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留云头很痛。
他在晨光中睁眼,意识半晌没能回笼。
尤记得昨夜他才把要下山吃人的季济弘抓回山上,他们吵了一架.
季留云刚学会如何把鬼气和妖力融合在一起,险些没能压制住戾气,只好借助醒灵石让自己冷静。
这是个很痛苦的过程,但季留云自愿把魂魄向疼痛敞开。
自己应该是疼晕过去了。
他想。
可是没多会,视线清晰起来,季留云瞧清自己身在何处——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身下的床铺柔软异常,与他记忆中那些硬邦邦的床榻截然不同,床边的柜子上立着一个奇怪的物件,表面平滑光泽柔和,像是上等玉料,可这物件表面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符号。窗外的亮光被一层暖黄色布帘过滤,温馨得不像话。
怎会如此?
季留云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确定这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是幻境吗?
他下意识想去摸醒灵石,可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样温热柔软的东西。
季留云缓缓掀起被子,看清自己拉着一只手,这只手修长白皙,五指安静地嵌在他指缝间,手指交叠的亲密让季留云懵了一瞬,那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莫名地让他不想松手。
他眨了眨眼,把视线缓缓上移,经过骨节分明的手腕,线条流畅的小臂没入棉质袖口。再往上,是清瘦的脖颈,还有一张安静熟睡着的脸。
在这个过程中,季留云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这截脖子上有许多青紫,甚至还隐隐挂着几个牙痕,像是经历过一场凶狠的打斗。可那些痕迹轮廓让季留云胸口发烫,仿佛藏着什么他记不起来的秘密。
这人睡得很沉,眉眼舒展,呼吸匀长且温柔。
半分瞧不出经历过恶战的样子。
季留云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这张脸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像是见过了千回万遍。
同时,这个男人稍微紧了紧眉,软声说,“傻狗,把被子放下来。”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没有半分杀气。
季留云瞬时绷紧了身子,他想要把手抽出来,但那人居然借着力道,就这么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温热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季留云瞪大了眼,对方还蹭了蹭他颈窝,继续闭眼安睡。
简直……简直轻浮!
可为什么?这样的轻浮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厌恶,反而安心得不像话。
巨大的困惑压在季留云头上,他不敢动,仿佛回到自己还是一棵老树的时候,变成那根安静的木头。
他记得,自己才稳定住鬼气和妖力没多久,每天苦恼于和上涌的戾气对抗,还有将军,他还没给将军正名。
这是幻境吗?什么幻境能如此真实?谁在布局?阿史那玄?不,那人向来喜欢残酷的折磨,不会用这样温和的手段。
季济弘呢?他怎么会消失不见。
以及,要如何破解这个幻境……
倏尔,所有思绪都被打断。怀里那个人蹭了蹭,随后仰起头,带着迷蒙的困倦轻轻咬了一口季留云的喉结。
“你大早上在床上绷着身子干什么?”
一种难言的酥麻一路顺着喉结烫到心口,再从心口出发,拉紧了小腹。
若要季留云此时来形容,那就是五雷轰顶!
他未经思考,整个身子弹起来,不停地后退,直到撞上窗子才肯停下。
床上那人不解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撑着身子问:“怎么了?”
季留云盯着他的脸,抵抗着想要靠近的冲动。他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好像本能里有声音在提醒他:这个人很安全,这个地方很安全。
“你是谁?”季留云问。
那人似乎更为困惑,他慢吞吞地在床上坐起来,“这是你新想的玩法吗?”
季留云说:“请你回答我。”
那人哼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谁?”
“我不知道。”季留云又想找自己身上有没有醒灵石,因为只要他稍有情绪起伏,体内的戾气就会裹挟着拿那道让他渴望自毁的冲动涌上来。
可等待过几个弹指的时间,滔天的戾气和痛苦都没出现。
季留云颇为不解,低下头认真用灵力探查自己的身体——居然一丝戾气都没有。
在这个过程中,床上那人就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季留云抬起头时,目光正好撞进那双眼里,对视之间,他鬼使神差地说:“你受伤了。”
“受伤?”那人略加思索,看着自己手腕那道抓握的痕迹,又指向脖子,“这不是你干的嘛?”
季留云听得身体彻底靠上了窗,“我?”
“是啊。”那人说,“难不成是我自己啃的?”
季留云摇头,“我没理由对你动粗。”
“不啊,你偶尔这样,我也很舒服的。”床上那人伸出脚找到拖鞋,“你到底在玩什么,过来把你的鞋穿上。”
他的语气是那样平常,好似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如此熟稔。
诡异的安定感萦绕在季留云脑海,他既困惑又警惕,“我并不认识你,请你不要过来。”
那人似是为这句话起了不悦,声音冷下来,“季留云,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不知为何,被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季留云心头居然颤了一下,随即一种难言的酸胀攀着血脉上来,一直撑得连牙下面都胀胀麻麻的。
太多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了,季留云认定此处很危险,他转头看向门。
同时,那人眯起眼问:“你想走?”
季留云点了头。
“你……”那人揉了揉头发,“你让我看看你的魂体。”
说着他就是抬起手过来要把指尖按到季留云脑门上。
这还了得?
季留云反应极快,立马挥手起障,沉声说:“请你不要靠近我。”
金色的灵光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分界线,那人被阻止了没有愤怒,也没有急于打散这道法障,而是越发困惑地盯着季留云。
那道目光里,有很恐怖的东西,季留云多瞧一眼,心头就会隐隐作痛。
他决定不再耽搁,他要离开,常理来讲,直接走就可以,但不知为何,季留云脱口而出了一声:“抱歉。”
身后那人冷声说:“你再走一步试试?”
季留云脚步一顿,还是毅然伸手探向木门。
没等他当真拉开那扇门,一道灵力已缠上了他的手腕。这灵力来得巧,连季留云会向哪边躲避都预判到了。
季留云本能地挣开,反手一道灵光,那人却似乎对他所有招式了如指掌,轻巧地避开,仍未放弃伸手来探他的魂体。
季留云跃出房间,那人紧追而来,他俩就在院里缠斗起来。
那人招式温和不带杀意,又总能卡住每一个季留云的破绽,只为抓住他。
季留云呢,明明可以下重手,又注意着分寸,或许是因为他本能里不能伤害人的执念。
若要深究,却又说不明白。
打到院门前,对方再次避开季留云的灵光,那团灵光砸向院墙脚。
院墙边摆着一排花盆,里头的绿植长势正好,此时受这一击,陶瓷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那人动作一滞,痛心不已地看向那些碎片。
季留云看准时机,借势掐住了他脖子上的命门,那是个致命的位置,稍一用力就能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同时,他抬起另一只手,凝聚灵力于掌心。
他说:“请你不要再纠缠。”
从方才的招式来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要是此时暴起反抗,那就是真正要下重手的时候了。
可他没有。
他凝视着季留云举起的手,随即望向季留云的眼睛。
“季留云,你现在是在打我,你知道吗?”
声音很轻,季留云却听得心头震颤,随即胸口都为之而酸涩起来。
面前这个人,长得很干净,像极了季留云在幽山深谷中感受过的风,可这样冷清的人,独独在喊“季留云”这三个字时,带着化不开的孤寂。
同时还有震惊、不解、受伤。
这样的目光,让季留云想松开手,想说对不起,想……
脑袋和胸口同时因为疼痛而共鸣,季留云的手颤抖起来,他甚至分不清这颤抖是因为用力,还是某种他不愿意承认的动摇。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伤害眼前这个人?
他分明都不认识这个人啊。
这边在僵持着,左面的院墙冒出一个毛毛躁躁的脑袋,随即一声大喊闯进对峙里。
“你他娘在干什么 !”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再明显不过地怒意。
余光处,光羽破空而来。
季留云下意识地觉得季济弘要伤人,心头一紧,连忙推开那个人,自己也撤身往后。
可随即他就理不清现状了。
季济弘那发光羽正正插在季留云刚才站的地方,炸开一片金红碎光。
被推开的那人既不躲也不避,任由自己撞在门上,始终盯着季留云,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淹没。
季济弘从墙头翻下来,脚上就只剩下一只脱鞋,先蹬了季留云一眼,“你吃错药了?”
季留云:?
季济弘又问顾千,“你打他呀,你发什么呆?!”
端得一碗好水。
季留云说:“济弘,我们怎么会在这?你跟我走。”
于是这次,季济弘目光多了几分笃定,却是转头问那个男人,“他真吃错药了?”
那人摇了摇头,“好像脑子又坏了。”
*
“他娘的,你全忘了?!”季济弘拍响自己大腿。
季留云垂眼瞧着自己的膝盖,他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棉质睡衣,显然和那个叫顾千的男人身上那套很登对。
他们身上都有许多狗爪图案。
刚才,季济弘声情并茂地说明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们如何抢走了半缕执念,导致季留云失忆遇上顾千,之后又是怎么血战一场,甚至为主人正名。
“这会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失忆?”季济弘扒拉开来不及处理的头发,凑过来问,“我扇你一巴掌吧,兴许能有用呢?”
这小鸟是这样的,逮着机会就想动手打架。换做以前,季留云在没受到戾气困扰的时候,还会劝劝他。
可此时他什么心情都没有。
一睁眼,所有的执念都完成了,那些如影随形的戾气,日日纠缠的心魔,都没了,变成场昨日旧梦。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家,一个爱人。
这太荒谬了。
季留云在深山中用醒灵石压制戾气,用痛苦换取清醒,他早已习惯了在挣扎中度日。
一定是心魔作祟,一定是他终于撑不住了,所以心魔才会编织出这样的美梦来诱惑他。
怎么可能呢?季留云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去爱,去生活。
他无法相信。
廊下顾千在说话,季留云看过去,瞧见晨风拂过他的衣角。
那人说了几句话,忽而被冷风扑了喉咙带出几声轻咳。
季留云手已经摸上了身边的毯子。
他甚至没有思考,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已经把毯子拿了起来。
“不是,你这不记得的嘛!”季济弘看他这个动作,像是抓到了什么证据一样大喊起来,“你他娘到底记得不记得?”
季济弘又小声问:“你真不记得顾千了?你他娘当时那么死皮赖脸追着人家,到了,你给忘了?”
季留云捏着毯子不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忍不住又将目光飘向廊下。
顾千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对电话说:“这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是小古,“你就把这当做后遗症吧,慢慢就好了。你们打架的时候,规则海坍塌辙人爆炸,金毛鬼自己烧着命护住你和那小鸟,大半个规则海的碎片全砸他身上了。”
顾千捏紧手机问:“伤命吗?”
小古:“不伤命,也不伤身,但那些规则碎片挺邪乎,估计把脑子撞伤了,不打紧,观世毁了,所有关于观世造成的伤害都能慢慢恢复。”
顾千觉得很莫名:“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为什么现在出问题?”
“当时金毛鬼死都要护住你和那鸟,所以用尽全力,而那些伤害呢,就像病毒一样有潜伏期。直白些来讲,可能你俩最近过得太安生了,金毛鬼才放心,一放心,病毒就爆发啦。”
“他伤得重,之前还被数据化过,且等着他慢慢好吧。”
小古如是说,顾千才稍微放心些。
可季留云心里紧绷着这么长时间才慢慢放心,顾千居然毫无察觉,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季留云还暗自担心了那么久吗?
还有,季留云的脑袋真是事故多发区。
顾千转回堂里,刚才季留云一直盯着人看,等人真走到面前了,又把脑袋低下去。
顾千低着头瞧他。
一头金发还带着晨起未醒的凌乱。
死鬼最近每天都变着法地哄顾千给自己梳头,他醒过来会抱着人黏糊一阵。
顾千被黏糊醒之后会给他梳头,死鬼满意了才下楼去做早饭。
可今天早上,没有温存,也没有梳头。
他又瞧见了那个被记忆折磨的季留云,看到那个小心地把害怕藏起来的季留云。
他又变成了那个在暴雨里无处可归的老妖怪。
“你带他去看看吧。”顾千把玉牌取出来交给季济弘。
“我啊?”季济弘指向自己。
“嗯,我得想想该怎么办。”顾千撂下这句话自己上楼。
季留云立马就抬头望过去,眼睁睁瞧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再也瞧不见,他忽而心慌起来。
“喏。”季济弘探出脑袋堵住他的视线,并着把那块玉牌交给季留云。
“主人的念想已经交给阴间去处理了,我先带你去三月看看吧。”
季留云拿到玉牌,熟悉的物件让他安心许多,可胸口那团酸涩没有减去半分,越发沉重。
既然顾千都吩咐下来了,小鸟立时就认真规划路线。
可季留云像是聋了一样,就盯着楼梯瞧。
“走啦!”
*
他们先去了三月。
秋月白和安间瞧见两个大哥同时出现,激动之下又疑惑。
安间不停地朝两位大哥身后瞧。
秋月白则是直接问:“大哥大今天没来吗?”
季济弘摆手道:“他又失忆了。”
秋月白、安间:?
梅开二度?
他们热切地献上关怀,疑惑也更大,“大哥您要是失忆,不是死都不肯离开大哥大吗?”
于是,在秋月白和安间不遗余力的描述下,他得知:自己之前对顾千寸步不离,甚至还在骨灰里加白糖给人吃。
太荒唐。
可这二人坚称自己绝对没有艺术修饰的成分。
“是啊大哥。”安间讲,“您之前,拉了顾千都还要闻手心呢。”
季留云听得身子一僵,他看向季济弘,希望对方能说这是玩笑。
可季济弘耸耸肩,“你之前就跟个缠人狐狸精似的。”
季留云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这样有辱斯文的事。
他不敢去想象那些画面,可越是不敢想,那些细节就越是清晰。
在描述里,自己那样黏着顾千,毫无保留地付出感情,几乎是到了可笑的地步。
而更难以相信的是,顾千居然也接受了这样的季留云,接受这样一个幼稚傻气的非人者。
为什么?
季留云带着这个疑问,被季济弘带去了一幢大楼前。
一路上,他见识了许多自己不曾见过的东西,季济弘一一介绍:那是汽车、手机、服装店、玩具店……
季留云震惊于这些原本只会出现在古时候的神话物品如今成了寻常,更震惊于这个时代扑面而来的生命力。
不是那种山间生灵的天真烂漫,而是一种不可阻挡的磅礴之力,如同被打磨过的玉石,没有初时的锐气,凝练且笃定。
对季留云这样见过人世俯仰之间两千年动荡的树妖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年代。
季济弘带他走进大楼,一路上都有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最后季留云再次踏进那个叫做电梯的铁盒子。
还没走近,隔着厚重的大门都隐隐听得见里面在争吵。
严谨些来讲,也不能算作是争吵,更像是单方面的批评。
季济弘抬手就要推门进去,季留云拉住他,“先敲门,不礼貌。”
小鸟不以为然,他早就听清楚里头是谁了,拍开那只古板的手,“生死之交,过于拘泥于礼节就是不尊重这份过命的交情。”
季留云仔细地打量小鸟——他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懂事的话来?
季济弘边推开门边说:“这还是你教我的呢。”
季留云:“……”
门打开,他们彻底听清了咆哮的声音。
“城无声,你靖天是要破产倒闭了是吗?你成天抢我单子干什么!”
责骂人的是个锐利张扬的年轻人,此刻气场凌人。
奇怪的是,被他骂的、坐在宽阔桌台后面叫做城无声的那人,同样拥有不凡的气度,可即便被这样指着脸骂,城无声也没有任何怒意。
他揉着眉头无奈地讲:“陈巳,这个恶鬼太危险了。”
陈巳一脚踩上那张桌子,“我危险你——”
话音停住,两人同时留意到门口的季留云和季济弘。
陈巳眼底火气稍减,收回脚,依旧凶巴巴地盯着城无声看。
城无声巧妙地避开这道视线,问季留云:“怎么过来了,顾千呢?”
陈巳也朝他们身后张望,“是啊,顾千呢?”
又是顾千。
季留云怔了怔,仿佛在所有人眼里,他和顾千形影不离是理所应当的。
陈巳又问,这次是带着打趣的意味,“你舍得他一个人在家啊,你不是恨不得把他挂在自己身上吗?”
于是,三月里那两个人说的话再一次得到验证——真的有那样一个季留云。
每个人提起这件事时都是那么自然,仿佛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不敢与人亲近的老妖,变成一个满心情意的痴人。
爱到放下戒备,爱得毫无保留。
但,于季留云而言,“爱”实在是一个极其缥缈模糊的字眼。
陈巳注意到他不对劲,“怎么了这是?”
他娘的。”季济弘再次摆手说,“又失忆了,说是什么在数据海里被砸了脑子。”
城无声紧眉问:“这都多久了?”
于是,季济弘就把小古对顾千解释的话说了一遍。
说得缺斤少两,谁都没听明白。
城无声看了张助一眼,后者很快会意去联系黄泉办询问详情。
“你把顾千也忘了?!”陈巳比谁都激动,原先的怒气被担忧取代,“老天,那顾千得有多难受啊?”
他快步来到季留云面前,焦急地说:“你,哎呀,你对他说了吗?他要是知道你把他忘了,心会碎掉的。”
季留云没有说话。
他想起顾千被自己掐住脖子时的那个眼神,问出口的那句话。
这个记忆很清晰,清晰到像是胸口里有一杯冷掉的苦茶,随着每一次心绪起伏而晃荡,却始终无法倾倒。
季留云不明白这是什么心情,但他此时很想回去。
回那个人身边。
来啦来啦!~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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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