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4［水仙］ 第9章 任何一种爱

打破两人沉寂的，是贺知易的画有了买家。

贺知易为数不多的一段时间，会将自己满意的作品发到社交平台，他的账号慢慢积累了三百多个粉丝。

但他本人沉默，发表时间不定，内容里也只有画，连个文案都没有，和粉丝也不互动。

所以在收到买家私信时，贺知易以为是搞诈骗的。

最后买家出了四千五的价格，贺知易对着手机里的聊天框沉默半晌。

他从未一次性赚过这么多钱，平时和白雾一起出去，也就是几十的外快而已。

连这个出手阔绰的买家给的零头都不及。

当晚贺知易将这事告诉了白雾。

白雾一连喝了三碗鸡汤，闻言笑得欣慰：“那很好啊。”

贺知易却没那么高兴。

隔天买家上门，居然是个年轻女孩，贺知易想起这个女孩的聊天头像，是个流着口水的奥特曼。

有这等恋丑癖，怪不得看上自己的画。贺知易心说。

女生朝贺知易伸手：“你好，我叫微微。”

贺知易虚握了下对方，“贺知易。”

女生来之前贺知易就把画从房间里拿了出来，并关上了家里的所有门——他和白雾都很有领地意识和边界感。

微微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坐到沙发上喝了杯水，似乎还想和贺知易聊点什么。

“想不到贺先生这么年轻。”微微的声音娇软，“我来之前还以为会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

贺知易不太理解对方想表达什么，“嗯”了一声。

微微撩了下头发，好意道：“我很喜欢你的画，如果你是以卖画为生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收藏画作的买家。”

“谢谢，不用。”贺知易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随便画的东西会入的了收藏家的眼。

“为什么不用，你不想赚钱吗？”微微困惑的蹙起眉，“你不用和我客气的，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贺知易微愣。

他想起，他和白雾的开始，就是白雾向他伸手，说要和他做朋友。

那时贺知易在想什么？

他在思索白雾靠近自己的无数个可能，他在揣测白雾最合理的目的，最后发现白雾居然真的只是来陪自己的。

在贺知易没意识到时，他就已经开始走向光明。

但白雾还在他的身边吗？

为什么贺知易会感到，他和白雾越离越远了？

“贺先生？”微微提醒。

贺知易回神，“抱歉，走神了，你继续说。”

微微便捂嘴笑了几声，她似乎对贺知易很感兴趣，打趣道：“我刚刚是问，贺先生有没有女朋友了呢？”

“没有。”贺知易的脑海里还回味着白雾的名字，刚刚想的事他还不知道答案。

“这样啊，贺先生成年了吧，我感觉你应该是个大学生……不过说不准，主要是你的五官看上去很成熟。”微微说着就开始肆无忌惮打量贺知易的脸，女孩脸颊渐渐地红晕像新打了一圈腮红。

“嗯，大学生。”贺知易没想透露太多个人的信息，见微微的水杯没水了也没有去添。

这是在提醒女生该回去了。

微微也注意到，她一个女孩子不好一直赖在一个独居男性的家里，说了句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离开。

贺知易扫一眼墙上钟表，白雾快回来了，已经耽搁一些时间，他得做饭了。

女生抱着那幅不算大的画框，被裱在框里的画是那日白雾带贺知易去海边兜风的场景。

简单的落日下色彩绚丽，贺知易和白雾都不在画中，但画面角落隐晦地藏了一块与景色快要融为一体的衣摆。

贺知易有些舍不得这幅画，这幅画也是他所有画作中色彩最艳丽的一幅，但他更舍不得看到白雾早出晚归。

即便白雾在家的时间和贺知易的交流已经很少很少，更不会说自己怎么样的辛苦。

“哦对了。”微微掏出手机，转身冲贺知易笑着亮出自己的二维码，“我的微信，加一下吧。”

贺知易点点头解锁手机，抬起手机扫二维码时，门口传来声响，白雾开门进来。

白雾看到女生抱着的画，冲对方笑着点了下头。

微微见到白雾比见到贺知易时眼神更亮，“这位是？”

“贺知易的朋友。”白雾同样冲贺知易笑了下，关上门去接水喝。

见女生一直盯着白雾看，贺知易心里不舒服，轻咳几声：“天色不早，请回吧。”

“哦，嗯好。”微微说着通过贺知易的好友添加，又凑近贺知易，“你这个朋友的微信能不能推给我？”

贺知易：“……不能。”

女生回去后贺知易就去了厨房做饭。

隔了一会儿白雾走进来，八卦道：“这女生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不知道。”贺知易往菜里多放了一些姜。

白雾走上前捏了下贺知易的肩，幽幽道：“我和你都不喜欢吃姜。”

“哦。”贺知易淡淡。

白雾左手食指抬起放下，一下下点着贺知易的肩，“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贺知易：“别打扰我做饭。”

白雾：“……”

——

如白雾所言，微微确实对贺知易有意。

连续三次拒绝了微微的邀约，贺知易有些后悔加对方微信了。

只是她买了自己的画，贺知易怎么也不好干脆利落地把人家删了，但即便他再怎么冷淡，大多数时候不回消息，少数也只回几个“哦嗯呃”，对方还是乐此不疲的发信息。

到第二天醒来，贺知易一睁眼，见白雾坐在自己床边，手里翻着他的手机。

“你在干什么？”贺知易动也不动，只目不转睛盯着白雾。

“看你和叶小姐的聊天记录。”白雾没有一点被抓包的心虚，“人家这么热情你不喜欢？”

微微姓叶。

贺知易半阖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分明知道我不会喜欢上别人。”

白雾调侃的笑意褪去，低垂着眼睫。

“谁算别人？”

“除你之外。”

白雾早该知道不应该把贺知易当小孩看待的，即便自己心理上大对方十岁，但贺知易也已经18岁了，这个年纪的人怎么也不会和小孩画上等号。

偏偏他就是不愿意去想，已经出现的那种可能。

“我有太多想问你，但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告诉我。”贺知易直起身，半个身子附着白雾的背，脸搭在白雾肩上，“可你又凭什么不告诉我？”

“凭什么你瞒我这么多？”

白雾咬着下唇，不自觉蹭了蹭贺知易的后脑勺。

“有天你会忘了我。”白雾说的肯定。

“我怎么会忘了你。”贺知易更肯定。

白雾有些呼吸不上来，贺知易直起身，和白雾对视良久，“白雾，朋友和家人是不会在我已经成年后还和我同床共枕的。”

白雾：“……”

贺知易靠得更近，“朋友和家人是不会和我亲吻的。”

“你对我那么好，难道就没想过我会对你产生别的情感吗？”贺知易强制性将五指与白雾相扣，自问自答道：“你确实没想过，因为你似乎笃定了我不可能喜欢你。”

“可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是一个人不可能喜欢上的？”贺知易一字一顿，表明自己的猜想，“哦，对，是自己。”

白雾脖颈向上动了动。

“但我就是喜欢上了，你说什么办？”贺知易甚至不要白雾承认自己的猜想，“我一开始还尝试让自己适可而止，我只希望你可以待在我身边，但你又总是几次三番让我觉得你会离开。那我还要怎么找理由让自己松懈？那个对你微笑的酒馆歌手，在你出现时就盯着你看的叶小姐，你都给予回应了。

“你差点让我误以为你是我的所有物，直到我发现其实你对谁都不错，那你离开我是不是也远比我离开你要轻松很多？”

白雾眼含陌生：“……”

实际上，不止白雾觉得陌生，贺知易自己也不适应。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欲念满满，于是生出胆大，探出疯狂。

平静的贺知易内里藏的是可以吞噬白雾几千万次的深渊。

他现在确实如一颗树，但他却要拢住白雾做自己的土壤。

只有土壤不会离开大树。

可是以前的贺知易，不会这样。

在白雾出现前，贺知易是近乎于无情的人。他欲念低至只需要活着，情感匮乏至对任何人生不出波澜，只要他可以一个人生活，那个他一定会选择这么做。

但白雾的出现打破了一切，一开始的涟漪让贺知易不甚在意，没有谁会知道这点涟漪在以后能变成惊涛骇浪。

等贺知易发现时，他已然决堤，也连累了白雾。

“我当然对你最好。”白雾轻轻的凝眉，“我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么做。”

贺知易却觉得不够：“但我现在想要你只对我好，并且把我不知道的事情毫无保留的都告诉我，白雾，你难道不清楚人是贪心不足的吗？”

白雾当然清楚。

他独自27年里可以说是大彻大悟，但那是在独自一人的前提下。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会遇到曾经的自己。

白雾只对自己还有点感情。

没人料到这点感情能引申至任何一种爱。

如果是亲情，是友情，那自然很好，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但贺知易还要向前，还要更近，白雾便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只能躲着对方，又忍不住一样靠近。毕竟白雾也和贺知易一样，他也孤独了太久太久，在遇到贺知易，意识到自己会孤独后。

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