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忧,希娅。”路德维希安慰自己的妹妹,“战争已经结束了。”
是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欧战胜利日并不意味着暴力的终结,很多饱受蹂躏的欧洲地区陷入了无政府状态,旧有的机构被摧毁、政府和政府职员四散奔逃、边界不复存在、银行关闭,更不要说法律和秩序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走进了中世纪。”斯文森·杨和希尔维娅抱怨道,他们跟随美国大兵一起穿过奥地利山区追寻古德斯密特教授的分队。不过,比起搜寻纳粹科学家,他们做得最多的工作是翻译、和当地人聊天、给随军医生当助手、处理文件和行政工作,希尔维娅还得和军人们一一谈话,了解宣传对他们的作用……总而言之,这份报酬并不好拿。
希尔维娅叹了口气:“现在还是在奥地利境内,在德国情况会更糟糕——在德国的集中营里有大量做苦役的劳工。”
“比起远方,想想眼前如何?”带领这支部队的约翰中校走过来,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伙计们,这群俘虏不会说英语。”
斯文森·杨和希尔维娅各自叹了口气,只得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像往常一样,她负责用德语发问,斯文森·杨负责补充,问题大同小异:“您是谁?您属于哪个部队?您的上司是谁?……”
希尔维娅听得出其中有好几个人带着很浓重的奥地利口音,于是她也用奥地利口音和他们说话,好几个人都用好奇但不甚友善的目光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倒数第二个人穿着中尉的军装,头上包着纱布,身材高大,肩很宽。希尔维娅的目光和他撞在一起,她下意识地扯了一下斯文森·杨的衣服。
斯文森不明就里地转过来看她,低声用英语说:“发生什么了,凯瑟琳?”
“好久不见,”希尔维娅直视着这个男人的眼睛,“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
周围的美军闻声聚集过来,他们拿枪指着俘虏们的头,他们只得一一地举起双手,抱在头上。卡尔登勃鲁纳没有动作,他看着希尔维娅,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那位自信的花花公子应该来看看这一幕,他一手在希姆莱面前担保的人穿着美军的军装。”
希尔维娅维持着温和的笑容:“据我所知,舒伦堡阁下向贝纳多特伯爵申请了政治庇护,他是去英军自首的,在这一点上,他比你聪明得多。”
她不准备再和卡尔登勃鲁纳交谈,转而走到一边的美军士兵面前,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卡尔登勃鲁纳的声音已经在空中飘荡了过来:
“你的丈夫呢?被你扔进战俘营了?”
“这和你无关。”
希尔维娅没有再理睬他,她处理完手边的事情,又去和约翰中校报告帝国保安总局局长的消息。等她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斯文森·杨递给她一壶水:“休息一会儿?”
他们俩坐在山坡上,这是个美丽的初夏季节,郁郁葱葱的树林随着微风起伏,小鸟正在欢唱。
“实话说,我听不太懂卡尔登勃鲁纳的话。”斯文森·杨神色诚恳,“不过,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你戒指的事情。”
希尔维娅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蓝宝石戒指:“太显眼了吗?”
“如果在美国,不算很显眼。”斯文森·杨语气轻松,“不过,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凯瑟琳,我们这些蓬头垢面的美国大兵里突然多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还戴着漂亮的蓝宝石戒指。”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等我找到绳子,我就把它戴在脖子上。”
斯文森·杨站起身:“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你知道的。”
“目前而言,我应该能处理好。”希尔维娅简单地回答道。
她一直让自己处于忙碌的状态,这样就可以避免自己想起施季里茨的事情。可是卡尔登勃鲁纳一说,原本留在脑海里的那个影子又冒了出来,一个想法像恶魔一样缠着她:
“施季里茨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我毫不怀疑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斯文森·杨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奈,他的目光看着远方,“但你能处理好这么多犯人吗?”
希尔维娅站起身,从他的方向望过去,一队浩浩荡荡的犯人队伍正在向这边的营地走过来,她叹了口气,只得和斯文森·杨一起走下山坡。
这是一队无人看管的囚犯队列,但他们浩浩荡荡地走着,似乎队列中自有一种内在的秩序。希尔维娅和斯文森·杨看到队伍最前面的人,是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说话带着英国口音:“我要求面见这支队伍的军队主官。”
约翰中校从他们俩身后走出来:“你是英国人?”
“在我被德国情报部门抓捕之前,我为英国情报部门工作。我姓贝斯特,是少校,或许您能和英**队联系上。”贝斯特少校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我有些重要的内容要和他们汇报。”
“我当然很乐意,先生。”约翰中校面露为难,“但我得印证你的话,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先和我的上级联系,这样他们可以派人来检查你的身份。”他转向希尔维娅和斯文森·杨:“我就把这些人交给你们了。”
斯文森·杨和希尔维娅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天的工作不到天黑不会结束:“分头工作怎么样?英语母语的人交给你,斯文森,剩下的人交给我?”
“成交。”
美军士兵举着大喇叭,让囚犯们慢慢地分成两队。这些穿着条纹囚服的人开始三三俩俩地靠在树上、坐在地上,等着接受询问。希尔维娅抱着笔记本走进人群,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就有人喊出了她的名字:“希尔维娅!
她转过头去,发现那是戈特弗里德·冯·俾斯麦伯爵,那位著名的“铁血宰相”俾斯麦的孙子,在“七月密谋”之前,他们是经常来往的好友:“俾斯麦伯爵!”
“亲爱的希尔维娅。”俾斯麦伯爵的声音有点哽咽,“谁知道我们还能活着见面?”
“还是在我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希尔维娅玩笑道。
俾斯麦伯爵也笑了起来:“这身迷彩服确实和你一贯高雅的品味不同。他们应该给你一身干净衣服的。”他打量着希尔维娅,“你现在在为红十字会工作?”
“是的。”希尔维娅点了点头,“那可是个很漫长的故事。”
俾斯麦伯爵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现在讲:“我来给你介绍这里的人。”
其实俾斯麦伯爵并不用多介绍,在这里的很多人和希尔维娅熟识:黑森亲王菲利普、前奥地利总统许士尼格、前法国总理莱昂·勃鲁姆……这些战前声名显赫的人,现在都穿着条纹囚服,形容憔悴,但他们每个人都精神高涨,开始期望战后的生活。
“你们是怎么从纳粹手中逃生的呢?”希尔维娅询问他们。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回答:4月28日的时候,一位党卫队军官自称奉了上级的命令来到集中营,要把他们转移到柏林的监狱。集中营长官相信了他的话,派出押运的车队运送我们。
两天之后,希特勒死亡的消息从收音机里传来,我们还在感叹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位党卫队军官拿着枪走进来,告诉我们:“你们自由了。”
囚犯们认为这是个可怕的圈套,没有人动作。这位军官打开了他们身上的镣铐,又替他们打开门,春风从门外卷进了屋子。屋外空无一人。
那位军官把枪收在腰间,走了出去。过了很久很久,囚犯们才意识到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他们走出门,发现屋子外有一滩鲜血,但那些士兵都无影无踪,不知道是谁受伤了。
囚犯们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他们决定寻找军队帮忙,最后才一路走到这里。
俾斯麦伯爵低声道:“贝斯特少校——就是那个戴单片的英国人告诉我,他怀疑那位党卫队军官是德国情报部门的军官。不过,这件事情还是不合逻辑,为什么情报部门的人……”他的话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希尔维娅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俾斯麦伯爵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人们都在这里,他什么都不能说。希尔维娅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到一丝迟疑:“没关系,伯爵,我在营地里有个小小的帐篷——是给士兵们做心理咨询的,晚上你可以到那里来找我。”
俾斯麦伯爵点了点头,当夜晚他们相会在那个帐篷里的时候,希尔维娅关掉了自己的录音机:“发生什么了,伯爵?”
“……戒指。”俾斯麦伯爵低声道,“我是今天看到你的戒指的时候才想起来的,虽然我不认得那位党卫队军官的脸,但他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或许这对你们寻找他有用。”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是的,伯爵。”
“如果找得到他的话,我们都愿意出庭为他作证。”俾斯麦伯爵低声道,他握了握希尔维娅的手,走了出去。
希尔维娅被这个消息打得心烦意乱,她甚至开始想象,这个人会是施季里茨吗?不,不可能,俾斯麦伯爵认识施季里茨……他们就是在那儿遇见的,不是吗?
“凯瑟琳。”斯文森·杨从外面探头进来,“新名字。”
卡尔登勃鲁纳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在奥地利被逮捕的。
集中营囚犯在转移过程中遇到美军也是有的,不过是被押送到柏林去。
俾斯麦伯爵其实春天就离开了集中营,不过为了有个希尔维娅特别熟悉(观众们也特别熟悉)的人在这个囚犯队伍里,所以还是把俾斯麦伯爵放了进去。
我对不起大家我又赶不上双更了,我明天中午更新一次,然后晚上再更新一次,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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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第 20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