相机么？”

洛罗再也瞧不出之前的松快，这会儿僵硬地接过相机，反复机械地看着照片，所谓的前几轮拍的照片，还有这一轮再菓新拍的照片。

然后他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起来：“这确实是神奇的数码相机！你们看它居然会有回收站的标识！一般相机是不会有回收站的！我猜这里面或许就有新的线索！”

洛罗于是兴奋地点开回收站。

凡平听到了‘回收站’三个字，立刻睁大眼睛，转身就要阻止洛罗：“住手！不要点开，那是……”

已经晚了，洛罗已经点开了，凡平从洛罗脸上惊恐又逐渐绝望的神色就能看出来了。

相机没有那么神奇，回收站里的是他们之前无数轮特意删除掉的照片。

相机屏幕里一屏显示九张照片，点开回收站，映入眼帘的一整屏却都是极其相似的背景，像是连拍的一样，但细看却发现里面的人物动作不同，或者说，死法不同。

洛罗疯了一样向上滑看着照片，全部，全部都是这样！

相似的背景接连着，几张，十几张，或几十张一起出现。

啊，原来最初在快艇上他们就死了那么多遍，因为没选对能砸伤鱼眼的工具，众人一次次被愤怒的大鱼吞下，因为面霜瓶砸到了大鱼的假眼结果又是被大鱼咬死，再因为快艇翻船众人落入水中被水里的各式怪鱼吞食……

别墅因山体滑坡坍塌的照片是在一次次被压死之后，在费心设计的巧合下，让再菓退到别墅外守着这才记录下了坍塌的照片……

柳树的照片也是，食人茶花地面裂缝和迷雾也都是……

更别提游客中心那次的照片了，他们尝试两个选项死了两次，尝试不同对付陶器人的道具死了三十多次，后来意识到用游客中心的规则对付陶器人，试出有效的规则前又死了二十多次，一次次被印到陶罐上，抑或是被陶器怪物撕咬而死，这屏幕一页页翻下去，整整翻了七页。

最后的照片是植物藤蔓的照片，泉思姐说的没错，那就是上一轮的终点了。删除掉的照片里有他们五人一拥而上去砍藤蔓结果全被藤蔓缠死的照片，还有他们四人上前的，也有他们三人上前的，哈，原来他们也不是没试过齐心协力，只不过都失败了。

洛罗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相似背景不同死状的照片，眼里已经没了光亮，他突然笑起来，越笑越大声，越来越癫狂：“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我们究竟重来了多少遍才来到这里？这都有几百次了吧？还是上千次！

这些我都认了。我认了。但为什么我们那么拼了命地坚持，一遍又一遍坚持，走到现在却是这个结局！我们明明都走出了景区大门，为什么就出不去！为什么啊！”

没有人回答洛罗的问题。

洛罗哭了。不知道这些真相就好了。看到了这些照片，知道自己一遍又一遍被各种怪物杀死，他还有什么勇气继续走下去？这简直就是噩梦。

他不要再继续了，他不想再一遍遍死去了。他放弃了。就这么结束就好了。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说话。

车厢内除了哭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后来哭声也小了，车厢内变得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