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洛城。
天边泛着鱼肚白,太阳一点点升上来,漫天金红色霞光染亮了云层。
温柠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爬起来,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昨天她从公司回来,远远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自家院门口,长发及肩,身材高挑,腰背挺得笔直,略微眼熟。
走近些,她一下认了出来。
顾迟溪。
小时候隔壁邻居的女儿。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相熟已久,却阔别多年,温柠没想到自己依然能一眼就认出她。
也是,当初屁颠屁颠地跟在人家身后喊了十多年的姐姐,化成灰都忘不掉。
只不过后来这人偷偷离开了她。
“我说这是谁回来了呢……”温柠笑得讽刺,还是热情拉着人进了屋。
许多年不见,两人好像都没变,顾迟溪仍是一副冷淡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温柠心里有气,越是气,越表现得火热黏人,像是要报复什么,热情得有些过了头,拉着顾迟溪喝酒,明明自己酒量不怎么样还要狠了灌。
一时上了头,她伏在她肩窝处引诱,吐着薄气:“我说,顾迟溪,你死了那么多年突然诈尸干什么?啊?像个鬼一样跑回来,总不可能是因为想我吧?”
顾迟溪没有拒绝。
两人就这么滚到了一块。
……
温柠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披好睡袍。洗漱完,出来看时间还早,她便点了根烟去阳台抽。
清晨的风凉爽,夹杂着花香。
院子里种满了玫瑰花,风吹而摇曳,美得张扬。
温柠站在阳台上俯视,长烟嘴凑到唇边吸了一口,吐出带着果香的白雾。
抽完烟,她将烟蒂摁灭在盆栽里,扔进垃圾桶,转身进屋。
那人醒了。
顾迟溪靠坐在床头望着温柠,方才她转身那瞬间,空气掀起了边角,一片风光若隐若现。
“醒了。”温柠漫不经心地撩了一下头发。
顾迟溪没应声,目光深深。
她这张脸生得冷峻,眼窝较深,皮肤苍白到有一种病态脆弱的美感,总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用温柠的话来说,就是“惹人厌的臭脸子”。
温柠也不再搭理她,拿了扫帚和簸箕来收拾狼藉。
纸团、包装盒统统扫进垃圾桶,她脸不红心不跳,去洗洗手,回来拎起昨晚放好的制服换上。长袖白衬衫,黑色西裤,笔挺的领带,金色肩章,一整套严肃正经的职业装。
温柠慢条斯理地穿衬衫,领子耷在肩膀处,优哉游哉提上去,手脚都好像没劲儿似的。
扣好,她又不疾不徐地走到镜子前,理了理领子。
顾迟溪静静地看着,僵硬的眉眼终于有了些许温度,嘴角往上弯了弯。她掀开被子下床,揽住温柠的肩膀:“制服很适合你。”
低沉的声线带了一点倦意。
温柠侧过脸:“你喜欢?”
顾迟溪没答,拿起领带正要给她系上,温柠劈手夺了过去,扔到一边,笑着说:“既然喜欢,那就再来一次。”
温柠挑衅似的眯起了眼。
大片阳光投射进来,明亮刺目,屋内情形看得分明,衣衫不整的温柠好像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也在光线下暴露无遗。
顾迟溪瞥了眼窗外,弯腰捡起地上的白衬衫。
“不是很喜欢吗?”温柠强硬地抓住她手腕。
“怎么——”
顾迟溪沉声打断:“别闹。”
“闹什么?”温柠挑眉,“不好意思,我平常都这样。”说着又故意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好多女孩子也喜欢的……”
不知什么情绪涌上来,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她真真切切看到顾迟溪变了脸色,心突然像是被堵住了,闷闷的。
“顾迟溪,你好怂。”她又添把火。
顾迟溪眼皮低垂,长而密的睫毛盖住了情绪,仿佛刚才短暂的变脸只是错觉。
呵。
装,使劲装。
温柠心里冷笑,松开手,抢了自己的衬衣,还没来得及穿,突然被抱住,一个趔趄栽到了沙发上。
“干什么?”
“不干什么。”顾迟溪搂着她,沉冷的嗓音有些安慰意味。
温柠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这次动作快了许多,老老实实,先扣好白衬衫,再套黑西裤,系皮带。她正要寻领带,顾迟溪先她一步把领带捡起来,套住她脖颈,一副不容她反抗的架势。
温柠不满也没法子。
打好领带,还有一对肩章,黑色做底,金灿灿的四道杠,分别代表专业、知识、技术和责任。
“几点的班?”顾迟溪轻声问。
“今天不飞,开会。”
温柠是飞行员,日常工作便是开着飞机四处溜达,高薪,专业,旁人听起来都觉得光鲜体面,但换一种接地气的说法,也不过就是个“公交司机”。
她坐在梳妆台前描眉,镜子里脸廓柔和,天生的杏花眼妩媚勾人,添了一笔咖色内眼线,眼尾微微上挑,像一只慵懒的猫。
顾迟溪在背后看着她。
心像荡漾的湖泊,无数克制已久的情绪滚动着,沸腾着,肆意流淌。等温柠弄完了起身,她又迅速且恰到好处收住,不留半分痕迹。
“我先走了,你请便。”温柠拎包就走。
.
小区离公司有些远,早上堵车,温柠开了快四十分钟才到。
大楼总共二十八层,外形像一个巨大的贝壳,上面“环亚航空”四个艺术字十分醒目,两旁一整排稍矮的白色建筑,绿植葱郁,恢弘气派。
环亚航空的前身是一家飞机租赁公司,规模很小,于十五年前被寰世集团收购。那会儿国内三大航鼎立,民营航司没几家,寰世集团的初衷只是试水,却没想到十几年间行业发展蓬勃,小公司一跃跻身国内五大航之一,雄踞一方。
但就在去年底,公司出了点问题,据说是资金链断裂,可能负债倒闭。
消息一出,人心惶惶。
果然,年终奖迟迟没发下来,一直拖着,到今年三月,干脆工资都不发了,老总直接撂挑子走人。
上上下下叫苦不迭。
温柠二十二岁进公司,到现在第五个年头,今年才放了机长,前途一片光明。她是最不希望公司出事的。
而且,她还欠着银行一笔天文数字的债。
“这个月工资要是再不发,我就只能去要饭了。”
“不至于吧?”
“也差不多了,花呗没还,信用.卡没还。幸好我房租早就交够一年的,不然……”
几个客舱部的同事边走边聊天,迎面过来看到温柠,跟她打招呼:“温机长,早啊。”
“早。”温柠笑了笑。
前面是食堂大门,里面出来的同事纷纷将目光投向这边。
公司里女飞行员少,温柠是唯一的女机长,又生了一张冷艳妖娆的脸,即使放在美女如云的客舱部也十分出挑,被私下评了个“司花”的称号。
刚进公司那会儿她就特别惹人注意,现在更是无人不知,熟的不熟的见了她都招呼一声。
温柠与同事们擦肩而过,又听了一耳朵八卦。
“听说有人迫不得已都去卖丝袜了。”
“什么丝袜?”
“旧丝袜啊,一双两百到一千块不等,卖几双也能赚点。”
“好恶心——”
“那有什么办法,总比饿死强。”
最近几乎人人都在抱怨工资的事,尤其一线员工,赚的都是辛苦钱,谁也不希望这么大的公司说倒闭就倒闭。还有一部分人想跳槽,已经找好或者正在找下家。
就在这个关键时期,新老板空降了,大家丧得快要跌进谷底,又仿佛有了希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多的人还是持乐观态度。
吃完早餐,温柠去了培训中心,遇见几个认识的□□,聊了几句。
下午三点的职工大会,所有没航班飞的空勤人员都要出席。
偌大的会议厅里座无虚席,温柠去得早,坐在第一排位置,视野开阔,她斜对面就是领导坐的高台,一整排空空如也。
“据说新老板之前一直在国外,特别神秘。”
“不会是老外吧?”
“管他哪国人,发工资的就是神。”
身边同事们小声议论着,乱七八糟的猜测和八卦满天飞,温柠低着头看手机,听进去不少。
领导们陆陆续续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年轻女人,身材高挑,长发垂到肩后,黑色丝质衬衫的领子紧紧包裹着,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
后面跟着几位副总、各部门总监。众人簇拥着她走上高台,就坐。
会议厅内一阵轻微骚动。
温柠收起手机,抬头,撞上一道幽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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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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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