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叶明顿时慌了神,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拳。
余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对峙:“发生什么了?”
商亓转向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认识季还霄。”
余恒倒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对,很多人都认识他,最出名的雇佣兵嘛。”
商亓摇头:“不,不对。”
“什么?”余恒一愣。
“你和季还霄的关系不止这么简单,”商亓似有些疲倦地半阖眼帘,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两个最好如实招来。”
余恒迟疑地望向张叶明,却见张叶明也面露难色地看着自己。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不说算了,”商亓叹气,“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见他这副落寞的模样,张叶明莫名觉得良心受到了折磨。
虽然不太厚道,但是也不是不能说……张叶明思索着,几番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晃了晃。
又出什么事了?
商亓的神经瞬间紧绷,快步跑到门边观察情况。
而余恒和张叶明对视一眼,反倒觉得松了一口气,双双默默地低下头跟在商亓身后装死。
屋外的大街上,一排装备精良的车队缓缓行驶着,领头的一辆车顶上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是他刚刚面不改色地指挥着车内的下属放出一记炮弹,在空旷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坑。
“这下重建又要费一番力气了,”男人装模作样地叹气,“不要给我添麻烦……啊!”
男人突然眼尖地发现了什么一样,从车顶一跃而下,兴高采烈地走到正在观望的商亓面前。
“好久不见了,商亓。”男人伸出手。
商亓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不太想和这个人相认。男人撇撇嘴,又将手向前递了递。
好吧。
商亓认命地回握:“你还是这么高调,寺垣。”
男人正是长平的总指挥——寺垣。
“没办法,总要让一些人知道谁大谁小,对吧?”寺垣勾唇,笑意却不达他如深渊般漆黑的眼底。
商亓靠在门框上,静静看着寺垣指挥着车队将刚刚发生事件的地方围了起来,满大街或坐或躺不断呻吟着的受伤的人和失去意识不知死活的人无一例外地被拖起来拷走押送进后排的运输车里。
“有点无情啊。”商亓轻声说。
寺垣将手背到身后:“到长平以后他们会接受统一的治疗的,别担心。”
商亓笑:“嗯?这也不是我该担心的事。”
寺垣勾了勾手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猛烈的拳风打断。
寺垣偏头,利落地扣住袭击者的手,一把将其按在地上。
居然是那个兜帽男。
他仇恨的目光从宽大的黑兜帽里直直射出来,像针一样扎在寺垣的身上。
寺垣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我不记得我有哪里得罪你。”
黑帽男沙哑的嗓音淬了毒般阴狠:“你不可能忘记我,寺垣……”
“听上去你是我的什么情人?”寺垣弯弯眼睛,“抱歉,我没有这种糟糕的品味。”
“哈哈哈……”兜帽男闻言仰头大笑,黑色的兜帽也从他的脸上顺势滑落,露出狰狞丑陋的半张面孔,“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吗?”
“无所谓,”寺垣说,“我问心无愧。”
兜帽男陡然沉下脸,用满是戾气的眼睛阴森森地瞪着寺垣。
寺垣像提着破布袋一样将他拽起,不甚在意地丢给等在一旁的下属:“带走。”
“寺垣!”兜帽男突然暴起,“你这个罪大恶极的小人!你的统治!你的实……”
“呯。”
一声枪响。
兜帽男的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四溅在尘土飞扬的地上,他的身体抽搐着,慢慢地彻底没了动静。
“很乐意为您效劳。”下属对着寺垣毕恭毕敬地鞠躬,将还冒着烟的枪举在寺垣面前。
商亓的目光移到死不瞑目的兜帽男脸上,男人实在是丑陋,半张脸遍布灼伤与划痕,另外的半张脸还算平整,仔细辨认的话勉强能看出原先的样貌,商亓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男人未说完的那句话。
寺垣做了什么?商亓想,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这是商亓的结论。
“小亓。”熟悉的呼唤声响起。
商亓睁开一只眼,果不其然,失踪半天的季还霄突然出现,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商亓立刻又闭上眼,假装没有看见此人。
离这个和寺垣是一伙儿的而且明显有事瞒着自己的身份是前男友的男人当然要更远。
这也是商亓的结论。
“小亓……”季还霄失落地喊。
叫魂呢?
在季还霄灼灼的视线下,商亓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过来,我有事问你。”
季还霄抢答:“贺忱年和何清在一起。”
“谁要问你这个了?”商亓咬牙,“好啊,你又不装了是吧。”
自从和季还霄重逢后商亓愈发觉得自己血压不稳,他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你和余恒他们很熟啊?”
“小亓这是吃醋了吗?”季还霄反问。
“你老师没教过你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吗?”商亓的表情没什么温度,“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片刻后,季还霄点点头:“对。”
“好,”商亓回望季还霄,灰蓝色的瞳仁里好似盛着两团幽火,他笃定地说道:“张叶明也是你的人。”
季还霄一惊,面上的血色“唰”地褪去,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几个月前在港屋换到了一辆车,和我交易的人裹得很严实,不过我记得他手上的痣……”
“季还霄,我再问你一遍,你怎么知道我在D区?是眼线,还是跟踪?”
商亓的声音不夹杂一丝情绪,像在娓娓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季还霄却骤然有一种心脏停窒的错觉。
“……跟踪。”季还霄含糊地说。
“你装定位器了吧。”商亓回头看向屋内瑟瑟发抖的余恒和张叶明,“他们也是你喊来的。”
季还霄哑口无言,双手紧紧握着拳。
商亓还是这么聪明,商亓发现了我做的事,我又让商亓生气了,他会不会走?
千百种恐慌的念头在季还霄的心头缠绕,犹如毒蛇捆绑住身体后的致命一击,思虑像毒素般在季还霄的血液里冲撞,反应过来时,季还霄的指甲已经快要陷进肉里。
商亓倚着门,也不愿再废力气讲一句话。
“好了好了,别叙旧了,”寺垣打破了二人间的僵局,他热情地拍拍僵硬的季还霄的背,对着商亓说,“还是我委托季还霄把你带过来的呢!现在我有些忙,你可以在港屋多呆几天,等到了长平我请你喝茶。”
说完,他便又一跃上车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商亓!”寺垣黑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商亓。
隔得太远,商亓歪歪头,用口型问:怎么了?
寺垣笑了起来,外衣猎猎作响,他微微前倾身体,向商亓扔了一团黑色物体:“要下雪了。”
黑色物体不偏不倚掉在商亓脚下,他困惑地捡起来一看,居然是把伞。
再一抬头,寺垣已经进到车里,带着被拷走的人扬长而去。
“搞什么?”商亓收起伞,直起身,却见季还霄不安地向自己挪动。
“小亓……”
商亓觉得累,别过头不想理他。
只不过刹那间,商亓的视线便被如丝如线的雪花覆盖。
毫无预兆的,真的下雪了。
商亓疑惑地抬头,冰凉的雪花落在面颊上,他撑起了寺垣给的伞。
“商亓。”季还霄站在漫天大雪里,怔怔地望着面前人,这样的大雪在末世里是常事,只不过季还霄感觉今天格外喧嚣,像是要卷走商亓,一如他们分开的那天。
季还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良久后又抿抿唇,任由风雪将自己淋湿。
商亓将伞打低了些遮住对方的视线,厌倦地皱皱眉。他最烦季还霄的一点就是这人根本没长嘴,不管什么时候都好像谁欠他一样,自顾自替商亓决定好一切,以前是,现在还是。
商亓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留下恹恹的一句:“季还霄,你一点都没变。”
背后传来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季还霄跟了上来,依旧是一言不发。
商亓心中的火气一忍再忍,终于无法控制,有意思吗,问他他又不说,不理他又纠缠不清,他怎么不记得季还霄以前这么掉价!
商亓收起伞,回过头直直地盯着季还霄:“我数三个数,有话快话。”
“伞。”季还霄终于惜字如金地开了口。
商亓简直要被他气笑,要伞早和他说不就行了,这么扭扭捏捏的要干嘛?他没好气地把伞扔给季还霄:“接好。”
季还霄立刻撑开伞举到商亓头顶:“小心感冒。”
商亓彻底懵了。
“……和你交流真累。”商亓拨开季还霄靠近的手,“我们还是不要说话了。”
季还霄:“对不起。”
“少于五个字不许开口,没想好说什么不许开口,不要随便喊我名字。”商亓作势要从伞里退出来,“做不到就算了。”
“对不起,”季还霄眼疾手快捉住商亓的腕子,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做到的。”
商亓哼了一声表示应答:“你刚刚想说什么?”
季还霄沉默。
“还有话不许说一半。”商亓冷下声。
“对不起。”季还霄这次反应很快。
商亓淡淡地挑了挑眉:“不用和我道歉,你觉得自己没错。”
季还霄闷声说:“我错了。”
“小亓,”季还霄下定决心般继续说,“有一只鸭子在排队,想和前面的鸭子对齐,可是怎么都不行,他就说:对不齐鸭对不齐鸭。”
什么玩意?!商亓震惊地想,季还霄真的疯了?
他连气都不想生了,这人有毛病。商亓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