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啾 第7章 第 7 章

“吱吱……昂昂……”

【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干嘛抓我？】

吉雪本来正在老松的枝桠上沉思，突然树下传来一阵激烈的小兽嘶叫，她一下回神。

再低头一看，吉雪便看到了正被庄穆提在手中不断挣扎的那只黄皮。

“啾啾？”【黄黄？】

那只黄鼠狼一边在庄穆手里不停挣扎，一边仰头朝树上的吉雪看过来。

“吱吱……”

【吉雪，吉雪，快救我！这人上次将你救走，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怎么再遇竟这么凶！我刚刚才发现你回来，就要上树找你，可还没等起跳，便被他一把给拎住了脖颈。吉雪，吉雪，你快叫他放我下来啊！你瞧他脸色多吓人，我怎么感觉他马上就要甩手摔死我了！】

黄黄刚说完，吉雪再一瞧，可不庄穆已经将其高高提起，正要往地上摔呢。

“啾啾！啾啾——”

【放手！快放手！庄穆，你别摔他！】

吉雪想都没想，倏就飞到庄穆手边，一急之下竟轻啄了几下他的手。

庄穆本来是要将这小兽扔得远些，让它别想能伤着吉雪，却不料吉雪反应如此激烈。

他倒没打算摔死这黄皮，毕竟黄皮捕雀儿乃属天性，可吉雪为何会这般？

庄穆便收回手，不过手里仍提着黄皮。

他纠起眉看向吉雪：“它刚刚要扑你，你可知？”

“吱吱！昂昂昂！”【冤枉！冤枉啊！】

还没等吉雪回应，庄穆手中的黄鼠狼就一边大叫一边挣扎得更加剧烈。

“啾啾……”【你先别折腾啦！我跟他说。】

吉雪叫停黄黄，然后她飞到庄穆肩头，见庄穆朝自己侧过了脸，才一边用小翅膀比划，一边再次啾啾啾叫起。

【他叫黄黄，是我原来住在这时的朋友之一，他不是要扑我啦，只不过见我突然回来，便赶来与我相见。再者我乃仙雀，这林子里没什么飞禽走兽敢袭击我，所以你快放了他吧。】

吉雪自出生起，无论是颗蛋的一百年，还是在孵化成雀后的一百年间，一直都生活在这山顶的结界里，她虽出不去，却也始终不缺朋友。

因为据松叔讲，她父神当年在布下这结界时，曾特意做过些设置，令一些元神颜色清浅，代表着本性纯良的小禽小兽，均可以随意进出，为的就是能令自己女儿在漫漫成长的二百年间，始终都不觉孤单。

作为父亲，种种无奈之下他没办法陪伴女儿长大，但他希望能有一群良善的小伙伴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成长。

庄穆虽听不明白吉雪在那啾啾些什么，但他却看明白了一点，即这小雀儿大概不想让自己伤这黄皮，意思是叫他放手。

庄穆眉头纠得更深：“放它？我知你乃幼雀初长成，未遇过什么险恶，所以心性简单良善。但你可知，这世间其实处处是险？譬如这黄皮，捕雀乃它天性，并非你放过它，它下次就不来捕你了。待我下山，后面此处便只剩你自己，届时它再来，可就再无人能来救你了……”

吉雪无奈望天，此人此前不是挺能揣摩她心思的吗，这会儿怎么又不行了。

吉雪觉得，自己跟庄穆再多比划或鸣叫下去也没用，就开始简单粗暴，只一味用自己尖尖小嘴不停去啄对方那只正拎着黄皮的手，倒每一下都不重，可也足以表明自己态度了。

庄穆见状，只好先手一松，放掉了那只黄皮。

黄黄落地后，它虽立即闪电般蹿开，却没一下子跑不见，反倒离得远些后又转回身，一边警惕地不停瞄向庄穆，一边再次朝吉雪吱吱昂昂叫了起来。

【吉雪，吉雪，你还不快点飞走啊？他刚刚被你啄开手，虽不情不愿之下放了我，但万一迁怒，不得再抓你来撒气？我瞧着他也不像个脾气好的啊！】

吉雪却神色轻松地落到庄穆肩上，一边收起翅膀，一边朝黄黄摇了摇头。

【不会的！黄黄你放心，他不会伤我。他这次是送我回来的，一会儿就下山去了。黄黄，你先躲远点，我送送他，等他走了，咱们再详聊。】

黄黄听罢，虽还很担心，但到底听了吉雪的话，又跑开远点，然后就说什么都不肯再跑了，只身子藏在一棵松树的树干后，露出半颗黄褐色的小脑袋，竖起一双小耳朵，两只眼睛瞪溜圆，一眨不眨地盯向这边。

那架势，仿佛只要庄穆有一丝要对吉雪不利的意思，它就会立即再蹿回来帮吉雪。

但，这些看到庄穆的眼睛里，便又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以为那黄皮小兽是不死心，还对自己肩头的这只雪色小雀存有贪念，只等一个机会，便会蹿回来再扑她。

于是庄穆没再往下想，一把抓过肩头小雀儿就将其又揣回了自己领口。

吉雪却被庄穆这一突然举动给弄愣了。

嗯？什么意思？

“罢罢，我还是再带你回将军府吧。本来想着，尽快送你归山，好让你能早些离得我这个孤星远些，然后命会长些。可谁料……”

再次来到这山顶，他一没见此处有这雀儿爹娘飞回来寻过她的迹象，二却见景致竟已颓败成这样，难不成是被野山火给烧过了？三是怀中小雀儿显然幼时从未被教过在这林中的生存之法，连遇一只要捕食她的黄皮都不惧不躲，还心存善念地不忍伤之……

所以，或许留她在这山林，恐比带她回将军府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小命没得更快。

两相其害取其轻，庄穆便做出决定，不独留吉雪在此了，必须要带她回去。

至于回去后的问题，那就等回去后再解决吧。

“算了，与你说再多你也听不懂，咱们便在此露宿一宿，待天明后就下山。”

若只他自己，庄穆并不怕走这山林夜路，可带了这怀中的小雀儿，万一半途再遇着什么大兽小兽，小雀儿又因无知无畏而慈心大发，突然从自己领口挣出……那麻烦可大了。

夜太黑，他实在怕顾不好她。

于是庄穆先走近，去吓跑那只黄皮，再到这片空地周围的林子里捡了些干柴。

等走回枯萎巨松下方的那块巨大青白石块跟前，他就点起了一堆火，而后便捧着吉雪坐下，靠到大石上眯起了眼。

黑风则自己溜达去四周的雪地里，拱出了些枯草来吃，吃完也溜达回火堆旁，护在庄穆身边便没再离开，只站到那休息。

这两个是安静了，吉雪却傻眼了。

她直到庄穆坐到那闭上眼才回过神。

不是，这人刚刚说什么？再带她回去？那他今天为什么要送她回来？

还有孤星是什么意思？什么命长些命短些的？

想了半天吉雪也没想明白，而后她懒得再想，便只小心仰起头，偷偷观察起庄穆。

吉雪见庄穆好半天都闭着眼，一动不动，就觉这人应该是睡熟了，她又瞧了瞧四周，发现黑风也闭着眼，便转了转眼珠，想在不惊醒这人的情况下，从他掌心里飞出。

不远处，黄黄也悄悄又跑了回来。

它还是躲在一棵松树后，偷眼往这边瞧。

吉雪眼神极好，那边一有动静她就发现了。

她朝黄黄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叫它别动，只待在那等着自己过去即可。

黄黄看明白了，也朝她点了点头。

于是吉雪开始小心抽出自己翅膀，准备起飞。

哪料她才一动，身下捧着她的那只大手就忽地一收，叫她连两只小爪都没离开其掌心，便整只雀又给全拢了回去。

“别乱飞！知道你身子娇气，被一直这么困着会不太舒服，但凑合一夜吧，明早我便带你下山，等回了将军府就舒服了。”

这人说话时眼睛一下睁开，显然刚刚并没睡着。

他说完又顾自阖上，可捧着吉雪的那只手却比刚才收得要更紧，虽不至令吉雪不舒服，却也叫吉雪别想再飞出去。

与此同时，庄穆没捧着吉雪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默默从地上捏起了一枚石子，他虽没看向不远处树后的那只黄皮，却还是准确无误地将石子射向了其一只眼睛。

好在黄黄足够机警，石子飞过来的一瞬它及时将脑袋缩回了树后，只脸颊旁被擦掉了一小撮毛，不然它的一只眼睛肯定就保不住了。

这一下，黄黄显然又被吓得不轻，它再顾不上吉雪，一转身就嗖地蹿开了。

直至远离那片空地，根本再看不见那个可怕的人，它才惊魂未定地仰面瘫倒到雪地上，开始大口大口喘起了气。

太可怕了！那个人简直太可怕了！

可是，吉雪为什么不怕他？

另一边，吉雪根本没看到庄穆出手朝黄黄射过去一枚石子，只觉自己不过一抬眼的功夫黄黄就不见了。

她还纳闷，对方为何会突然跑开？

“睡觉，别东看西看的了！”

吉雪还在张望，却不防被捧着她的那只大手一把又揣回其衣领内，这下她连看都看不到外面了。

罢了，反正黄黄已经知道了她如今没事，自己也确定了松叔确实元神无碍，只是因灵识不济陷入了长眠，那便后面自己再无论留在山上，还是随此人下山，都无妨了。

本来她也要离开的。

她要到京城附近，去找那个厉害的神龙仙者来当自己师父。

所以，被这人骑马带下山，倒比她自己扇着翅膀飞下山要省劲许多……

吉雪边想，边放松地躺在庄穆怀里，渐渐阖上了眼，很快便睡熟过去。

庄穆却在此时，忽又睁开了眼。

他扯开一点衣领，垂眸看过去，当看到那只毫无防备的小雀儿正躺在自己心口，睡得昏天黑地时，不禁摇了摇头。

唉，真是个万事不知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