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塾在白家后院的一处明堂,可容纳十几名学生,陈设十分雅致讲究,比盖兮的槐林书院气派多了。
教书的先生是一名被罢官的文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叫做谢漱石,据说当时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因为得罪了权贵,所以被罢了官。
谢家是没落的士族,到了谢漱石这一代,家境已经十分普通了,再加上有个妹妹需要抚养,一向心高气傲的谢漱石这才被丰厚的薪水打动,来教白家这个不成器的二世祖。
白员外还允许府中小姐们也来旁听,与男生隔了一座屏风,只有谢先生能到屏风另一面,男女生之间不得串动。不过,女生之中学得最好的,还是跟随谢漱石来白府暂住的妹妹,谢漱玉。
谢先生做完自我介绍,也让在场的学生说一下之前读过什么书。
除了徐衍、谢漱玉读过《论语》、《孟子》、《诗经》、《孝经》,其余学生只读过蒙书和文抄。盖兮便回答自己读书情况和徐衍差不多。
于是谢先生宣布说从《孝经》讲起。
这对于盖兮自然很简单,盖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课,有时候无聊了就临摹字帖,谢漱石看在眼里,并未出言责备。
因为裴家祖上出过武将,所以白老爷还安排了习武。
上午学文两个时辰,下午习武两个时辰。
下午的陆教习也曾是镖师,因一次任务中受伤,投奔了白员外。下午习武自然没有女生在场。
陆教习从跑步,扎马步,学习基础拳法练起。林默渊的身躯底子一般,刚开始的时候,盖兮还真有点不适应,后来才慢慢好了。
白璋刚开始还新鲜了两天,后来就开始告病,然后又被白员外打了一顿,才又开始乖乖上课。但是总是时不时请假,肚子疼、头疼、腰疼、腿疼,身体似乎就没有好的时候。
两个月后,盖兮如愿支取了薪水,趁着公休去当铺赎回了林默渊的祖传玉佩。
盖兮想着签了一年半的合同,等明年秋天无论白公子能不能考上州试,自己就辞职。到时候一年半可以攒下十几贯钱,这样就可以买那几种珍贵的药材救王小娥,然后就可以还王猎户恩情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第二年,白璋公子勉强跟着家塾学完了《孝经》、《论语》、《孟子》、《诗经》,但是学生层次不同,谢先生实在教不下去《易经》、《尚书》、《春秋》这些书籍,只是私下借给徐衍和林默渊几本相关书籍,让其好好研读。临近秋闱,谢先生开始教授诗词和应用文。
私塾每次测试,不是徐衍就是谢漱玉拔得头筹,林默渊稳居第三。然而谢漱石却感觉很奇怪,这个孩子经常是前面的题都回答的见解深刻、独到,往往能够举一反三、融汇贯通、推陈出新,却总是答不上来最后一道题。
谢漱石扪心自问,林默渊回答的水平比自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写字遒劲隽秀、作诗清新脱俗、文采斐然,实在是一块良玉。不过上课时又一直老神在在,漫不经心的样子,难不成这孩子是个天才?
谢漱石早已打听过,林默渊父亲当时也是读书人,但是父母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就算家学渊源,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学过多少东西?
唐朝科举分科考试主要分为以下常科与制科。
常科每年分期举行,包括明经(经义)、进士、秀才、俊士、明法(法律)、明字(文字学)、明算(数学)等多种科目。其中明经和进士两科最为重要,谢漱石思量着,徐衍学习基础扎实、适合明经,林默渊才情横溢、适合进士。而白璋继承了父亲的经商天赋,可以考个明算。贾椿书法虽然不及林默渊,但是也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可以考个明字。只是吴晨、郝铭、赵思等人,考不考得上确实不好说。
而制科通常由皇帝特别下诏举行,名目繁多,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等。制科的考试内容通常比较特殊,旨在选拔具有特殊才能或见解的人才,所以不在考虑之列。
谢漱石每月薪资实在是丰厚,白家对自己的妹妹更是如同自家女儿般对待,因此,谢漱石觉得必须负起责任来。于是挨个找学生们谈心,聊秋闱报名的事情。白璋、贾椿、徐衍等人对于先生的建议,欣然接受,谢漱石最后一个才找到林默渊。
“回先生,我不打算报名秋闱考试。”林默渊礼貌地拒绝。
“为何?你知道进士科多难考吗?你是难得的适合考进士的人,为什么不考?”谢漱石问道。
“先生,听闻您当年也是中过进士的人,请问,您喜欢官场的生活吗?”林默渊问道。
谢漱石看自己的学生虽然出言不逊,但是眼神并没有挑衅的意味,反而有一种看破世事的淡然。要说这孩子的样貌也是极其出挑的,去年刚来时还是面黄肌瘦的,经过一年多在白府好好将养,不但气色好了起来,个头也窜了一大截,愈发显得容颜如玉、儒雅俊秀,虽出身贫寒,但言谈举止之间颇有种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味道。
“我不喜欢,但是我祖上也曾世代簪缨,读书考取功名是祖训,不得违背罢了。”谢漱石说道。
“回先生,我祖上没有要求。”林默渊答道。
“我早就打听过,你父母双亡,祖父也在一年多前离世,你无依无靠,考取功名有俸禄可拿,岂不好过你为生计奔波?”谢漱石劝解说道。
“我自有谋生的手段,不劳先生费心。”林默渊继续回绝,心里想着自己现在身高也长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做个江湖郎中或者卖卦的术士。
“你若家中宽裕,怎会来这里做一年半书童?况且我听闻你家宅院要被同村郑大户收回了,你没了房子,还对得起泉下的父母吗?”谢漱石把自己刚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林默渊,眼见这孩子的表情变了。
盖兮心想:“总不能把原身的祖宅丢了……”
“我听闻这宅院是你父母来此地向郑大户租的,约定好每年给两贯钱,连续给十年,宅院就是你家的了。可惜第九年刚过完,你父母便去世了。你的爷爷原是你父亲家的仆人,也拿不出两贯钱,只是十八贯钱已经不少了,所以郑大户也一直没找你们爷孙俩要。直到上个月听说你买了许多珍贵药材治好了王猎户女儿的顽疾,花了十五贯银子,所以才打算敲诈你一笔。”谢漱石解释说。
“请问先生,郑大户家还要多少钱?”盖兮问道。
“说是连本带利,说是再要五贯钱。”谢漱石回答说。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盖兮心想:“我来白家一年半挣了十八贯钱,赎回玉佩用了两贯,给王小娥买药材用了十五贯,过年答谢刘婶和邻居帮忙筹办丧礼花了几百文,现在只剩下几百文钱。如何快速挣到五贯钱呢?”
“你不必忧心,我已经替你出了钱了,你家宅院保住了。”谢漱石看到少年蹙起眉头,笑吟吟说道。
“先生,等默渊筹到钱,一定还您……”盖兮拱手作揖回答说。
“你不必还我钱财,”谢漱石打断说:“你若真的感激我,想还我人情,就报名进士科罢,好好考试,不要再有所保留了。”
盖兮无奈,再次向金钱低头。
随后作别了谢先生,盖兮有点闷闷不乐,本想着挣了钱,还了恩情,就四处行医游览山水,然后找个灵气充裕的地方修行,没想到自从占据林默渊身躯之后,就没有一步是自己主动走的,每一次都是上一件事刚应付完,就来了下一件事。
盖兮来到白家的池塘边上,拿起石头,打了个漂亮的水漂。当时正好太阳落山,受惊的飞鸟迎着夕阳飞去,掠出一个漂亮的剪影。此时正是晚餐时分,盖兮没有胃口,正好四下无人,于是折了一根竹枝,开始练起了天遁剑法。
然后盖兮发现,虽然法力没了,但是剑术还在,身法还有,再加上每天下午练武(今年临近秋闱,练武已经从两个时辰变成一个时辰了,被谢先生占了一个时辰。),没有落下基本功,所以舞剑舞得酣畅淋漓,十分尽兴。
等一套剑法练完,已经月上中天了。
盖兮出了一身汗,偷偷潜入澡堂洗了个澡,然后摸到后厨拿了个胡饼,才默默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