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困但手稳,端着早餐走到另一边坐好,双手托腮看起来乖乖的,等着柊宵月打发了客人来和她一起吃早餐。
柊宵月一边打包一边随口喊道:“乔儿你去外边梳梳你那个头发,省得你一会儿喊疼。”
苏乔闻言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颓废地趴在桌子上,没有一点儿想动的意思。
柊宵月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笑笑,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牢牢定在她身上,既不热切也不热情,很危险是柊宵月的第一直觉。
乖顺地敛了视线,柊宵月在心里一个接一个地数着到底得罪了些什么人,哪有人是她一个人得罪的?不都是自个儿和苏乔一块得罪的吗?!
苏乔脑袋一歪,半张脸贴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店里仅有的客人。
她不是傻子,虽然看起来像个没什么脑子的,但就对于感知杀气这类东西这一层面,她要比柊宵月敏感的多,尤其是这股杀气的目标是柊宵月——她和柊宵月一起长大,天赋原因使得柊宵月的近身格斗并不出色,一般这种需要打架的场面都是苏乔出手,柊宵月掩护。
很明显,擅长热武器的柊宵月目前一点顺手的东西都没有,而店里的东西都是花了钱的,而钱应该镶在肾上。
“乔儿。”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柊宵月十分不要脸地以一种极其随意且亲密的语气喊了自己的搭档。
苏乔对于她这种惜命的做法非常满意,连起床气都消减了几分,甚至把柊宵月打包好的蛋糕递给这位引起自己高度警觉的客人时,都觉得对方顺眼了不少。
云雀恭弥是今天凌晨到的意大利。
这个消息是迪诺告诉他的,此前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中国,偶尔会去处理一些别的任务。
故而柊宵月拿中文喊苏乔且极为亲密随意的时候,这位最强守护者当仁不让地听明白了——他可不是跳马那种白痴。
……实际上他嘴里的白痴在某种催化下中文也已经炉火纯青了。
看不明白。
云雀恭弥看着将他要的蛋糕打包完整后喊苏乔来拿给自己的柊宵月,脑子里转了八百个弯儿也没看明白。
算了,他想。
记忆里的恋人和眼前金发碧眼的姑娘渐渐融为一体,连身高都分毫不差。
小姑娘仰着脸看他的样子一如当年,云雀恭弥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小姑娘的脸,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可苏乔的模样分明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眼瞅着他伸手甚至还十分微妙地皱着眉后退了一小步。
……云雀恭弥在强抢和温水煮青蛙里徘徊了很久才勉强说服自己选择温水煮青蛙。
苏乔一脸迷惑地看着手里的名片。
刚才那位奇怪的客人拿了东西扭头就走,车窗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兴高采烈地跟她打着招呼,然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楞拽下去,露出了清秀的一张脸。
苏乔捏着名片后退一步,跟光顾了自家店还狠狠消费了一笔的客人默默对视,最后还是十分过意不去地说道:“欢迎下次光临。”才彻底送走这位客人。
柊宵月目睹了全过程。
她手里拿着三明治,嘴里正嘎吱嘎吱地嚼着没咬断的菜叶子,眼睛在苏乔和云雀恭弥之间来回晃荡——刚才那位客人在塞名片的时候已经介绍过了,他叫做云雀恭弥。
“哟,”柊宵月喝了口牛奶,笑眯眯地说道:“你桃花来了啊?”
苏乔将名片顺手往桌子上一放,先喝了半杯牛奶道:“谁爱桃谁桃,反正我不要。”
“别呀!”柊宵月笑嘻嘻地说道,收拾了自己的垃圾之后又回到后厨,开始按部就班地做今天的其他种类的蛋糕。
时间过得挺快,在门口架好遮阳伞的苏乔安安稳稳地躺在躺椅上,等着柊宵月打包好然后去外送。
柊宵月手脚麻利,给苏乔扎好头发戴好遮阳帽,就推着她出门。
“哦对了,”柊宵月灵光一现,几步窜回屋里,拿着张小纸片出来塞给苏乔道:“带着这个。”
“……?”苏乔一头雾水,看着柊宵月把名片塞在自己背带裤的口袋里,一脸黑线道:“你要是敢跟我说还有上 门服务我就不干了!”
“怎么可能呢!”柊宵月气笑了,狠狠拍了苏乔的后背一巴掌,道:“我今天眼皮老跳,这个云雀恭弥看起来挺有钱,万一你在外面出点意外就找他,我看他看你那样子你至少能混个情 妇,讹他几百万再回来找我啊不是我说你知道咱现在……”
眼瞅着柊宵月还有继续往下说的趋势,苏乔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迅速将蛋糕放好,骑着自行车就跑。
“再见。”两个字逆着风飘到柊宵月的耳朵里,柊宵月双手掐腰,“嘿”了一声道:“狗咬吕洞宾!”
柊宵月说得太没错了。
不,是柊宵月的眼皮跳得太没错了。
苏乔今天没能顺利地将外卖送到,反而差点把自己命搭上。
组织里围剿的人来势汹汹,比三个月前还要凶猛,更何况苏乔身上还有一些旧伤没彻底痊愈。
苏乔贴着墙细细调整着呼吸,她背部伤上加伤,血 细细地顺着她的衣服流下来,蓝色背带裤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里面那件墨绿色短衫湿润一片,握刀的手血 肉模糊,分不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要栽了。
苏乔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想裂开嘴笑笑,扯得身上的伤生疼。
——不知道……
失血 过多导致的昏迷渐渐爬到苏乔身上,苏乔脑袋靠在墙上,眼前模模糊糊的。
——不!不对!
没道理组织只逮着她一个人,柊宵月那边肯定也有不少来取她命的人。
苏乔一瞬间清醒过来,失血过多的眩晕和疼痛刺激的清醒贯穿着她的脑袋,可她是组织花了二十年创造出的兵器,身体永远都比脑子快。
——妈的。
柊宵月狠狠地骂了一句。
此时她正靠墙角蹲着,左胳膊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软软地垂着——她是使双枪的,左手的枪刚才的混战中被打掉了——骨头被拧了好几折,实在握不住了,但那把枪是她和苏乔成年的时候互送的礼物之一,是苏乔精挑细选了好久的宝贝,被她宝贝了很久,一直舍不得使来着。
——她可千万别回来。
柊宵月不动声色地上膛,估计着怎么样才能逃之夭夭和苏乔汇合,可对方吃了一次亏,显然人数的数量和质量都升了好几个度,摆明了不想给她们俩汇合的机会。
——也是,毕竟是养了自己二十年的组织,知道这个理所应当,但是……死在自己搭档前头太丢人了啊!
“喂!十五,”为首的壮汉掂了掂手里的武器,道:“别反抗了,叛徒就该乖乖受死。”
柊宵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提了口气把嘲讽的冷哼刺了个十成十。
对比苏乔那种针扎一下都难受的体质来说,她要好的多,至少疼麻了之后她可以当这条胳膊不存在。
一种很奇特的声音响了起来,像细小的石头落到地面,又像闷鼓声,徘徊在四周。
柊宵月自小练枪,耳力惊人,组织一贯会挑人短处——她身手不好,于是派来的人里面没一个像她一样练枪的,这种细小的声音,好像只有柊宵月听到了。
有什么人来了——
柊宵月微微抬头,金发青年冲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怕。
虽然来了个不认识的人,但柊宵月在逃命这件事上格外聪明,对方又是摆明了要来救自个儿,柊宵月继续表情讽刺,眼神越过气急败坏的大汉向后看去,那些人被一种柔和的橙色火焰缓缓包裹变成了一座座石雕,柊宵月没听错,确实有细小的石头落到地面,闷鼓声则是金发的青年……十分骚包的骑了个白马。
如果能这样闷声搞完那才是谢天谢地,可是壮汉的话让柊宵月反应过来不该是这样——他说现在元宵大概会在下面等她。
组织里会根据本名起一个代号,用老板的话来说就是这样才比较有□□的感觉。柊宵月的代号是十五,组织老板说正月十五元宵节,那你就叫十五吧;苏乔的代号也是老板起的,他说正月十五元宵节,你俩成天腻一块,她叫十五你就叫元宵吧。
想到这,柊宵月眯了眯眼睛。
迪诺暗道不妙,他中文过关,这壮汉说得些什么作死话他当然能听明白,虽然没听明白什么十五元宵,但是他听亲爱的师弟说了,人家俩人还在一块呢。迪诺心里忍不住狠狠酸了一下自个儿老婆忘了自个儿却跟别人相亲相爱,当然也没忘了继续救老婆。
迪诺就眨个眼的功夫,他老……不是,柊宵月就像蛇一样窜了出去,定睛一看,柊宵月借了力,手里的枪贴在壮汉额头上。
“太小看我了,老板。”柊宵月扣动扳机,盯着壮汉的眼睛,话却是对着老板说的——据说老板有神经病,出去执行人物的伙计身上都有窃听器和微型摄影仪,像这种大型任务不可能没有。
后坐力震得柊宵月右手虎口发麻,正打算趁着这股疯劲儿再来两个的时候,金发青年带着一根鞭子冲了进来。
是苏乔在这大概都会鼓掌叫好的身手。
柊宵月靠在前台——那是唯一还站着的桌子了,警惕地看着金发青年收了鞭子拍拍手,朝着自己走过来。
“你没……”青年开了个口就皱了眉头,柊宵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胳膊。
“你是谁啊?”柊宵月单手换了个弹匣,问道。
“我,”青年将目光从柊宵月的胳膊移到柊宵月的脸上,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一股脑地说道:“我叫做迪诺·加百罗涅,性别男,身高183cm,血型是O型,星座是水瓶座,体重是72kg……”
迪诺还没念叨完,被柊宵月紧急喊了停。
救命恩人是个傻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柊宵月的眼神不知道又让迪诺想起来了什么,总之迪诺的眼神愈发热烈。
十分钟后,晃荡着骨折了的胳膊的柊宵月坐在了迪诺的车上。
虽然自己心是挺黑的,也挺没良心,但人家毕竟救了自己,而且还是受到推荐专程来买蛋糕然后才救了自己,还说要给她治胳膊;在看到自己摆出的犹豫脸之后又马上说可以帮忙找自个儿朋友,只要柊宵月跟着他回家。
柊宵月不是小孩子了,她是个黑心的大人,可是这个更黑心的大人说的话让她不得不低头。
他说,你没有地方去了。
——妈的。
柊宵月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反复咀嚼,刚才有块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她脑袋上了,现在微微放松下来,脑子就开始乱,一会儿骂人家乘人之危,一会儿骂苏乔最好别死了不然就给她骂活。
迪诺就这么看着柊宵月,脸色左变右变,终于给自己憋昏了。
迪诺终于送了口气,罗马里欧看了眼后视镜,道:“还是不知道该说boss您是好运还是不幸。”
他指的是迪诺终于能来看看柊宵月这件事,好运是还好迪诺来了,柊宵月还活着,不幸是……在柊宵月印象里的初见变成了灰头土脸。
“还是好运吧。”迪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乔手里捏着手机,她腰上挨了一枪,疼得腿软。
云雀恭弥给的那张名片上的号码被她默记下来,手机沾了自个儿的血,一路跟着左摔右摔,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开机——过去的这两个小时她就没怎么停下过,身上哪哪都疼,疼得她手抖,冷汗直流,一边输手机号一边狠狠咒骂着自家搭档的乌鸦嘴。
好不容易接通,还没等苏乔说句话,一枚枪子幸运地打中了她靠着的墙,苏乔被震得耳鸣,没听清听筒里焦急的声音。
手机摔在地上,倒是很坚强的没坏,可是苏乔实在弯不下腰,一边默念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一边骂柊宵月。
云雀恭弥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是诧异的,这个号码是他的私人电话,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他压根没想过苏乔会隔天来电话,接通后的枪声显然非比寻常,手机的主人听起来状态很不好,气喘得跟快要断了一样。
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云雀恭弥的脸上晴转多云。
草壁哲矢识时务得很,没一会儿就查到了这个手机的定位,倒是离这里不远。
苏乔默认的最后一击被一些小东西挡住。
苏乔眯着眼睛,小刺球成倍增值,在自己身边围成一个圈,圈外惨叫声此起彼伏,苏乔不敢放松,强打起精神支着身子,脑袋上方不知道有个什么东西叫了一声。
苏乔费力地往上看,是个可爱的小刺猬……不,是个看起来很凶的小刺猬。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苏乔好一会儿,小刺球儿们才往两边散开,苏乔的视线缓慢地移了过去,是一张意料之中的清秀精致的脸。
小刺猬又叫了一声,退到云雀恭弥身后。
云雀恭弥低下身,一只手拖着苏乔腋下,另一只手实在找不到能放的地方,只能虚扶着。
苏乔实在是疼得厉害,好不容易能以一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姿势立住了,被云雀恭弥一扶,身子一歪,愣往他怀里倒,被硬挺的西装面料一硌,疼得她哼都哼不出来,失血过多导致的又冷又乏又困,实在是撑不住的昏过去,迷迷糊糊地,她听到一句:
“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