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过神以前,我就已经被一名陌生的少女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她苍白面容上泪水汹涌,几乎将我的整个头硬塞到自己的怀内,因此我只匆匆瞥见她身后昏暗的角落隐约站立着另一个人影。
仿佛意图将我揉碎在她体外,与我融为一体——这个怀抱拥有我从未感受到过的澎湃情感。
为什么我没有挣脱呢,是因为她虔诚的狂喜吗?
还是因为……依靠在她怀中怦然作响的心跳,不知为何引起我心脏的共鸣,使它如同被攥紧一般沉甸甸地分泌出酸涩的汁液,我的心。
我试探着向她背后伸出双臂,缓慢地将这份悲伤也纳入我的情绪中。
*
我回来了。其实刚刚在检查室我就已然注意到这个事实,但是浏览着书架上众多陌生的母语书脊,注意到医生手机和日历上的通用语标识符,聆听到他和那名少女熟稔交谈的声音,我终于才迟疑地在此间确认了自己的存在。
“……恢复,修养。……不要……过几天……”
“好的,谢谢你……莱(一个人称,听不清)……对……好”
日历上在某个日期重重画了红圈,写了些什么,字迹并不算非常美观,但能看出写得对方很用力试图写得工整。我辨认出标注日期正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不是医生的字迹,他刚刚写医嘱的时候我观察到他的字虽然飘逸但有十足的书**底。我猜想或许是少女的手笔。她刚刚告诉我她叫塞拉。
她为自己的冲动向我道歉,说自己过分激动是因为我回来后昏迷了一天半之久,她担心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医生淡淡地附和她,但我注视她多次清洗后依旧红肿的双眼,觉得她没有撒谎,却仍然有所隐瞒。
我用余光打量医生的态度,医生还是一副冰冷冷的模样,看不出什么。
最终我什么也没有问,收回目光,顺从地喊道:“……塞拉?”
塞拉的目光几经闪烁,扬起一个有点傻气的幸福的笑容,大声喊道:
“我在!”
医生的眉毛抖动了一下,我莫名从他平静的表面下看出了些许无奈。
检查报告显示我没有任何健康问题,就是平均同龄人的水平。
刚醒来我还感觉有不明原因的眩晕,告知他们后两个人很是紧张了一阵。尤其是塞拉,她简直恨不得全天候陪护在我的身边。幸好我的身体恢复得飞快,没两天就能摘下遮眼的绷带在房子里自由活动。不过所有的窗户还是拉着一层半透的窗帘遮光。
我也不能看太久书。我所在的这个建筑其实是个诊所,分为上下两层。
楼上作为休息空间,我这两天基本就在二楼晃荡,塞拉陪我重新认字,帮我了解现在的情况。尽管她偶尔为了照顾我总是提议玩一些对我实际年龄来说有点幼稚的游戏,我也乐意和她一起玩耍。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往往过得很快。我贪恋塞拉身上温暖柔软的气息,喜爱我们相处一室时和谐默契的氛围。而塞拉则直接地告诉我,我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塞拉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双目相接,她眼神坚定说得信誓旦旦。我一个人害羞尴尬得头皮发麻、脸色通红,她发现我的反应后倒是笑得非常开心,还想凑过来戳我的脸。
真是太恶趣味了!我狠狠地朝她的手指咬下去。
明明只是刚认识没几天!她表现得好像和我深交了好几年一样。即使她是我妈妈的徒弟也太自来熟了!
可惜在感觉不到他们有恶意的前提下,我完全无法拒绝塞拉这样的亲近,只能任她在一些小事上把我“搓扁揉圆”。
楼下是班杰明——即医生——的工作区域。在确认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后他将我全权甩给了他的助理塞拉。我不被允许下楼,不过从楼下每天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和喊叫声估摸着他真的和陀螺一样忙。
我睡眠一向很深,可是有一次大半夜甚至我都被他高声的呼唤给吵醒了。塞拉立刻起身,外套也没批,穿着睡裙就大步跑出了房间。
我悄声起来扒着门缝,看到她直接从二楼楼梯间的缝隙跳了下去。我猜她的身姿必然如同猫一般轻巧,毕竟我一直没有听到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然她是消失在空气中了吗?可是第二天醒来我一如这几日被她掀开被子唤醒,张开眼就能看见她狡黠的笑容。
所以她果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吧。塞拉,好厉害啊。
时间就这样飞逝,很快半个月过去了。
“让我出去!”我气鼓鼓地在床上翻滚,塞拉半跪在床的另一侧,左手托脸颊,十足烦恼,不忘眼疾手快地将早饭拨离我的破坏范围。
“不是告诉你了吗?师傅在遗迹里被困住了,脱不开身……”
“那猎人协会怎么不去救援?赶紧把人捞出来啊!”
“那个遗迹之前探查过,是很安全的,而且有进出时间限制。这次错过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它才会再出现。那些都是实力强大的猎人,而且师傅也很强,不会有事的。”
我怒了:“安全个屁!谁知道遗迹里会出什么事!老妈她看个蟑螂都会尖叫逃跑,就是她是那什么猎人,万一有陷阱一个天天浇花做手工的退休老太婆拿什么和别人斗!”
不知道哪个词触动了塞拉的神经,她的一侧眉头高高挑起。然后她开始叹气。
塞拉又在叹气了,自从我说要去找我妈后她就天天叹气。
我顿感心虚,不过还是咬牙僵着脖子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还是塞拉先松口:“我知道你担心妈妈,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你们一定会相认的。”
“……”,我低下头,半响没有动。
有人拉过我的手,我能感到塞拉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
“她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忍不住嘟哝,“她那么会耍小聪明,她肯定有办法早点出来。”
言毕,火辣的羞耻感烧上我的脸颊。我自己也知道这有点无理取闹了,遗迹一听就是出意外难以联系的地方,妈妈在遗迹里怎么可能知道我回来了呢。
我不是蠢孩子,我什么都能猜到,但是耍赖也好,无理也好,我就是固执地想见到她。
“那就是她可能需要一些心理准备。”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费力的挤出来每一个字,“对不起,给她一点时间好吗?”
她轻柔的声音有如潺潺流水,抚慰我酸涩干涸的内心,灼伤冰冷的空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很为难吧。
我听到自己说:“……好。”结束了令人窒息的对峙。
几天后我再次进行了全身检查。班杰明宣布这是最后一次这么繁琐的检查,实在是好消息,我无比庆幸。
塞拉表现得比我夸张多了,她直接抱住我又大哭了一场,我只好努力头挺她身体的重量不停拍着她的腰以示安抚。我有时候真好奇她哪来的这么充沛的感情。
另一个好消息是我可以见光了,下午二楼的窗帘全部被我发泄般地揭开,塞拉在后面乐呵呵地看着。当然依旧不允许出房子,这个禁令得到了我充分的理解。
并不是说我喜欢被关着,只是他们早就考虑到了我会要求出门。班杰明没有直接拒绝我,他所做的仅仅是把二楼的所有窗都开了一个小缝让外面的空气进来,一股轻微腐烂混合着几丝微妙臭味的空气便强势占据了我的鼻腔。
班杰明摆出看好戏的脸色,我强忍着掩鼻的冲动,扬着下巴逞强:“不过如此。”
他勾唇,握拳轻咳:“那就好。”随后双手插兜,步履轻快地走开了。
塞拉倒是很担心我,但从今天开始班杰明恢复到外面出诊,她作为助手得去分担工作。
于是我上吐下泻,发了一晚上烧,学会老实听从医生的安排。
是的,我才知道这个诊所不是班杰明也有固定外勤。我们处在一个据说叫“流星街”的地区。和普通的街道不同,流星街占地很广,几乎与一个不大的城市相匹敌。这栋楼位于条件第二好的生活区,七区。环境最好的是八区,同时也是政治区和贸易区,有很多重要的店铺集市,议会和长老会的成员基本都在八区活动。
一个街居然有长老会和议会,实在是极大地震撼了我的认知。
流星街目前一共有12个区,离中心越近的区越老,同时污染也越严重。一区基本是无人区,二区也是鲜少有人的辐射区。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流星街的前身其实就是世界最大的垃圾投放点,这片无主之地就这样被各式各样的垃圾囊括,发展出它独特的风俗与政治文化。直至今日,每天依旧有不计其数的飞艇来这里投放垃圾。一区、二区形成的时候人们还没有能力和意识去填埋和回收处理这些垃圾,造就了今天不断释放毒害气体和辐射的垃圾山区域。
班杰明和塞拉要去的地方是五区,是流星街环境第三好的区,也是儿童庇护区。五区有流星街唯一的大教堂,在流星街孩子是非常珍贵的,教堂所属的孤儿院会在他们12岁前提供庇护。班杰明每周五和周三会去孤儿院坐诊,偶尔会在非工作时间去给特殊情况的孩子们复查。
我偷偷问塞拉教堂给班杰明额外的出诊费吗,塞拉笑着告诉我班杰明医生一直没有收过教堂的钱。他对孤儿院的出诊一直是免费,常常倒贴药品和钱。
我不太理解,但不妨碍那个扑克脸医生的形象在我心中一下上升了一个高度,这之后我对他的态度也尊敬了不少。
在医生的专业指导下,我每天多开一段时间的窗,先是10分钟、15分钟地增加,最后增加到1个小时、3个小时这样开始以小时为单位增加时长。
最后,我终于能在开窗的室内待满一整天。
班杰明给我一片口罩,示意我戴好。迎着我疑惑的视线,他告诉我:“牵好塞拉,以后你跟我们去孤儿院。”
序章卷都是第一人称。第一卷开始第三人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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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家x修养x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