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起来赫尔穆特·兰特的名字,也不总是那么好用。
在阿尔布莱希特亲王街的帝国保安总局里,希尔维娅和兰特一起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着四处处长,盖世太保头子缪勒的召见。兰特在默默地背诵着祷告词,而她打量着这条干净的走廊,四五步就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那里。
缪勒的副官舒尔茨在缪勒办公室和走廊的另外办公室里不停地穿梭着,但希尔维娅看得出他只是在那里走动,好作出一种缪勒很忙的假象。
对她和兰特造假?虽然赫尔穆特·兰特是著名的战争明星,但缪勒恐怕也没有这个演戏的必要吧,他是在帝国中真正大权在握的人物,掌握的权力可能胜过现在不问世事的戈林。
希尔维娅想着这个话题,缪勒的办公室里又转出了一位党卫队的军官,希尔维娅从他的领章上认出他是一位党卫队二级突击大队长,也就是少校。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率先对赫尔穆特·兰特行礼:“元首万岁!”
“元首万岁。”兰特向他回礼。
希尔维娅在一边轻声问道:“您要升官了?”如果不是兰特的军衔有所变化,这位党卫队的军官是不会先行礼的。
“是的。”兰特点了点头,“不过这现在不重要。您是?”
“兰特少校,我叫罗尔夫。”那位军官道,“地区总队长(缪勒的军衔),希望威廷根施坦因小姐去见他,单独去。”
兰特担忧地看了一眼希尔维娅。
希尔维娅已经点了点头,比他想象得快得多:“好的,罗尔夫先生。”
缪勒的办公室非常大,地上铺着简单的地毯,靠着墙的书架上放满了档案盒和档案袋,另外一边则是元首的照片。缪勒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矮小而体形宽阔,有一个像农夫一样的方头和一个突出的前额。他的嘴唇狭长而紧闭,在那不断跳动的眼帘下面,隐藏着一对棕色而目光锐利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希尔维娅,率先露出一个笑容,伸出一只手,他的手掌既宽大而又肥厚,手指扁方,活像一个火柴盒子。他指了一下茶几边的椅子,让她坐下来:“坐,坐,不要拘束,我这里从来没有来过您这样的大贵族呢。所以我特别找了罗尔夫,嗯,冯·罗尔夫男爵来帮我,希望这里能让您满意。”
他的年纪似乎是出生在第二帝国时期,但他的口音带着浓浓的巴伐利亚土话的腔调:“罗尔夫您应该熟悉,您的司机费舍尔就是他的属下。”
希尔维娅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论缪勒是之前恶补的,还是一早就知道。他说这句话都是在告诉她,缪勒对她的情况非常了解。
罗尔夫看她没有坐下,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坐下吧威廷根施坦因小姐,这里恐怕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希尔维娅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坐在了椅子上,她小心翼翼地摆了个淑女的坐姿,只坐了椅子的前三分之一。
“你把可爱的公主殿下吓到了,罗尔夫。”缪勒说,但口气里没有多少批评,“您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阵亡津贴的事情嘛......我会让人打到您的账户里的。不过,有个问题,您要向我解释一下。”
他示意了一下罗尔夫,罗尔夫把一台录音机放在了桌子上,他按下按钮,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您是哪一位?”
“祖·夏彦·威廷根施坦因亲王少校。”
回答的人是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的哥哥海因里希!
希尔维娅颤抖了一下双唇,这变化被缪勒和罗尔夫看在眼里。
“我不认得您。”
“可我知道您的名字,我还知道,有个盖世太保正在监视您和您的朋友,甚至要对您发起逮捕。”
“您在说什么啊!我不知道您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是老毛奇的孙子,我的家族对帝国的荣耀有功勋!”
“请您冷静一点,我不是要来逮捕您的人。我是在航空部无意间听到了那位盖世太保和他的上级的谈话,那个盖世太保的化名是勒克西,一位瑞士医生,您回忆一下这个人,再回忆一下和他的交往。然后,我想您就会再仔细地考虑考虑我说的话了。”
“砰”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希尔维娅泪流满面。
“您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您在害怕吗?”罗尔夫问。
“不。”希尔维娅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了手绢,“不,您,您能再放一遍吗?我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我哥哥的声音了,我很想念他....真的,非常想念。”话到最后,她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罗尔夫和缪勒对视了一眼,缪勒点了点头,于是罗尔夫把磁带拿出来倒了带,又把那段录音放了一遍。
等到放完之后,缪勒问她:“您是瑞士人,在奥地利接受了教育,对第三帝国了解不多,您是不是没有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我.....”希尔维娅迷惑地看着他,声音还是哽咽的。
“您兄长的行为,在第三帝国,已经构成了叛国罪行!”罗尔夫突然发难,“您敢说您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吗?”
希尔维娅被他吓得脸色惨白:“不.....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和您解释。”
“解释?我看是狡辩吧?”罗尔夫走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衣领,“您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告诉我,还有谁参与了叛国的罪行,是谁告诉您的兄长毛奇伯爵的电话的?”
“我不知道......我....我对电话的内容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他什么时候打的,为什么要打,您......”希尔维娅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讲话也断断续续的,“您....如果您要逮捕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可是,可是我真的......”
“您的兄长是在今年的1月9日打的这个电话,那一天他恰好从柏林出发飞去荷兰的基地。”缪勒说,“对这个时间点,您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我知道。”希尔维娅低下头,显得更加难过起来,“前一天是我的生日,我哥哥特地回来看我,我们一起过了生日,弄得很晚。所以我第二天睡过头了,都没有注意到他走了.....如果我去送他就好了,那是,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您前一天在自己家庆祝的生日?”缪勒问她。
“不,我是想在家里过的。可是哥哥说,我的生日应该热闹一点,所以他打了电话给俾斯麦伯爵夫人。我们去了俾斯麦伯爵家。”希尔维娅说,“结果后来半夜才到家....还好当天晚上没有轰炸。”
她低下头,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我那天去送他就好了。”
罗尔夫陷入了沉默之中,缪勒却突然提高了语调:
“您是个可敬的对手,希尔维娅·祖·夏彦-威廷根施坦因公主,我承认。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您演得很像,非常像,失去了挚爱的兄长的伤心妹妹——多么精彩的表演啊,但您没有骗过我这双眼睛,没有!”
希尔维娅看着他,似乎连呼吸都忘了:“我不明白您这句话的意思。”
“您对您目前面对的处境一无所知,亲爱的公主殿下。你认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敢在这里问您这些问题吗?您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和我们合作,明白吗?不然您就只能去和索尔夫夫人和她的女儿在监狱里作伴了。”缪勒道,“现在,不要再装得那么哭哭啼啼的了,我相信您是一位坚强的女性,既然我们都已经这么开诚布公了,告诉我,您是和我合作,还是不和我合作?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
希尔维娅惊讶地看着他,眼泪又流了下来:“.....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我在演戏吗.....”她大大地喘了口气,几乎要窒息,“如果您怀疑我的话,您就逮捕我好了。帝国的法律不是给了您这种权力吗?您怎么能质疑我的悲伤,您凭什么质疑我的悲伤,凭什么?!”
她低声哭泣起来:“您知道我这半个月是怎么过的吗?您知道我是怎么入睡的吗?我睡在我的哥哥的床上,我想感受他的气息,可是他的气息又在告诉我,他死了!他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像他那样保护我了......您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这样我就能和他在一起了。杀了我吧.....”
她哭倒在地上,眼泪打湿了地毯。罗尔夫用了很大的力道,才把她重新扶回了椅子上:“您需要冷静冷静。”他干巴巴地说,“您太悲伤了,这不利于我们提问。”
“如果您遇到这种事情,您能冷静吗?”希尔维娅质问他,“我的哥哥为了你们,你们的事业牺牲在了战场上,现在您却指责他是叛国者,指责我也是叛国者?就凭,就凭这么一通电话?”
缪勒咳了一声:“请您不要激动,威廷根施坦因小姐。我们对你兄长的怀疑是有根据,有证据的。但是,鉴于他已经为元首牺牲在了战场上,我们会对此一笔勾销。您.....满意了吗?”
希尔维娅看着他,浑身都在发抖:“您......您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我,我满意了吗?您.....”
“好了,我想我们谈的很不错。”缪勒打断她的话,以免她真的气晕过去,示意罗尔夫把她送了出去。
等到罗尔夫回来的时候,他又道:“去把兰特少校叫进来吧,这是个难缠的人,他曾经迫使我放了他的兄长,现在,他又来找我谈他另外一位兄长的事情,他们这种军官,似乎觉得自己取得了一点战争的胜利,获得了一点名声,就飘飘然了......”
罗尔夫转身要走,缪勒又叫住了他:“你说,是我错了吗?她什么也不知道?”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年头,搞我们这种工作的人,已经疑神疑鬼到了这种程度?”
罗尔夫不敢回答,他走了出去。
四处处长的名字有两个翻译:穆勒和缪勒。两个都经常使用。我之前写的时候没有留意这个点,所以可能有点混淆。之后会再对全文进行捉虫的。从这一章之后,只会使用“缪勒”这个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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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