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打开的一瞬间,姜少棠恍然察觉到屋内有一缕熟悉的魂气。
他同堵在门前的两人道一声“退后”,随即释出一阵灵光,匆匆踏进屋。
屋内空荡,仅有一张床榻与矮桌,许是许久不曾住人,四周都布满了厚厚的尘灰,梁上也挂着众多蛛丝密网。
姜少棠将屋内仔细扫视一圈,最后,失望叹一声:“走了。”
见姜少棠神情紧张地进屋,莫晚庭一度以为这屋子有古怪,连忙将林霜放置在一旁木凳上,持剑跟去,然而,只听见那人又冷不丁说了一句话,转身便要出屋。
莫晚庭疑惑看着他,启唇欲问。
怎料就在此时,屋窗边却突然出现两个幽绿的光点,似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两人,令莫晚庭惊目一震。
那是何物?
怕惊动到那东西,莫晚庭不敢发声,压低了嗓子,轻唤了一声“师尊”,紧接着默默抬手指去。
姜少棠移目往窗边看去,眼神起初是平静的,但凝眸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释放出一股明亮的灵光,几乎照亮整个屋子。
灵光亮起的一瞬间,莫晚庭也瞧清了窗边那东西——它披着一身褐色羽毛,缩着一头白色脑袋,一双炯炯泛光的眼睛似利剑般锐利,一动不动盯着人看。
如此独特的模样,见一次两次或许会怀疑,但前后见了三次,莫晚庭能确认,这便是他们在树丛中遇见那只白头猫头鹰。
只是,这猫头鹰为何接二连三跟着他们?
莫晚庭不解,看向姜少棠。
“师尊,那东西……”
姜少棠没回应,而是径直往那窗走去。
“师尊,你……”
莫晚庭惊讶,他怎的就直接过去了?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不能先说句话?
姜少棠晃着身走近那窗户,莫晚庭也缓缓跟上。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逼近白头猫头鹰的那一刻,那东西飞走了……
莫晚庭看着那东西飞走,心中莫名涌起一阵不安感,凝着眉看向姜少棠,也是在此时,他才发觉,原来对方的注意力一直都不在那猫头鹰上,而是目不转睛盯着窗边看,且神色异常复杂。
顺着姜少棠的目光,莫晚庭慢慢靠近窗边,细一看,只见数根微微泛着银光的针深深嵌在墙中。
忽然,窗外吹来一阵晚风,不知卷来了何物,飘然落在莫晚庭发冠处。
姜少棠转头看向莫晚庭,伸手将那物取下,而后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莫晚庭困惑看去,窗外飘来的,竟是那墙上的银针?
不对,这不是银针。
他凝眸再细看,惊然问道:“松针?”
“嗯。”姜少棠点头。
莫晚庭闻声望向那墙,那墙体是由木板砌成,而那松针刺进之处,已隐隐裂开了缝。
松针当银针用,还用出了比银针大的威力,不知是哪位“神人”的手法。
莫晚庭暗暗思索着,突然,门外响起一阵呼喊。
“公子!饭菜已备好,快来用膳吧!”
傅铭的声音传来。
姜少棠将手中松针飞到墙上,转身出门。
临走前,莫晚庭再看了一眼那墙,见师尊的飞针仅是浅浅扎进墙中,不由再好奇那飞松针的“神人”。
此时,傅铭已来到屋前,见了满是灰尘的房屋,神情立即变紧张。
“公子,这屋子还没打扫,你怎的进去了。”
“原想着让林霜进屋早些休息,不曾想此屋如此陈旧。”莫晚庭窘然笑了笑,出了门,又道,“你说饭菜已备好,这么快。”
莫晚庭只觉自己与师尊进屋不过一刻,傅铭这举炊速度也太快了。
“嗯,都备齐了,属下与秋姨一同准备的,她说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让我等先用膳。”
说着,傅铭挽起袖子,往屋中走去。
莫晚庭见状疑问:“傅铭,你做甚?”
傅铭见莫晚庭问,便憨笑应答:“属下方才试了菜,如今不饿。属下先将屋子收拾干净再去,公子不必等属下。”
话音落,人便进去了。
莫晚庭一时不知是该夸他尽职还是批他傻气,摇了摇头,欲进去将他拉出来,忽然,下方幽幽传来一声。
“公子让他去吧,他干不完活心里不踏实。”
林霜坐在椅子上,没了力气,说话都轻飘了。
莫晚庭看他虚弱的模样,无奈叹一声:“好,听林公子的。”
说罢,莫晚庭扶起林霜去用膳。
来到前屋,饭菜果然已在桌上备好,一眼望去,有油润鲜嫩的蘑菇炖鸡,有香气扑鼻的熏烤兔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菜野果子,菜品各个色香味俱全,不比客栈酒馆差。
莫晚庭将林霜放下,自己也寻了个位置,而姜少棠静静坐在桌前,盯着一桌子菜,凝望出神。
“师尊为何不动筷?”
“……”
莫晚庭看着姜少棠那快冒出火的目光,轻念一声。
“师尊若是想学,可以问问傅……”
“不想。”
“……”
莫晚庭噤了声,举筷望去,眼前佳肴虽多,可最吸引他的,却是面前一道从未见过的菜。
那菜呈黄绿色,似是某种植物的花苞,拌了少许韭菜,模样虽素,但却令人好奇是何滋味。
他夹起一筷送进口中,果真是没尝过的味道,入口先是一阵咸香,细嚼后又能品出其中的淡淡草木香气,比他吃过的许多秘制菜肴都惊艳。
他吃完一筷,又夹起一筷,一旁林霜看他净吃素菜,便提醒道:“殿下,多吃些肉,你都瘦了。”
莫晚庭指了指那菜,笑问:“林霜,此菜好吃,你知晓此菜叫何名吗?”
林霜看去,目色倏然一顿,而后缓缓看向姜少棠。
姜少棠看着那菜,也没答话。
莫晚庭疑惑着,忽而里屋方向传来一声应答。
“那是凉拌棠梨花。采下鲜嫩未开/苞的棠梨花,沸水焯水沥干,再以清水浸泡几日去除其苦涩味,加以佐料凉拌便好了。”
秋姨边走来,边徐徐说起此菜。
听闻解释,莫晚庭蓦地耳目一怔。
棠梨花,居然能做菜?!
他眨了眨眼,想起幼时的一段经历:那时,他见后山庭院中的棠梨树结了果子,曾经摘下尝过,可那果子酸涩无比,几乎无法下咽,尝过一次,他便不敢再尝试。
不曾想,棠梨花竟是能做出可口菜肴的,只需去除其苦涩味……
秋姨看他神色变化,以为是饭菜不合胃口,歉声道:“山中没什么好东西,望几位不嫌弃。”
莫晚庭闻声回神,微笑答道:“此道棠梨花甚是美味,多谢夫人款待。”
“能吃习惯便好。”秋姨微微回了一笑,又言,“此道凉拌棠梨花,昨日来借宿的两位公子,他们也道喜欢。”
秋姨话音刚落,一旁沉默的姜少棠倏尔发声。
“两位公子?”
秋姨见他神情严肃,顿了顿,答:“是,两位年轻公子,与几位年纪相仿,带了一匹白马。”
听见白马,莫晚庭立即想起了自己的雪驹,但又很快又平静下来,世上白马又不止一匹,似乎也没什么好激动的。
“多谢告知。”姜少棠沉沉谢一声。
秋姨有些茫然,点点头,转身要回屋。
莫晚庭见她又要离开,开口将人叫住:“夫人不用膳吗?”
秋姨回眸,摇摇头:“几位慢用,山妇今日得戒斋,恕不能陪伴,抱歉。”
说罢,她移步进屋。
莫晚庭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不久后,傅铭匆匆从后屋走来。
莫晚庭问:“你收拾好了?”
傅铭点头:“回公子,两间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莫晚庭再次感叹:“这么快?”
一瞬间,莫晚庭感觉自己不该推荐他加入枭,如此老实能干的人,去何处不能发光呢?当猎虫侍卫虽能立功,可也随时可能受伤丢命,他还那么年轻。
见莫晚庭又凝着眉看着自己,傅铭解释道:“公子,另一间屋子是干净的,收拾不费劲。”
傅铭越实诚,莫晚庭越后悔,抿了抿唇,让其赶紧用膳。
饭饱后,几人收拾碗筷知会了秋姨一声,便回屋歇息了。
夜深人静时,那神秘的白头猫头鹰又出现,停在后屋房顶咕咕低吟。
莫晚庭与林霜一屋,两人一人睡榻一人睡席,很快入眠。
傅铭站在屋前,抱着刀值夜,不时点下头,稍微听见声响又惊醒。
而姜少棠坐在榻上,原是睁目盯着那墙上的松针,但不知看了多久,也缓缓闭上眼睛。
夜阑更深,姜少棠一梦回到风陵青玉府。
那时,莫望舒才将破风剑法教与他,见他生硬举着剑,手把手给他指导举剑姿势。
“此处,手握紧。”
“此处,臂张开。”
教着教着,莫望舒突然插一句。
“姜公子,你的手好凉,是天生的吗?”
此时莫望舒正贴在姜少棠身后,说话时微热的气息一阵又一阵地吹到姜少棠耳边。
姜少棠被那气息吹得来回晃神,半晌才点了点头。
莫望舒笑了笑,继续教他该剑法的要领。
过了许久,莫望舒又问:“学会了吗?”
“剑法会了。”姜少棠顿了顿,沉眸又道,“但招式不对。”
“无妨,公子慢慢练。”莫望舒抬手取下落在姜少棠发间的落叶,笑道,“我……我弟弟练此剑法,也是练了十年才有成效,公子的日子还很长,总能练……”
猝不及防间,笑音戛然而止。
姜少棠移目看去,只见莫望舒忽然垂下头,发鬓间珠玉步摇因身体晃动而连连发颤,不一会儿,便紧抓剑柄慢慢屈身伏下。
他惊然去扶,可触到对方的瞬间,却发现其身上异常滚烫,似是发了高热,比热症更甚。
原是担心莫望舒体力不支倒下,姜少棠揽住其肩将人扶起,然而下一刻,对方软了身,骤然倒在他身上。
“姜公子,你身上微凉,真的很舒服……”
不知是不是烧迷糊了,莫望舒说话的时候刻意往姜少棠身上靠去,微红的双眸含了水,望着人漾开笑意。
姜少棠从不曾与他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一霎红了耳根,慌忙推开人避开目光。
莫望舒踉跄用剑撑着身体,似乎清醒了些,慢慢退后,颤声道:“抱歉,我这病发作起来,头便昏了。”
姜少棠缓缓平静下心,回眸看向莫望舒,忽然间,眉头一紧,喊道:“莫动!”
话音落,他即刻从掌心释出灵光,口中念诀,将莫望舒周身欲散的魂魄聚拢收回体内。
只一瞬,莫望舒便感觉身上疼痛感锐减。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姜少棠,眸中泛出光茫。
“姜公子可是会控魂术?”
那时第一次,姜少棠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控魂术,而他万万没料到,仅一次,对方就认出了此术。
他木然看着莫望舒,迟迟没有应答。
他握紧双手,颤唇欲开口。
怎料下一刻,梦境开始流转。
无数个熟悉的画面在姜少棠面前闪过,是一个又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追着喊着让他留下,是一幕又一幕的病垂在塌,是一夜又一夜的耳鬓厮磨……是一株棠梨从幼苗生长到成大树,其花愈来愈繁茂,其根也愈来愈茁壮,可后来却破出皑皑白骨。
姜少棠一刹睁开双眼,似是回到了现实。
然而,莫晚庭此时却站在他的面前,一双眼睛迷离而失落。
“姜少棠,你为何说谎。”
提一嘴,望舒的病在另一本书有详细解释,是很严重的体温失衡症,不是中了那啥药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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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