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 第1章 第1章

1.

那是夏至的某天。

天光微明。

她被两个蓝色制服的警察半推搡着前进，与身旁形形色色的人流擦肩而过。

K走着与各种行人相反的道路，所有人都离她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条线。有清晨的冷风吹过，K用余光瞥见那个不起眼的女孩在流动的风中跳跃的发梢。那是个中学生，不高，瘦瘦的，黑色发圈规规矩矩扎了个不高马尾，校服也穿的妥帖。她和两个同学一起走着，聊着，脚步明显是较慢。

越过那个女孩的时候，K注意到她脸上腼腆的微笑，似曾相识。

曾经她也是这样地笑，回应着周围人的任何态度。

K收回了目光，没有过多去关心这一切，因为她已经走到了为她停留的警车面前。也因为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回头看那个女生，对方可能会遭遇什么。会不会被误以为和K这种犯人有关呢？会不会被警察注意到？会不会也被带着呢？

这种麻烦的问题本来不是K该考虑的，但出于“自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的理念，K并不打算让这个中学生遭受无妄之灾。这是母亲教导她的。

算是日行一善吧。

她轻晃了晃玫瑰金色的手铐，在夏日的阳光下反着光，光芒刺眼。

在钻进警车之前，K还端着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地询问她右侧那个警察：“我会被判无期吗，或者死刑？”

“法律会给予你最公平公正的处罚。”

“好吧。”她其实并不是很关心这个结果。毕竟在被逮捕之前，甚至在更早之前，她就能猜到自己的下场了。无非就是死亡。只不过两个警官的神情太过严肃了，K觉得自己有必要活跃一下气氛。

不过，好像活跃过头了呢...

真是的，所以到底做错了什么呢？K自己也不清楚。但她很清楚地知道，无论是站在道德角度还是法律层面，自己都是有罪的，那就赎罪好了。

这种事情应该就和小学的时候抄同学数学作业是一个样子的吧，毕竟都会有人很头疼呢，还是乖乖认错好。

曾经老师同学眼中的三好学生如是想到。

高耸的大楼顺着阳光投射下一道阴影，却有一抹淡淡的灰色躲藏在大楼的背后。K抬头死死盯着车窗玻璃外的世界，引得身旁的两个警察正襟危坐。只不过某人并不知道而已。

警车还在行驶，朝向西方。那是太阳落山的地方，也是她即将迎来的终点。

2.

K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小狱警，哦，就免强称为小狱警吧。

“我想洗一个热水澡。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吃妈妈做的清蒸鱼。”顶着年轻的狱警先生颇为古怪的目光，K很有礼貌的又重复了一遍。反正判决通知书都下来了，自己又被转入了单人牢房。估计明后天就会结束吧，自己这贱烂的生命。她很高兴。

因为年轻的狱警先生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会陪自己聊天，会想着找一些犯人来陪自己玩，也很乐意听K这种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他的好让K在和他相处中有些不安。

但是K倒也很乐意在生命结束之前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她大概猜到年轻的狱警先生是有任务在身。根据我国的法律，死刑犯在上刑场之前，若是意外死亡，将是监狱的过失，整个监狱都要承担重大的责任*。他或许是来陪伴K的最后一个晚上的，将K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目的是K身为嫌疑人的犯罪心理。这挺好的，K也不希望年轻的狱警先生会因为自己的行为为难。

母亲喜欢用一个大盘子来盛鱼。鱼放在中间，上面淋了一些酱油增味，还有切成一段一段的大葱。

母亲爱用多宝鱼清蒸，虽然价格偏高，伊刺少，肉质鲜美，是K极喜欢的。

K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便忍不住轻轻的摇头晃脑，她许久未打理的短碎发也轻轻晃动。并不是很明显的动作，却被注意到了。沉默片刻后，狱警先生便离开了，或许是将她的愿望转述给了他们的上级去了，又或许是去记录下自己的愿望了吧。K注视着他渐远的身影，如此猜测到。

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让年轻的狱警先生无端想到了罗伯特·哈里斯的遗言所说的：“无论是国王还是蝼蚁，死亡总会来临，我在帮人们提前结束生命而已。”从对于自己即将面临的死刑的态度来看，罗伯特和K挺像的。

“或许吧。”

毕竟都挺冷淡的。

年轻的狱警这才想起才见得K时，对方的那双眼睛以及那一瞬间未来得及掩饰的眼神。虽说我国人都是黑眼睛，但大多都是棕黑色的不像K那样黑的浓郁。像是阴云密布的天，厚重着，压抑着，暗不见光。若是单单以刻板印象去看这样的眼睛，那便只有在“颓废无能、自暴自弃”和“杀人如麻、阴暗冷血”之间选一个去修饰对方了。

可她的眼神却是平淡的，清澈的。哪怕是一汪纯黑的泉水，却会让人无端联想到”干净”一词。她背负着累累的罪行，眼神却是清亮的，深刻的。有句话叫：“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的眼神最能够展现出他的内心。然而人的心灵是矛盾又自然的。这位心灵纯洁的狱警如是想道。

只不过，无论K的目光是多么清纯美好，都掩盖不了她犯下的累累罪行。

她终将受到法律的惩戒。

3.

这个称得上洗浴间的一个隔间里水雾弥漫。K再冲洗掉头发上的泡沫以后，似是浑浊的眼睛看着淋浴头不断流出的热水，哗啦哗啦的流下，哗啦哗啦淌在地上，给白灰相间的瓷砖蒙上了一层虚伪易逝的温热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湿意，像极了那个粘稠的雨后。

K的眼皮抬了又抬，灯光倒映在她的眼中，忽明忽暗。

听着耳畔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与那个雨夜相关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在她的脑海中无限次的重演。

“啪嗒”一声，回忆的潮水被终结，一切归于表面的宁静。

K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试图终止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有那么一刻，后悔确确实实在她的心头涌现过。

或许也夹杂着些许迷茫。

但是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K小时候做过较为专业的心理调查，她可以确定自己对于时间的概念是颇为准确的，她相信自己的记忆力极好，至少不会出现“今天1月32号，明天7月19号”这种例子。然而明明距离那场令人讨厌的雨才过去了一个星期不到，那段回忆对于K而言却仿佛隔了几个世纪一般遥远。

她颇为头痛的按了按额头，算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想的。毕竟也是人生中无关紧要的事。K在思考良久无果后，这样自我欺骗。

她好像想的轻飘飘的，但却是欲盖弥彰的。热水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她的头埋的低低的，黏在一起的头发全挡住了她的视线。或许像日本恐怖片中的贞子，只不过是短发版的。她的背弓着，活像一只被煮熟的龙虾。

龙虾有它的外壳,所以它自以为坚硬的外壳可以包裹住它柔软的身体、柔弱的心。

盔甲赋予她无往不利的胜利后，即使是一颗麻木的心，也会被悄然改变。

外强，中干。

哪怕是在无人处的遮羞布下也害怕暴露自己的脆弱。

伪装强大的龙虾将自己身上的皮肉、自己的盔甲裹得更紧，向自己的心脏处蜷缩，将致命的弱点护住。

虚张声势。

4.

熄灯后的监狱一片黑暗。白天没有注意到的气息伴随着光灭掉的那一刻涌上来。

窸窸窣窣的抽泣声也没有停止。是悲痛的，后悔的，或夹杂着怨恨与不甘。

人在黑夜中，五感会变得更加强。比如浓重的、在鼻腔里不断放大的铁锈味。又比如让K感到恶心的**的尸体气味，以及无限放大的哭声。

哭泣声像是在不断扩大，余音绕梁一般，隐隐震得K的耳膜发痛。

K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一间单人监狱里。

K同样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幻听和幻嗅*。这大概是在她十岁左右出现的。

她轻轻抿了抿干涩的唇瓣，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她不冷，但耳朵却是冰冷的。手上的镣铐震动着，碰撞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令K的心头为之一颤。这就像用长长的指甲刮刷过白油漆的墙面，会发出诡异得令人坐立难安的声音，似乎也是直击心灵的声音，让她对此莫名地上瘾。

K曾用一整天来刮墙，那种手指上无尽的痛苦与疲劳和心灵上的被短暂的快乐填满的空虚竟然让她欲罢不能。她也曾想过，想她大概是有受虐症吧。

开玩笑的。哈哈。

不过，她真的，一点不对镣铐声感兴趣。

都是假的。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困，在牢房的角落，沉沉地睡去。

梦里，是一切的终结。

如果她还能梦见的话。

“我希望她有一梦，因为她从未有属于幻想的世界。

“我只是希望，然后继续往下记录着。”

白纸上只多出两行被划掉的文字。

“根据我国的法律，死刑犯在上刑场之前，若是意外死亡，将是监狱的过失，整个监狱都要承担重大的责任。”这句话来自互联网。

如果精神病人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则不负刑事责任。这种情况下，应当责令其家属或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必要时由政府强制医疗。

根据《刑法》第18条第2款的规定，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补一句，K没有精神病，是她以为她有病。不过没关系，该负责就负刑事责任。

我对死刑方式和看守所的情况完全不了解，相关事宜是根据百度提供的一些资料自己联想的，请不要当真。

如果有什么大的问题请告诉我。

小说世界架空，并不真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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